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比安州这边的焦灼,奉月那边就显得轻松很多。
付鸥呷了一口茶,细细品味着。
“去,给咱们单于说事情办成了。”
手下很麻利地照他的吩咐去做了。
自从伊呼渠当权后,他便把自己的得力手下们统统又安排回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对于他最信任、最得力的副将--付鸥,他自然是舍不得他继续待在巫斜那种小地方了。
而正逢伊呼渠刚刚即位,正是急需笼络各方势力的时候,这不可避免地需要耗费大量钱财。
可钱财从何而来?
于是他的得力部下-付鸥,就给他想出来了一个绝佳的办法。
这不,探子那边传来消息,大煜那边果然开始行动了。
正中下怀!付鸥得意洋洋地想着。
月鸟又在巡飞了,付鸥见状连忙放下茶杯,命人赶紧把帐帘拉下来。
“真是晦气!”付鸥啐道,“一天天的,不知道臭显摆些什么。”
黑羽月鸟绕着王廷巡飞了一圈,又落回主人的身旁。
还是那个着一身黑衣的男子,只是他早已经脱去了年少的稚嫩之气,五年的风雪使他更加沉默寡言。
他摊开手心,黑羽月鸟迅速地叼走了手心的鲜肉。
白羽月鸟懒懒散散地窝在一边,半合着眼皮打瞌睡。
“阿金!单于找你。”一位年轻的女子唤着他的名字。
金,正是贺汀离开奉月前给他取的字,只是他现在不叫千里金人,而是依制冠以伊姓,叫伊金。
这位年轻的姑娘正是当今单于给他指定的未婚妻--乔暗虹。
一个奉月贵族旁支与中原人通婚产生的血脉。本来伊呼渠就看不惯他,怎么会容许他这么大一个威胁待在王廷呢?
只是奈何有兰老等一众大族的支持,伊呼渠不好直接除掉他,只能让他做个空有其壳的官,给了他灵人一职,但并无实权。
伊呼渠这人本就腹黑,这个灵人不是号称拥有最尊贵、最罕见的血统吗,那自己就许配给他一个血脉最不纯正、最杂糅的女子。
他沉默片刻,拍了拍黑羽月鸟的羽毛,见它也乖乖地窝去一边了,才动身。
“你要不要换身衣裳?”乔暗虹略显担忧地看着他,说道。
“单于最不喜你穿黑色”
她话还未说完,伊金就冷冷开口:“不必了。”
随后便离开了,乔暗虹暗自叹了口气。
她得单于的一声召令,从奉月遥远的边疆来到王廷,被指给血统尊贵的灵人-伊金,当未婚妻。
可这两年里,二人说过的话屈指可数。
话题总是由她来挑起,伊金仿佛很不喜欢和别人交流,总是一副恹恹的样子。起初,她还以为伊金是个哑巴,或者是月族灵人有何禁忌,不能多言呢,可到后来发现,他就是单纯的不爱搭理人。
就算贺汀来了,他也定然是不会相信,曾经所有情绪都很容易显露于表的黑衣少年,眼下竟然变得如此沉默寡言了。
于此同时的安州,贺汀在炎炎烈日下打了一个喷嚏。
他揉揉鼻子,心想真是邪门了,这么热的天,他竟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晃晃脑袋,顶着被晒黑了好几个度的脸,继续勘探。因为暴晒加上缺水,他的嘴唇泛起了一层干裂的白皮,在烈日的炙烤下,他摇摇欲倒。
“贺汀,你快去休息一会儿吧。”蒯穹看他这个样子,有点担心他晕过去。
“无妨,我抓紧时间把这块地给勘探清楚了,如果它没有受毒药污染,那即时可用之地就又多了一块。”
“对了,你那日问我的,受钩吻之水毒害的那片地的灌溉之人,我已经都给你找来了。因为那块地是官地,灌溉都由专人负责的,你要问什么就去问。”蒯穹对他说。
“好。”
贺汀放下锄头,和蒯穹一起去见那几人。
盘问一番,几人的回答可谓是滴水不漏。
尤其是他们的灌溉总管事,贺汀直觉他绝对有问题。
贺汀问他们,“良田灌溉之水可是乐水?”
总管事答,“回大人,是乐水无疑。”
“施土之肥有哪些?”
“旱灾未持续时,以牲畜排泄物、杂草料为主。”
“都是你经手的?”
“正是。肥料主要是在百姓家中收集。”贺汀只问了这三个问题,他注意着总管事的回答神情和动作。
这人的行为举止叫人挑不出毛病,可正是这完美的一面,太像是经过训练、事先准备好的了。
让他们下去后,贺汀说:“派人盯着他。”
“管事也有问题?”蒯穹问。
“禾苗中毒,那必定是灌溉之时趁机加入的钩吻之水,方才那个管事的手上发黑,这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手表面有污垢,而是因为他手上有伤,且他的伤口化脓发黑,这正是受了钩吻之水的毒。”
“污垢只是他的掩饰罢了。”
“若是再不医治,他的手可能就要废掉了。”贺汀说,“可他是绝对不敢去安州医馆处看病抓药的,他怕事情败露。”
“那我赶紧派人盯着,看看他会跟谁联络。他一定会向那人要解药的,届时,我一并给他们抓了!”蒯穹眉心拧成八字,严肃地说。
“安州城逢旱灾,水源匮乏,城中隔几日对百姓放一次水?”
“旱情持续之久,原储存的,加之救济的水,现七日一放。那水是珍贵至极,大家攒起来一点点喝。”
“这便是了,我们到达安州那日,城中便在给百姓发水。到现在已经七日,该给百姓放水了。”
贺汀这话不假,水源现在对于安州来说,简直是太重要了。
眼见又到了下一个放水之日,南冥宵已经去了北州三日了,也不知道他的进展如何了。
火伞高张,赫赫炎炎。
汗珠滴答滴答成串地滚落。
“回来了!回来了!”有人高喊着。
“南将军回来了!”
南冥宵带着大批水回了安州。
紧接着众人连忙去分配水源,给百姓分发。
贺汀顾不得外头的烈日,紧忙追出去看。
南冥宵驾着他的快马,急急地驰来。
“带了这么多水?”贺汀惊喜地问他。
“不光有水,肥料也有了,草木灰和骨肥。”
南冥宵下马解鞍,递给贺汀一壶北州运来的水,又给马儿一些新鲜的草料和水,“可给岑元那厮心疼坏了。”
“这下城中百姓的水有着落了。”贺汀道。蒯穹也接过水来,咕嘟咕嘟地痛饮几口。
南冥宵把衣袖高高撸起,抬起胳膊抹了一把汗,“可给我热坏了。我去过北州,再来安州,真是受不住了。北州太凉快了,真该叫全城百姓都去北州避一避暑气。”
“北州向来是这样的,热不到哪里去。”贺汀回答他。
“嚯,贺汀,你怎么黑成这样了。”南冥宵刚才没仔细看,这不看还好,一看着实是吓了一大跳。
得亏贺汀五官生的好看,就算是晒黑了,也还是俊朗的。
“被这大太阳给晒的。”贺汀的汗珠顺着额角流进眼睛里,贺汀挤了下眼睛,南冥宵抬手给他把那汗珠给抚去了。
贺汀虽然冒汗,但额头依旧是凉的。
“这么热,你嘴唇都没有血色了,是不是这几天又不好好吃饭。”
“你还说我,你还不是晒得脸跟胳膊都不一个色了。”贺汀转移话题道。
南冥宵哈哈一笑,“这过后不得叫蒯使好好补偿补偿我们啊?”
“那是一定的!”蒯穹畅快大喝几口水之后,喟叹一声。
几人一面说着,一面向屋子里走去。“我听说,你们查出来是奉月在搞鬼?”南冥宵问。
“没错,他们定是截断了流经安州的乐水,我的猜测无非是两种,一是他们故意挑起纷争,好为交战挑起借口;二是他们另有所图,想以此要挟我们从而捞点什么好处。”贺汀说罢,打开水壶,缓缓地喝了一口,那阔别已久的故乡的水。
北州的水,冷冽而清甜,教他手不禁颤抖。
南冥宵看到他这样虚弱,终究是不放心,给他递了一块干粮,要他坐着一点点吃完。
“岂能如他们的愿?”蒯穹嗤道。
“正是,奉月不是截流来威胁我们吗?那我们偏不上当。”贺汀认同道。
“是已经想到了法子?”南冥宵问他们。
“我们大煜又不止一条乐水,往北走不通,那就往其他地方走。”贺汀咬着饼子道。
“滹水几乎贯穿大煜中南部,安州之南的怀州,东临的启州都有其支流,那安州亦可以引其水,正好怀、启两州交界处的汇流可以引渡到安州。”
“是个新颖的法子,只是从未有过在州界处引汇流的先例,不知道行不行得通。”“引出的汇流虽细,但绝不会断流,不妨一试。”
说干就干,得到圣上的批准,三州很快就开始引汇流了,举三州之力,汇流成功引渡到安州,涓涓细流亦可汇成江河。
燥热的天气虽然无法改变,但水源问题得到解决,百姓的衣食住行就有了保障。安州城中的粮食种植也重新开始,这次根据贺汀的勘测,安州选择了更耐旱和成熟更快的荞麦。
远在舒州的呼晴和其其格最开始与贺汀通信听闻了安州灾情一事,一早便千里迢迢遣人来送物资了,几经波折,数日终于也到了。
安州在一点点恢复生气,可奉月那边明显是沉不住气了。
伊呼渠坐在王位上大发雷霆。
付鸥跪下下面战战兢兢。
“蠢猪!你不是说安州必定会像我们求助吗?现在好了,人家三州合力开渠了,到头来,孤费尽心力、人力、物力,落得个一场空!”
“陛······陛下息怒啊,臣也不知安州那边竟然不来找我们谈判呐!”“混账!”伊呼渠抄起手边的茶盏朝他砸了过去。
“贺汀,又是你,一次次坏我好事,既如此,你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伊呼渠越说越止不住怒气。
“付鸥,是时候给大煜透露些风声了,毕竟密使来过奉月这件事情不能光我们知道呀。”
起先,奉月这边也瞒着藏着的,是因为大煜那边的对接之人要求的,但做事又何须那般的守规矩呢?况且这档子事情是伊侯那个老东西在位时扯出来的了,他伊呼渠还能继续履行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单于的怒气一直蔓延,在看到巡飞的月鸟时,更加忍不住了,他又派人去叫它们的主人。
“付鸥,那家伙的婚约已经几年了?是不是有两年了?”
“陛下,可不嘛,都整两年了。”
伊呼渠听罢邪恶一笑,“看来是该提上日程了。”
彼时熏风吹青草,茫茫天际一直蔓延到乐梵山对面。
贺汀的皮肤经过这些天的磋磨,火辣辣的疼。南冥宵为他涂抹药膏,“你的皮肤太薄了,太阳一晒,竟把你晒伤成这样子了。”
贺汀不知道他这话是夸还是贬。
“我自己来就好了。”贺汀说。,“只是还没有给崔先生去信,先生最近踪迹不定,我都不知晓他究竟在哪。”
南冥宵给贺汀上完药膏,坐到他对面,“再等几日,想必就有消息了。”
“对了,你之前同我讲,要我去启州找江申-江先生,这件事一直拖到现在了,什么时候去合适呢?”
“我们离开安州的时候去吧正好走东路,可以路过启州。”
“好。”南冥宵看着他,回答道。
接下来,更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找出禾苗投毒的幕后主使。
自那日找灌溉主管事等人问过话之后,主管事就再没有了其他动作。
直到大家放松警惕的一天,贺汀他们又忽然收到消息:主管事悄悄去了安平王府。
自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安平王,正是贺汀接下来要找的人。
他记得万羿同他讲的话,若是这个安平王的身世真的不简单的话,那安州旱灾他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无论他真疯还是假傻,此事已经流出,便已经不能够简单收尾了。
总之,贺汀要去会一会这个深藏在安州的远亲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