因为太过疼痛和禁术的反噬,黄耘霄的脸上已经蒙上一层死气。马福炸起全身的毛,阻挡在江家女和她之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
江家女就像是穷途末路的瘾君子,口角流涎,眼珠外凸,手指上长出长长的紫黑色指甲。
寒山老道一边哎哟哎哟地叫唤,一边念叨:“要是白兹知道自己现在丑成这样,怕是要自刎于此啊!”
黄耘霄被扒皮削肉的手臂上已经止住血,她仿佛还没反应过来,将自己白骨的手在眼前看了又看。
宿莽怕她承受不住,连忙说:“别看,等我师父醒来,给你重新做一双。”
黄耘霄转头望着宿莽,眼里恐惧突增,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见宿莽的左边肩膀从后向前伸出一支利剑,剑在肉里搅动一番,又往下劈开他半边身子。
宿莽刚获得的新的身体又被分成了两半。
而劈开他的发抖此刻正如他的名字一般浑身发抖,他好像在全力克制自己,又好像无比期望自己手中的剑能再次刺中宿莽,他控制不住自己地行动,艰难地转头去看另一边的瑟瑟,发出单个音节:“姐……姐……姐……”
瑟瑟却没发抖这么好运,她虽身体暴涨好几倍,但直面知非,再强悍的外表也只是个不够看的花壳子。几个眨眼间她身上不知被戳了多少个破口,此刻正被知非一只脚踩在身上。那只秀气的脚轻轻踏在她巨大的后背上,却让她完全动弹不得,被限制住了行动。
瑟瑟根本不想动弹,但身体仍在不听话地挣扎,她艰难地回应发抖:“道……歉……”
发抖的眼珠一转一顿地看回宿莽:“对……不……起……”
知非实在不知这两姐弟在搞什么,但她知道控制住他们身体的人是江家女,并且用的就是那两张白色的符箓。
她不善于使用计策,眼下也思考不出什么摆脱现状的法子,只能用法力将瑟瑟粗暴地捆住之后去营救宿莽。
捆至一半,空中传来一声飘渺的呼唤:“知非。”
那是安隅的声音,知非抬眼去看,上空也被江家女黑色的法力侵蚀殆尽,只剩一片黑色的无。
要不是几人占据的这一小块地方被穹顶阵法撑着,想必她们也早已尸骨无存。
知非自然什么都没看到,她屏气凝神,将全身的法力聚于一点,朝黑色的苍穹弹射出去。
然而似鸟归林鱼入海,漫天的黑色涟漪都没泛起一个。倒是惊动了原本逼近马福和黄耘霄的江家女。
她感受到同陌回赤子如出一辙的法力气息,抬头朝那束法力消失的地方看去,又转头望向知非,眼露疑惑:“陌回赤子?”又看了看宿莽:“也是陌回赤子?”她抓着自己乱如鸟窝的头发:“到底是谁?你们到底是谁?”
寒山老道见她用力揪自己的头发,又说:“啧啧,白兹要气死,他引以为傲的三千青丝啊。”
知非忍不了:“你都快死了,闭嘴。”
老道咳了几声,嘴角溢出几缕血丝:“看过白兹的狼狈模样再死,也不错。”
知非快速贴近宿莽,抄起他破烂的身躯扔到黄耘霄身边,单手接住发抖刺过来的剑。两人僵持不下时,发抖怒吼一声,原本高硕的身躯又大三分,如岩石一般僵硬的肌肉菱角分明,他横跨一步,用力夺过剑又猛挥过来。
知非知道这回绝不能硬接,迅速脱下外袍,顺着剑来的方向迅速缠绕上去,再抽回来时,剑已赫然在手。
她一手执剑向右挑出,另一手撒出外袍,朝发抖的头颅蒙去。眨眼间,外袍再次缠住目标,将发抖的头颅整个兜在里面。
眼下的发抖力大无穷,他似不甘心,奋力挣扎向左拧过身子,正好斜斜撞在知非的长剑上,他的身体从左下至右上,被划成两截,头颅也因他突然朝后倒下的大力拉扯被外袍拧了下来。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就像是个巧合,发抖被蒙住眼睛看不到剑的方向,所以撞了上去,而知非只顾着手中剑传来的奇特触感,那感觉就像是割裂了一张纸,只有最开始的突破感,后面丝滑地将人分成两半,他的身体里,毫无皮肉及骨头的阻碍,也正是如此令她没有控制住执剑的手中力道。
知非心底一沉,下意识看向被捆住的瑟瑟,她刚刚用尽法力弹出一团信号,所以对付发抖时她只用了招式而已,要是瑟瑟再冲过来,她并没有什么胜算,毕竟她现在法力和力气都所剩无几。
瑟瑟依旧在挣扎,但木然的脸上居然还是没什么表情,就像是知非杀死的是一只蚂蚁而不是她的弟弟。倒是远处的身上被划了个大裂口的宿莽轻声又急切地叫了一声二师兄,但他自己此刻与发抖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徒剩一口命罢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息之间,江家女回头看了眼知非,便亲眼目睹她瞬间发力砍瓜果般砍了发抖。
她手中与发抖对应的那张白色符箓碎成几块,落在地上。符箓上原本银白的暗纹线条开始游走变形,组成一种新的图形。
此刻的江家女已经长出獠牙,全身覆盖上黑色的纹路,她身体最开始变成黑色的部分,已经开始隐隐向外扩散,与那些黑色法力融合成一体。
她开始溃散于黑暗里。
寒山老道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又咳出一口血:“白兹的身体要撑不住了。”他伸出手指掐了掐:“按照她的速度,石门镇怕是已经被她吞噬得差不多了。再救不出白兹,他就真的要死了。”
话音刚落,江家女盯着知非的眼珠转了一圈,又看见了宿莽,仿佛想起了自己最初的目的。她冲过去一把薅住了拦在宿莽之前的马福脖子,泣血的眼珠狠狠盯着宿莽,凄厉喊道:“还我!快还给我!”
被扼住后脖颈的马福不断向后退步,虎爪以一个奇异的角度抬起重重的扑下,狠狠砸在江家女头上。
这一爪子明明打在江家女的头上,却是马福的头顶爆出一大朵血花。
寒山老道急得猛咳:“马腹,你不可伤他,你攻击主人受的伤会原样返回到你身上。你忘了那是白兹的身体吗?”
黄耘霄离马福极近,她眼睁睁看见马福头顶的骨骼凹陷下去一块,血如泉水般往外冒,根本没有止住的势头。
江家女随即咬住了马福的头顶伤口处,尖细的獠牙刺破皮肉,口腔拼命吮吸着马福的血液。千年妖兽的血,令她满意得浑身哆嗦。
黄耘霄这才从疼痛中苏醒过来一般,尖叫一声扑上前,白骨手指刚碰上江家女薅住马福的手,便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化为断骨掉落下来。但她不管不顾,手用不上就用脚,用嘴,招招攻击江家女的死穴,但招招落空,她像是打在了空气上,江家女身上连涟漪都没冒出一个,反而被江家女用黑色的法力再次禁锢住。
知非刚移寸步,江家女埋首在马福深毛中的头抬了起来,她眼神狠戾地盯着知非,仿佛知道她是个巨大的威胁,继而在她身后的无尽黑暗中凭空出现无数把形态一模一样但颜色漆黑的长剑,一把银白的剑泛着怒气出现在剑阵的最前面,剑尖笔直对准了知非。
寒山老道双眼大睁,眼中第一次盛满真正的惧意,他不顾自己残破的身躯,拼命往知非那边爬,一边爬一边喊:“是侵晨的万剑阵,女娃娃快跑……”
还没等他说完话,千万道剑以雷霆之势朝知非站立的巴掌大地方狠狠刺下,顿时烟尘四起,知非只来得及爆发出一个小小护阵,但瞬间被万剑毁灭,几乎是同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传出。
“知非!”黄耘霄还被禁锢着,她身上血肉模糊,那个禁锢住她的黑色法力正凌迟着她,从每一寸肌肤上深入她的四肢百骸,最严重的一只脚踝皮肉被剐干净,现出白骨,滴滴答答淌着血,血水顺着黑色融入黑色的地上,朝江家女那边缓慢流淌。
江家女从马福身上直起腰,伸出巨长如蛇的猩红舌头舔了下黄耘霄的血。仿佛黄耘霄的血液味道更棒,她操控着黄耘霄近得身旁,在黄耘霄的脸上舔了一把,笑得狰狞。
正在她大口张开,獠牙眼见着要刺破黄耘霄的肌肤之时,原本被知非捆在地上的瑟瑟和断成三块的发抖抽搐起来,他们身上散发出一股巨大的光芒和浓厚的气息,吸引着江家女,应该说吸引着白兹的身体。
那是属于白兹的法力气息。
原本奄奄一息的马福闻到熟悉的气味,也开始挣扎起来,它一只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但依旧靠着灵敏的嗅觉在寻在白兹的方向。
瑟瑟发抖的身体抽搐一阵后,身体上浮现出一串银白的条纹,和江家女捏在手中符箓上的咒文一模一样。而剩下的那张符箓不再受江家女的控制,穿过她紧攥的手指,贴在了瑟瑟的身上。而地上发抖的那张符箓好像有意识地飞起来,也贴在了发抖身体上。
仿佛是中毒之人服下了解药,瑟瑟和发抖的身体不再抽搐,两人同时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们双眼僵直,走起路来双腿也不再弯曲,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变得越发雪白,不止于此,他们的身体也在渐渐变得单薄,就像是一个塞满了棉花的枕头,里面的棉絮被飞快清理出去,只剩两片单薄的布片。
他们朝宿莽走去。
江家女仿佛预感到什么,她放弃近在咫尺的黄耘霄,扔在地上,她想去阻拦瑟瑟发抖,电光火石之间,一把银白的剑从她的胸口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