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奉月的人都坐下来之后,皇帝才和他们继续商议两国
之事。
宴席上,两方势力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碰撞着。
最终商量出来的结果就是,奉月单于有意与大煜化干戈
为玉帛,并决定重新疏通先前截断的乐水以表诚意,但条件
是大煜须得派出一位公主前去和亲。
一场宴席暂且结束,出来之后,南冥宵嘲讽道:“又是
跟之前一样的手段,怎的这位新上任的单于也只会玩别人剩
下的把戏吗?”
“奉月狼子野心,是喂不饱的。于盛世强国而言,和亲
是壮大势力的好方法,但于衰落王朝,则是懦弱无能的表
现。归根到底,无论何种境况,用女子的一生作为两国博弈的牺牲品,实属下作。”
贺汀蜷起手指,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掌心,紧紧贴着那枚玉扳指,感叹道。
南冥宵问:“我不明白,那时我们在安州已经引入了汇流,我们既已有了汇流,为什么还需要他们疏通的水流?”
贺汀耐心地回答:“滹水汇流流量小,只是能够勉强支撑安州百姓的日常用水,自然是比不上曾世世代代依靠的乐水。”
言外之意,皇帝想要获得更大的利益。
而利益的交换物不过是一位他前不久才册封的,跟他并
无血缘关系的公主而已。
他这一手算盘打的好啊。
“公主不是皇后的亲妹妹吗?她会忍心?”南冥宵侧头看他。
始隆殿中,柳齐云对着面前的人苦笑一声,“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来求本宫做什么?本宫要真有能耐,她当初就不会进宫。”
皇帝的贴身大太监钟晟恭敬地站在皇后的面前,“娘娘说的是,奴才也是受人之托前来求情的,娘娘既然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那奴才下去告诉那人便可。”
“眼下我保不了她,和亲已经是她最好的出路,这比她留在宫中要好上千百倍。”柳齐云一面说着,一面盯着正欲告退的钟晟,“不过,你既已作为侍奉陛下的人,往后做事情
之前还是要先思量清楚的。”
“娘娘教训的是。”
贺汀依旧是在南冥宵的府上,和他一同等消息。不多时,黄衡走上前来,对着二人摇了摇头。
贺汀知道是事情没成,他用手捏着眉心道:“崔先生方才来信告诉我说,三日之后他们就要进城了。”
“江申也会一同前来?”南冥宵递给贺汀一块冷萃蜜酿脆瓜,问道。
贺汀张口咬了一小块,凉意在齿间泛滥,丝丝缕缕的瓜
果甜意随之贯穿唇齿,他点点头。
“我猜三日之后,公主和亲的事情便要彻底定下来了。”
等待是最难耐的,就连院外的虫鸣都少了几分聒噪,临
邺的夏天只留下一个小尾巴。
三日,只剩下三日了。
随着时间的慢慢推进,贺汀更是珍惜他与南冥宵在一起
的每一个瞬间。
可越是待在一起,就越是心慌,贺汀知道这种表面维持
的安宁只是一种假象,甚至可以说是虚妄的。周子原逼他做
出的选择,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的心里,时不时的就会痛
一下。
深夜里,贺汀做了光怪陆离的梦。他眉头越皱越深,双
眼紧闭,睫毛不时地颤动。
梦里阿妹仍是孩童稚嫩的模样,缠着自己陪她放风筝,就在贺汀拿起风筝的那一刻,一股大力狠狠的推了贺汀一把,他回头看去,周子原异常邪恶地对着他们笑,并伸手剪断了风筝线。
阿妹被这场面吓得哭喊起来,贺汀连忙回头去牵阿妹的手,却发现他的身旁什么都没有了。
他急得寻着哭声追寻。
可四周变得雾蒙蒙的,他看不清路,再往前一步就是深
不见底的悬崖了,那哭声仍未停止,他就继续迈步,双脚踩
空的失重感让他的心脏都悬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双手,死死地抓住了他。
“贺汀!”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他抬头看到了南冥宵的脸,南冥宵奋力地拉住他的手。
一张一直隐没在迷雾中的脸,渐渐靠近二人。
当贺汀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他想提醒,发觉自己喊不出声音,就这样亲眼看着那人狠狠地将南冥宵也推下悬崖。
二人皆是惊呼一声,挣扎间,玉扳指从他手中脱落,风和着云雾气将他们紧紧扣在一起,下一刻他们即将粉身碎骨。
贺汀猛然间抬头看清了悬崖边那人的脸,是安平王!诡异的歌谣自上方幽幽地传来,
“燕儿飞哟,回故里。
於菟啸噫,惊燕飞。
蛇鼠见矣,燕难逃。”
贺汀乱蹬着双腿,最后左腿用力一伸,他慌乱地睁开眼,急促的喘息着。
四下漆黑一片,他分不清现在这是梦还是现实。
直到有一双温暖的手轻轻地覆上他的额头。
贺汀一时还回不过神来,他眼睛里充斥着茫然和恐惧。
“是不是做噩梦了?”南冥宵轻柔地擦去贺汀满额头的汗珠,又去摸摸他的脸颊。
贺汀伸手抓住南冥宵贴在自己脸颊上的手,
跟梦里的那双手一模一样。可以很轻柔地为他擦去汗
珠,也可以很用力地抓住即将坠落的他。
“南冥宵?”
“我在呢。”
“南冥宵,现在这不是梦吧?”
“不是的。”南冥宵就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
贺汀心有余悸地坐起身来,即便那只是一场梦,也足够他胆战心惊,撕心裂肺的了。
失去太恐怖了,倘若一开始便什么都没有得到过,倒还好。可偏偏一切他都切切实实地拥有过,这样的失去,他怎能心甘情愿呢?
“南冥宵。”贺汀的眼眶有点泛酸,他庆幸在黑夜中什么
也看不见。
“你能忍受背叛吗?”
“如果那人是你,我不能接受。”即使是在黑夜中,南冥
宵仍然敏锐地捕捉到贺汀那惊魂未定的情绪。
好像这是什么特殊的方式,这问题让南冥宵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我最亲近的,最信任的人如果背叛了我,那么我会比死了还难受。”南冥宵明确地告诉贺汀。
贺汀把脸贴在双膝上,苦笑了一下。
“所以,贺汀我说过的,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面对。”
“南冥宵。”
“嗯。”
“我好困,再陪我睡会儿吧。”贺汀转移话题道。
刚刚被梦魇死死纠缠了一番,贺汀哪里还能睡得着。南冥宵没有戳破他生硬且拙劣的谎话。
而是安静陪他躺了下来。
二人面对面侧躺着,呼吸都喷洒在对方脖颈。
南冥宵枕着一只胳膊,眼睛钉在贺汀身上。
这么近的距离,眼神里泛出的亮光跳脱出黑夜,把二人拉进一个暧昧的氛围中。
贺汀率先受不了了,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南冥宵。
一声轻笑自他身后发出。
紧接着贺汀耳旁传来一阵酥酥麻麻感觉,“贺汀,你在害羞。”
南冥宵低沉又极具诱惑力的耳语听的贺汀颤抖了一下。
“痒。”贺汀正欲躲开。
他又听见南冥宵笑了一声,这次的笑没有压抑。
贺汀随即又补充道,“我是说你贴太近说话了。”
他翻过身来,“南冥宵你要是再胡思幻想我就……”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圈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知道了,”南冥宵温声道,“睡吧。”
贺汀一瞬间僵直身体,他听到两颗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碎了一地的混乱思绪,于今夜彻底捡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