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久了,江不如也被逼得略显疲态,节节退败。黄耘霄渐飘渐远,捏着下巴看略显败势的江不如一招一式,颇为欣赏:“虽然一招一式有那么点意思,但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生疏得很。”
挂在无暇下方的晚达颇不淡定,他狐疑地看着黄耘霄:“你是江云书,你夺舍了?”
黄耘霄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着,道:“我说我不是,你信吗?”
晚达道:“可是这条白绫是江云书的法器,你怎么能用?”
黄耘霄斜睨了一眼晚达:“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在用它,不是它用我?”她一脚踏上晚达被吸附在无暇上的手:“你叫我一声姑奶奶,我就真是你祖宗?”
晚达德高望重,许久不曾有晚辈敢用这种口气与他说话,气得整张脸通红。
挂在他后头的门生见自己师父被欺辱,立即七嘴八舌叫骂起黄耘霄,那架势比起泼妇骂街也差不到哪里去。
黄耘霄直摇头道:“你们还是差点,应该学屠夫,拿半扇猪肉打我脸上,或者拿斩骨刀呼我才对!用嘴哪能伤人分毫。”
说罢黄耘霄面容扭曲一阵,背过身,屁股对着这群人。
晚达宗师起先以为她被骂得生气,所以不愿意再理他们,于是得意地多看两眼黄耘霄的背影。
哪知下一刻被黄耘霄裙摆拂面,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将他兜了个彻头彻尾。
他被辣得差点掉下眼泪:“你居然……放屁!!你……无礼,粗鄙,滥俗。”
黄耘霄贼兮兮地笑,又一股浑浊之气涌出体内,何止神清气爽!骂吧骂吧,你骂两句我也不掉肉。
一路上有人陪着,逗着,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多久。就在黄耘霄以为白绫要带着他们出石门镇时,它却晃晃悠悠落了地。
那是一个粗制滥造的山洞前,一大串仙首掌门被甩在地上,像刚出生的老鼠一样被堆成一团,原本或白衣飘飘或玄色如墨的衣袍在地上滚得污浊不堪。甚至有几个人站起来时,脸上还印着不知谁的脚印。
晚达宗师一路上被黄耘霄熏得七荤八素,他被弟子从地上扶起来,依旧天旋地转,眼冒金星,鼻间那股味道简直余音绕梁,念念不忘,牵肠挂肚。
他颤抖着枯树般的手指指向黄耘霄:“世间怎有你这般……这般……女子!罪孽啊!”
黄耘霄倒是轻巧地从白绫上跳下来。众人这才看清楚她背上还背着一个人型布包,但她像是毫无负重感,如风般闪入了山洞里。
黄耘霄不是怕了那群人,是她稀罕那根白绫,所以拽着白绫眼巴巴跟了上去。
入洞走过一截长长的地道,内里套着一个更大的山洞。
黄耘霄左右张望一下,什么都没想抬脚便走,还没走出两步,她朝前扑跪在地,那种灵魂被冲击的感觉让她受到极大震撼,不是痛,是魂魄离体的空虚感,好像损失了最重要的东西,心慌得站不住。
山洞里的高台上站着一个只着单衣的白发女子,白绫轻柔地飘过去,似搭未触地盖在了她的肩膀上,她浑身上下泛着淡色的柔光,轻轻转过身看到了黄耘霄。
黄耘霄的双目不受控制地一直盯着她,在她转身的时候,黄耘霄看到她的身体非常明显地从下往上荡起了一圈涟漪。
对方是个魂魄逃出□□的生魂。
黄耘霄看到她的满头白发,只想到能想到江家三祖孙,于是她试探地道:“你是江云书?”
江云书点头:“莫再前进了,这里是我埋的离魂阵。你我无冤无仇,不要因此丧命,徒增我业障。”
黄耘霄可没管什么业障不业障,只听闻会丧命,她又跪着往后退了两步:“不对呀,你不应该在江不如身体里吗?”
江云书大气一笑,道:“你知道什么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吗?”
黄耘霄反正站不起来,干脆又盘腿坐在地上:“你的意思是你等着江不如和江家女争夺身体,两败俱伤?”见对方点头,她接着道:“你还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吧?江不如正在大杀四方呢!可厉害了!一个人挡千军万马。”
江云书依旧不疾不徐,目光看向洞外:“她快撑不住了,江家女的法力岂是她那小身板能撑得起来的?”
黄耘霄心道:“这般说辞,江不如真是她亲生女儿?”刚要问出口,却被追在她身后的那群人打断。
那些人也毫无例外地跪在了黄耘霄身边。连道行高深的晚达宗师都单膝跪下,只比黄耘霄多前进几步。
他抚着胸口,身体打颤,愈加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他也一眼看到高台上的江云书,不敢置信地大口喘着气:“江……云书!你还不速速……伏罪。”
江云行挑眉看着晚达宗师:“宗师,您天劫也快了吧?安安静静地去就行,何必来我石门镇趟这浑水。”
她这话说得着实不算委婉,气得原本胸口如铁匠的风箱一样呼啦呼啦的晚达宗师更是有进气没出气。
他断断续续道:“你加害如此多无辜百姓,令他们……他们……死不瞑目,你……种下如此……恶果,天道难容……我今日就是来……。”
黄耘霄不自觉地随着他吞吐困难,差点一起被憋死。
她按着胸口怦怦欲出的心,强压下心慌感,勉力往前走上两步,一掌拍在了晚达的背上。
晚达没想到先前这个对自己大不敬的小姑娘在这关键时刻,居然为自己渡了一丝法力进来。虽然那法力如她人一般霸道无理,毫无章法又蛮横地在他经脉里横冲直撞,但好歹让他喘匀了气。
黄耘霄收回手掌,她可记着江云书的叮嘱,立刻又退了两步,回到原位置。
江云书看着晚达,又看看黄耘霄:“你这帮不中用的弟子还是趁早赶出山门吧。这个小姑娘天赋不错,你也算有传人了。”
黄耘霄连忙道:“我不要,我拒绝,我有师父,不能随意欺师灭祖。”
双膝跪在晚达身后几步远的弟子们低着头,不是他们不想抬头,而是抬不起来。在江云书离魂阵巨大的引力面前,他们稍稍移动,怕是会落得一个人魂分离的下场。
晚达精神略微恢复一点,说话终于不再磕磕巴巴。
他对江云书道:“前阵子,鬼婆频频偷盗小儿□□,各玄门新坟被挖,许多人莫名失踪,追查起来,所有线索均汇聚你石门镇。我今日……只想为那些人讨个公道。”
江云书眼里一片淡漠:“我都死了,盖棺定论,您跟我个死人计较什么呢?”
黄耘霄没忍住“噗”一声,赶紧捂上嘴。
晚达可没任江云书狡辩,他依旧记得自己的目的:“不论你现在是死是活,你做恶,我就要替天行道。何况,你今日驱使你女儿江不如引来如此多人,还大言不惭地要夺所有人的肉身,也不看看你石门镇吃不吃得下。”
江云书道:“吃不吃得下是我石门镇的本事,逃不逃得出去是你们的本事。”
立即有后面的仙首插嘴道:“江云书,你不要太得意。今日我们来了这么多人,就是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了你石门镇。”
江云书冷哼一声,并未理其,只对晚达宗师道:“宗师是有了解而来的,那您必定也知道,我石门镇几千镇民都等着我为他们释魂呢。当日他们对我完全信任,毫无保留,原本万无一失的计划,却被那些人搅得一团乱。我的镇民可都是信任着我才能在瓶子里呆这么多年,我一定不能让他们失望才是。”
晚达宗师道:“凡事有因便有果,若不是你当初弄什么全镇迁徙的计划,又如何会出现这些情况。都是你种的因,才有你种的果,都是天意。”
江云书隐约露出一点杀意:“没错,可既然因是我种的,果便也要由我来定。能决定这条路如何走下去的,不是天道,是我自己。”
晚达道:“我看你是死鸭子嘴硬,江不如一人如何守得住金乌楼!”
江云书哈哈笑:“宗师,我怎么可能是一个人?这么些年,我抢了那么多人,那么多新鲜尸体,为了什么您不是一清二楚吗?”
江云书挥了挥手,旁边突兀出现几个健硕的妇人,巴掌足有蒲扇大,一巴掌一个将晚达身后毫无还手之力的弟子拍在地上。
黄耘霄听着人肉砸在地上“咚咚”响的声音,感同身受般直眯眼。那些倒在地上的人,怕是都被拍瘪了一寸。
几个健硕的妇人拍完弟子又看了看晚达宗师,对江云书道:“镇长,我不喜欢这个。太老,太瘦,没那生娃娃的能力。”
晚达宗师脸腾地一下红了又白,白了又青,连忙道:“你们……要对我的徒儿们做什么?”
妇人们嘿嘿笑着,搓搓手道:“没啥,借来用用。”又去后面跪着的别的玄门仙首那里里瞧:“咋没个女的呢?”看到黄耘霄她们眼前一亮:“这里有个!”说罢,蒲扇大的巴掌就要拍黄耘霄头顶。
黄耘霄被离魂阵困在地上,不说能自如活动,但稍微反抗一下的力量还是有的,她正聚集了浑身的法力准备等那一巴掌,来他个一击必中时,身后九日密密麻麻缚住的宿莽动了一下。
黄耘霄暗道不好,这个祖宗这时候发什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