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达上前两步,看到旁边准备偷溜的安隅和季云间,一把拉住他俩。
他犹豫再三对安隅开口:“安……宗主,庙里可是两百条人命,倘若你能帮忙挽救一把,定是了不得的善果。”
安隅道:“晚达宗师怕是求错人了,世人皆知安府宗主是个毫无功法废物,您如何求到我头上来了?”
晚达宗师瞟了眼季云间:“安姑娘,实不相瞒。我这次出来确是存了点私心。现在先不论夺舍禁术,单说刚刚金乌楼里死的那么多条人命,江云书怎会不堆积天大的因果?我天劫在即,想在这里力挽狂澜一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庙里还剩两百多人,堆积起来那是多大的善缘。天劫劈在我头上的时候,理应会弱上一分。”
安隅:“晚达宗师,临时抱佛脚真被你玩得通透又明白。”
晚达没介意安隅的嘲讽,表情依旧真诚:“安姑娘,你是天命之人,又是正派出身,自是不怕的。但季小哥身上孽债不浅,真不为他打算打算?将来可不得好……”他的眼神拼命往季云间身上瞟,暗示得眼角都快抽筋。
季云间依旧是冷若冰霜,听到晚达戳肺管子的话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安隅和晚达道:“宗师,季云间这辈子和善缘相克,不然为何连克己仙尊都救不了他。”
晚达一时哑然,明眼人都能看出季云间身上堆砌的孽障,满身的血腥,他俩竟然真的能如此豁达,对此不管不顾!
晚达一边拦着那群要入墓碑庙的相弘,还一边劝说安隅两人,时间久了颇觉吃力。那些相弘像是无孔不入,他法力再深厚也总有出差错的时候。这不一个不留神,又溜进去两三只,其中一只还在他肩头啄了一下,吓得他花容失色,转头一看,幸好自己的魂火还好好在肩头待着。
江云书正将墓碑里封存的魄一个一个往外拉,任由百里的小相弘吞下腹,小相弘们便会寻着自己肚子里的那一魄找到庙宇里对应的人,抽出他剩余的魂魄。
如此简单的事情,她做起来却仍旧显得很吃力,与她之前表现出的强势背道而驰。
她眼神落在季云间身上,微微一笑道:“季云间,你想不想为你师父释魂?你将寻雪掌门扔到庙里去,我立刻帮你释魂。”
安隅知道江云书此刻欲说服季云间当她的打手,咬了咬嘴唇。
季云间抱着双臂,冷冷道:“休想唬我,魂瓶都不在你身上。”
江云书没跟他废话,平摊的手掌上出现一个和玉骨瓶差不多的小青石瓶,流光溢彩,甚是夺目。
一眨眼的功夫,季云间已欺身上前,伸手就抢。
但江云书也不是好对付的,她此刻随法力不济,但规避危险的本能已经刻入魂魄。
她闪身躲过季云间凌空劈来的一剑,立即收回瓶子:“想要的话,就先办事。”
安隅没来得及阻止季云间。
他的眼睛在看见克己仙尊的魂瓶的时候,里面原本满溢的寒冰燃起了熊熊大火,有一种势不罢手的执拗光芒。
季云间握在肃清身上的手指动了动,下一瞬他出现在寻雪眼前,速度奇快,肃清从下至上直插寻雪的胸口。
然而寻雪毕竟是天凌台掌门,他仿佛早已预料到季云间的行动,蹿得更快,眨眼间袭向安隅的脖颈。
安隅还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寻雪触及她身上的衣衫那一刻被“嘭”地一声弹了出去,是知非留在安隅身上的护阵。
寻雪不可置信地盯着安隅,不相信她能将自己弹飞开去。眼里的贪欲终于图穷匕见,他龇着牙又冲了上来。
安隅身上的护阵每被人冲撞一次就少一道,眨眼间已经少了十几道,这样撑不过半盏茶时间。她盘算了一□□内还剩多少法力,她要如何分配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结果显而易见,即使给她再多法力,也难以自保。她分出一部分法力呼喊知非,另一部分法力集中于双腿,朝墓碑庙跑去。
晚达早已阻拦不住越来越多的相弘鸟,小鸟们涌入庙宇。
安隅以为能从金乌楼夺舍阵逃出来的至少也是个小玄门的仙首,虽被折腾得剥了层皮,但休息恢复了这么长时间,也不至于束手待毙。
但进入庙宇,她才知自己太高估这群人的实力,与知非那种修行起来如吃饭一样简单毫不费力的人在一起待久了,就会觉得人人都应该是知非那样的,而不是现在这样只一群鸟妖就被欺负得满地找牙,嗷嗷乱叫。
庙宇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近两百人都往角落里挤,另外的空地上站着一群小小的相弘鸟。更可笑的是,他们最初来石门镇的目的明明是取回自己被江云书封印在这里的一魄,现在却因为怕被相弘吸食魂魄而拒绝与自己那一魄相融合。
相弘们迈着小碎步,像是毫无攻击力一般左边啄啄右边瞧瞧,趁人不备飞起来落于一人头顶,尖喙一啄一叼,准确扼住其中一人的胎光之魂,像拔萝卜一样使劲朝外拔。
顿时庙宇里又是尖叫怒骂一片鸡飞狗跳。
安隅抓住离他最近的一个人问道:“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毫无还手之力?”
那人盯着近在咫尺的相弘,反手揪住安隅的手臂,将她挡在了自己前面:“你休要怪我,被相弘吞了入不了轮回,我……”
他话还没说完,被人从后面扼住喉咙提了起来。安隅察觉异样,转过头万里阴测测的脸出现在安隅面前。
她心底大骂自己粗心大意,怎么忘记了这个冤孽,看样子,他并未去寻找陌回赤子,不知什么时候摸到这个破庙里来了。
万里扔了那个人,伸手来抓安隅,嘴里还念叨着:“给血为我引路。”
安隅就地一滚,落入相弘圈子里。相弘们散落开来,腾出一个空地让她站着,乌溜溜的小眼睛全盯住了万里。
这时才有人注意到自安隅进庙宇起,不但没有相弘袭击她,而且还将她团团围住,像是形成了一个护盾。
立刻有人道:“君安老板,安宗主,救我狗命,以后必定做牛做马报答于您。”
安隅拿下巴指了指相弘对面的万里:“先拿出点诚意。”
万里人高马大,目标自然也大,小相弘们受了安隅的指引变着法子去啄他。而万里本就是生魂,被啄一口,便肉眼可见地少了一块。相弘们很小,绕着万里嗡嗡地飞又灵活地很,万里一个也打不中,就算打中了,外面还有更多的小鸟前仆后继地往庙宇里钻。
求救于安隅的那人见状,尝试着走了两步,见有一两只相弘转过头来盯住自己,顿时又不敢动弹。
此人不知是哪家玄门的仙首,但应该是有些真本事。他在互相推搡蠕动的人群里悄悄挤到万里身后,猛地一扑,并没有使出太多法力,但手中的法器已经刺中了万里的后心。
万里被捅了个大洞,在原地扭曲了一下,从后背到前胸贯穿的洞又慢慢愈合了。
万里是仙家生魂,未被赋予法力的兵器伤不到他。他阴鸷的眼神看向刺中自己的人,恰在此时,那仙首手中的剑柄和剑身从中断开,分为两截,一张黄符从中滑出,无风自动,笔直地“啪”地一声贴在了万里身上,从黄符的尾端开始燃烧蓝色的真火。
万里终于变了脸色,他再也顾不得绕着他转圈的相弘,只赶紧扑灭自己身上的真火。但那符箓也不知出自谁手,越扑腾燃烧得越是欢快。
安隅手一扬,朝那个立了功的仙首掷去一物:“含于舌上,轻吹出声,可驱逐鸟。”
仙首伸手接住,是一个薄薄的小铜片,他立刻放于舌上,试着吹了一下,并未听到任何声响,但原本离他只有一步之远的相弘们立即退到了五步之外。
仙首甚是欣喜,做出一副感激涕淋的样子拱手说着感谢,人却在说话间偷摸靠近安隅,拽住了她的手臂。
他的双手如铁箍一般,将安隅钳得死紧,边吹气边欣喜若狂:“南洲明珠,哈哈,老子抓到南州明珠了!”
安隅并未挣扎,仿佛早就料到了一般,慢道:“你轻些,疼。”她眼睛朝对方眨了一下,委屈又动人。
她本就生得白皙,乌黑明亮的发丝有几缕落在脸颊旁,鼻尖略带点粉色,盈盈一包泪水含在脉脉眼中,就连被禁锢住的站姿此刻也多了股惹人怜爱的味道。
安隅眼角落下一滴晶莹的泪珠,声音更软糯:“哥哥,你想我跟你走说就行了,何必这么粗鲁。”
原本闹哄哄躲着相弘的那些人听她这么说,立刻闭上嘴,恨不得自己长出千里眼,顺风耳,一个个眼睛都瞪得大如铜铃往这边瞧。
这君安老板风流的名声果然不是假的,瞧这浑然天成的媚骨。
那仙首态度狐疑,还是有几分忌惮,钳着安隅的手不敢放松。
安隅咬住下唇,愈加可怜可爱,身体贴上对方:“你在害怕什么?我吗?”
不知是不是激将法起了作用,还是对方没能抵抗安隅温香软玉的诱惑。那仙首对安隅贴上来的动作没有反对,手中的力道也减轻了一点。
安隅低头轻声说了句什么,男人没有听清,于是低头附耳靠近她。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安隅嫣红的嘴唇凑于那仙首面前“噗”地喷出一口血来。
她眼角的泪滴还未干净,咧开殷红的嘴,软声道:“鲛人的血,好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