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隅一入庙宇浑身不自在,不知从哪里阴测测地冒着冷风,呼呼地往她后背胸口钻,她不由得又挨季云间更近一点,整个人几乎都缩在季云间后背与墙之间。
季云间本就喜寒,倒是没觉得多冷,但是也静不下心来,莫名心烦。他皱眉坐着,浑身清贵却一脸煞气,准备随时削颗人头来玩的模样。
因着他这幅臭脸,人们都离得老远,将这一片角落留给他和安隅两人。
寻雪找了个空闲摸到安隅面前,套着近乎:“安姑娘如何来的石门镇?”
安隅心中不耐,脸上表情却一片平静,道:“听说石门镇出了继承人,陪季云间来看看有没有机会释他师父的魂瓶。”
克己仙尊的魂被封在青石瓶里,这是她与祝适大婚当日大家都有目共睹的事情。
寻雪点点头:“是要来碰碰运气。你们进了金乌楼吗?没碰上夺舍阵?”
安隅客气地笑:“金乌楼是进了,里面没我们想要的东西,早早就出来了。”
寻雪连忙称是:“安姑娘是南洲鼎盛时代出生的,金乌楼内那些金银珠翠,古玩法器必定是你司空见惯的。”
安隅伸手摸了摸季云间配在腰间的那个玉镯,里面传来一股清浅的气息,是趁乱躲进去的江不如。她把玩着玉镯,没答寻雪的话,眼神暧昧不明。
那些得以喘口气的人其实明里暗里都在偷偷瞄着这边,看她和季云间亲昵的姿态,有人带头发出了不屑的声音,顿时破庙里响起了嘀嘀咕咕的议论声。
安隅不用去听也知道他们在议论什么,无非就是□□,不知廉耻,伤风败俗之类的。在身为祝夫人的时候,她都已经听得耳朵里起茧子了。
不同的时那些人由在背后捅刀子,改为摆到明面上说罢了。
季云间的耳力比安隅好上几倍不止,安隅听得模模糊糊,在他耳里却是清清楚楚,他眼神一暗,肃清闪现蓝色的寒光。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几个侃侃而谈的人脸颊微冷,渗出一点殷红,随即一道从嘴角蔓延至耳根的血口崩开。
安隅“啧”一声:“你怎么老喜欢割人嘴。”
人群寂静无声,只剩那几人的哀嚎在空荡的庙宇里回响。
季云间恍若无事发生一般收回肃清,剑刃上一滴血迹都没有。他嘴角紧闭,眉眼冷硬,透着一股逼人的淡漠和杀气。
那些原本就在庙宇里的人立刻指着他惊骇地道:“你是渚空城那个鲛人?!”
寻雪颇为不满:“季小兄弟,你这样是要与我们为敌吗?”
季云间“啪”地一声将肃清插进身旁的青石地面,身板比剑还直,满脸肃杀之气,瞧都不瞧寻雪一眼。
安隅又叹了口气,对季云间道:“何必理会他们,你这样显得我多在意他们的想法似的。”
她朝庙宇里受伤的人一人抛去一个小玉瓶:“君字商号上好的伤药,立马止血,明日掉痂,绝不留疤。”
有人拔开塞子闻了闻:“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骗我们,这里面的若是毒药……”
“信与不信在你,我只求问心无愧。你们若是不乱议人是非,如何会被撕了嘴。”
“你……”有人作势要上来教训她,被旁人拉住。
安隅冷笑:“劝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季云间可是从未被夺舍阵虐过。”
众人心里一颤。
君安确实修为不济,但传言她身边有个时时刻刻不离身的高手,现在也不知躲在哪里,而且君安为人处事从不顾及脸面,手段可高雅可下作,最喜欢暗地里给人下药。又想起季云间的鲛人血毒和在渚空城削人和削竹笋一般的功法,只得忍气吞声将药膏往自己脸上抹去。
君字商号的药膏,价值千金,这些人平时肯定用不上。现在抹上心底一惊,将那药瓶看了又看,拼了老命压制住脑海里马上就要蹦出来的赞不绝口的冲动,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脏话。
安隅眼神横过去,他们立即捂住自己的嘴,噤若寒蝉。
不等寻雪继续,安隅主动站起来道:“寻雪掌门,这么久了,外面怎么一点动静没有?我和季云间先去外面打探打探情况。”她实在是呆得心烦意乱,又冷得直哆嗦,在这里片刻也呆不下去了。
寻雪一脸尴尬,虽然他极力保证季云间不会再动手伤人,但这话说得无根无据,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季云间完全不理会他,更遑论说听他的话了。
安隅没等寻雪回答,她只是处于晚辈的礼貌只会他一声,并不是寻求意见,所以直接站起来往外走,季云间随后也跟上去。
万里正在外面等着她,见她出来,原本盯着遮天巨鸟的眼眸看过来,不知是不是银面具反光造成的错觉,安隅好像在他眼角看见一颗什么东西银光一闪,划入面具后。
她飞快将这种不可能的想法压下去,问万里:“你知道这鸟的来历?”
万里不答反问:“终于在那庙里待不下去了?”
安隅不动声色地看着万里,果然听万里继续道:“那庙里用石门镇几百人的魂,镇压着当初来抢江云书之骨的二百零六个修者的魄。这也是为什么你们呆不下去,但是他们却舒适安详的原因,因为这其实也是用他们的魄建成的庙宇。你回头看看,它的形状像什么?”
安隅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拱形墓碑庙宇,心下一沉,直觉不妙:“坟墓?”
万里哈哈大笑起来,伴随着他桀桀的怪笑声,安隅身后的庙宇一道冲天金柱扶摇直上,金柱之上盘绕着几个巨大的光轮,印着奇怪的文字飞速盘旋。
半百半黑的江云书不知什么时候乘着白绫到了庙宇旁,她身后还跟着几个壮硕的女子。
几个女子落地之后瞧见万里和安隅、季云间在外站着,颇为诧异,压低声音对江云书道:“镇长,有遗漏?”
江云书抬起一只手阻止她们:“他们不是。”她又朝万里微微行了一礼:“香案大师,许久不见。”
万里一怔:“许久不曾有人这样称呼我了。”他伸手摘下银面具,脸上纵横交错的疤在昏暗的光线里还是清晰可辩:“难为你还能认出我。”
江云书抬眼看了看遮天蔽日的巨鸟:“香案师父可不要说是路过,毕竟这鸟妖都将我石门镇周边的山拍塌了一大半,我说你们来者不善不过分吧?”
万里看着巨鸟,眼里又露出一点悲伤的神色:“非是我们想来。”
安隅闻言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我们?”
“被人操控了几百年,我们早已身不由己了。”
随着他话音刚落,巨鸟仿佛回应他一般发出一声悲鸣,声音犹如滔天海浪从云端传来,天际传来滚滚雷声,闪电开始聚集。
江云书掐指一算,厉声喝道:“你到底要干什么?休想再破坏我的阵法。”
万里笑,竟带出一点悲怆,他手中金刚杵出现,往空中一抛,佛光闪现,正正挡下一道欲劈在庙宇上的雷劫。
安隅无法看穿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她紧紧拽住季云间的胳膊防止自己被大风刮走:“庙宇中有人渡天劫吗?还是引雷阵?”
季云间掐了掐手指,摇头:“都无。”
安隅仔细看了看那个阵法,环绕的符咒转得飞快,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她对季云间道:“里面的人没感觉不对吗?!”突然又反应过来:“不对,而江云书的目的根本没变过,还是夺舍。快!抢她玉骨瓶!!!”
夺舍原本就是有违天道人伦的禁术。原先的金乌楼夺舍阵已经取过一部分人性命,虎口逃生的这些人都挤在小破庙里,此刻又被夺舍阵圈了起来。
如此频繁地使用禁术终于引来了天劫。
然而安隅的声音被淹没在震天响的雷鸣中,季云间根本没有听见,就算听见了,他也不会上前去抢江云书的玉骨瓶,因为,那只巨鸟飞速往这边坠落下来。
跟着江云书一起过来的几个妇女立即开始摆阵,动作生疏,只会招式,使用的法力还是江云书输送过去的。看样子他们才刚结仙缘,恐怕只是为了这一刻。
江云书祭出玉骨瓶,开始招魂封魂,庙宇里的人传来一片撕心裂肺的哀嚎,那可是生剥魂魄之痛,又有几人能承受得了。
巨鸟虽大,动作却一点也不慢,原本还在天际的鸟头,几个眨眼间到了众人上方,半边身子朝墓碑庙的正上方滑过,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结结实实挡下了两道劈下来的天雷。
它发出一声痛极的哀嚎,另一只没有受伤的翅膀使劲挥舞了两下,顿时风起云涌,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在空中胡乱飞割,树木砖墙都被割开了裂隙。
万里怒吼起来:“你干什么?为什么要她挡天雷?她怎么可能挡得下天雷?”
巨鸟的缓缓下落,半遮半挡地站在江云书和墓碑庙宇之间。
江云书见状封魂的手印停下,白绫甩出,直冲巨鸟而去。
万里眼尖,连忙召出金刚杵,其与白绫在半空中相撞,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之声,金刚杵重重砸在地上,
白绫晃晃悠悠飘回江云书手中。
江云书喝道:“万里,你到底想干什么?”
万里未答,鱼叉现于手中,直往鸟的背上插去。
一个白衣执剑的清秀少年人,手握半截鱼叉,从鸟背翻滚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