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下,每个人的眼睛都被强烈的光刺的睁不开眼。
汗水自发顶冒出,顺着脸颊流淌。
蒯穹眯缝着眼睛道:“怎么了?”
“这禾苗枯萎的着实奇怪,”贺汀顾不上遮挡这炎日,“我来时也曾沿途观察城郊田地的禾苗,它们确实是受干旱影响而枯萎。可这一片的禾苗,叶表虽有受炎日暴晒的枯萎迹象,但其根系萎烂,不像是缺水导致。”
“你的意思是,它们并非单单是受旱情影响?”南冥宵一下子领会了贺汀的言下之意。
“以此根来看,倒像是禾苗受毒。”贺汀迅速地命人把这一片的禾苗多抽取几株来观察,发现确实这里的禾苗都是从根开始萎烂的,且根体腐烂都呈现紫红色。
“这一块儿在旱灾开始之前一直都是良田来的,怎会如此?”蒯穹不可置信地皱着眉。
贺汀命人把这些病草全部拿到荫棚下,放到鼻下轻嗅,又把烂根隔着粗布揉烂,仔仔细细地观察其汁液。光是这些还不够,他又跑到田地里去挖土壤,一并带回来。
贺汀的眉头也越皱越深。蒯穹在一旁干着急,但安州可不止这一桩事情要管,现在所有人都忙得焦头烂额。南冥宵见状让他带着自己去看灾民的情况了。
贺汀在荫棚下一坐就是一天。
期间南冥宵差人来给他送过干粮,叫他好歹吃点,不然身体会吃不消的。
贺汀虽然应下了,但放在一旁的干粮根本就是一口都没动。
尝试了一整天,贺汀对中毒之物有了几种大概的猜测。
酷热难耐,他感觉自己的衣物都紧贴着他的肌肤,汗巴巴的,难受得很。
抬头一看外面,天都已经黑了。
可却丝毫没有凉爽的感觉,连晚间吹的风都是热的。
贺汀拿帕子擦了擦满头的汗,站起身来。
他问旁边协助的人,“安州城附近可有什么很常见的毒草吗?”
“这,小的实在不是很清楚,安州城田野间不常生长有毒之草,可能在乐梵山上会有。”
乐梵山,贺汀回想着,怎么把它给忘了。贺汀放下帕子,疲惫的身体总算稍微轻快了些,他想他已经知道这毒是何物了。
贺汀急匆匆地拿了手边的一个饼子啃着,“请带我去找南冥宵和蒯使君。”
夜幕深沉,星已经一个接一个的冒头了,有一种很聒噪的虫在喋喋不休地扯着嗓子鸣叫。
南冥宵他们这边进行地并不算顺利。
安州受灾面积实在是大,举城上下无一处幸免。
灾民见朝廷救济粮食发下来,都很激动,甚至为了抢夺本就不多的救济粮而大打出手。
发生了小规模的骚乱,南冥宵带兵震慑住他们。
索性骚乱眼下是止住了,可能管多久的用就不知道了。
归根到底,安州的旱灾要是没有办法缓解,那矛盾和冲突就会不间断地发生。
“南冥宵!”不远处贺汀边小跑边喊他。
“你慢些跑。天又黑,脚下路都看不清,摔了怎么办?”
南冥宵连忙去接他。
“我知道禾苗中毒的根源了!”贺汀拿手背擦开额角被汗浸湿了的,粘着的碎发。他小幅度地喘息着,“是钩吻汁液。”
“你可还记得之前在乐梵山你非要采的野草吗?”
南冥宵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十几岁,他们二人私自登上乐梵山那次。二人像是发现了新天地似的,到处都觉得新奇得很。
在一处湿润地带,南冥宵看到了开着鲜艳黄花的花藤。
他觉得美极了,便伸手摘下来一枝。
带出的汁液沾染在他擦破的皮肤上,很快就又红又痒。
“是那个断肠草?”
“没错,就是它,它又叫钩吻,人的皮肤破损处接触会产生肿痛、瘙痒等症状,而植株接触,就会导致根系紫红进而腐烂。”
“眼下最要紧的是抓紧时间查清楚这毒物为何会出现在田地里。”贺汀对南冥宵认真道,“蒯使君怎的不与你在一起?”
“灾民的情绪很难控制住,主要是我们带来的救济粮实在是太少了,根本不够。”南冥宵垂下眼,叹了口气。
皇帝命他们支援安州时,确实没有给充足的粮食,一是近年来频繁交战,朝廷确实给不出太多的余粮了。二是他看了贺汀的旱治论,说就这样算是考验考验贺汀的真实能力究竟有多大。
就这样,还是南冥宵把自己府里的大半数粮食都搬来了。
一日够,两日三日勉强,再后面呢?天灾面前人的抵抗微不足道,只能祈求上苍开眼,下一场雨来滋润滋润这座到处枯萎干涸的城池。
可倘若这其中不只是有天灾呢?
人心是最难猜测的,**是最令人痛恨的。
贺汀等不到第二日了,他马上找到蒯穹跟他说明了情况。
蒯穹深知这是大事,放下狠话:一定要揪出幕后黑手,严惩不贷!
摸着黑,一行人把那片田地里的禾苗都铲除了。
土壤也已被毒汁浸泡,只得全部翻出来。
“钩吻汁液浸过的土壤不能直接播种,安州城中的牲畜粪便、骨粉、草木灰可都运到此处,它们能够有效抑制毒素,强根壮杆。”
“只是眼下安州这样的情况,不说没有草木灰,就连牲畜都没多少了。”蒯穹擦了擦黝黑的脸,说道。
“旱灾发生,枯死的植株定是不少,把它们统统烧掉,烧成的灰播撒田间。”
“至于牲畜粪便,向临近的州郡借。北州、怀州皆可,他们的情况总比安州要好的多,一定会有可有周转的余料。”
“旱情面前,有圣上诏令,没有人会不阻挠的。”
这件事情就这样敲定了。
蒯穹即刻派自己的得力干将去临近州郡。
“蒯使君,对于田地灌溉,我想问你一些事情。”贺汀对他说。
“平时这良田的灌溉是否都依赖乐水?”
“安州依山靠山哪,乐梵山上涌流的乐水就是我们城中百姓活命的保证。可近期,这乐水竟然断流了。”
贺汀听闻此话,将头转向了远处。
城中的百姓被晒得都不敢上街行走。
唯有那么几个执着的人,他们跪地朝着乐梵山的方向双手合十,干裂的唇中念念有词。
干燥的熏风最能吹燥人们的心了。贺汀却见一位老妇人手牵着一个啃着饼子的孩童,虔诚地祈求山神保佑他们度过难关。
“这乐水并非源于乐梵山顶,只是流经此山,它真正的了什么。
“莫非是奉月那边搞的鬼?”
“简直是过分!早在二十年前两国就定下誓约,纵使日后交战,也绝不会断彼此百姓所仰仗、所依靠的生存之物。”
继而,蒯穹自嘲道:“胡贼就是野蛮之人,我竟然寄希望于和这等人讲道理。”
南冥宵沉思片刻,“我即刻给陛下去信一封说明情况。”
“时间不等人,去信再等陛下圣旨,我们带的粮食不足以支撑到那时。”贺汀告诉他。
“那我们就边去信边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