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王府,处在安州偏僻的一处地方。
府内装饰零落,陈设简洁。
虽说是王府的规格,但它比起寻常的贵族府邸来说,要逊色得多。
府上下人也没有几个,贺汀得了蒯穹的准许,进入府邸,只看到了一个负责清扫的老妪背对着贺汀,在动作迟缓地弯腰扫着院子里的尘土。
这样热的天气,贺汀却觉得这府里分外的阴森。
“阿婆,安平王可在这里?”
那老妪许是年纪大了,耳朵有些背。贺汀等了许久也没得到回复,于是他走上前去,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老妪停下手中的动作,缓慢的转过头来看着贺汀。
那是一种沧桑的,阴恻恻的眼神。
这一眼让贺汀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原来这老妪也瞎了一只眼睛。
至于贺汀为什么要用“也”字?是因为他记得五年前那个女方士,曾经的天灵女侍女庸山隐人,也是一个独眼人。
她伸出弯曲的手指指了指身后的园子。
贺汀对她道了声谢,转身往所指的方向走去。
没走几步,贺汀便听见一道年轻女子的声音。
“王爷,王爷不可!”贺汀循声看去,只见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婢女焦急地迈着步子自屋内追了出来。
她三两步追上了一个头发散乱,表情呆呆的男子,那男子估摸三十来岁,可他的举止却似孩童一般。
想来这就是安平王了。
“我就要!”安平王手里拿着一个竹编的蚂蚱就要往嘴里送,“吃,吃点心,你,你也吃。”
婢女蹙着眉,喊道:“王爷,你再不听话,我可喊我阿父来了!”
安平王听到这话,吓得连忙把手中的竹蚂蚱扔在了地上,他张着大嘴,阿巴阿巴道:“不,不要,晖儿,可,可听话,不叫管家来。”
婢女这时才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贺汀,她警惕地盯着他,“你是何人?”
贺汀友善地露出一笑,“我奉圣上之命来安州治灾,如今灾情得到抑制,又得京都友人嘱托,特来拜会。”
婢女将信将疑地盯着他,“我家王爷一直本分呆在安州,素来不认识京都贵人,这位大人怕是找错了。”
安平王趁二人说话间隙,偷偷窜了出去。
婢女见状顾不得和贺汀虚与委蛇,紧忙追他。
这时一位老管家适时地回来了,安平王看见他,害怕地尖叫一声,连连摆手,嘴里嘟囔道:“不敢了,不敢了,别,别打,我。”
老管家却径直越过他,看着站在一旁的贺汀。
“这位是?”
“我乃朝廷特派的治灾使,得人嘱托,特来拜会安平王。”
老管家一听是朝廷派来的人,狐疑地边行礼边道歉,“我家王爷自幼便如此,还望大人勿怪。”
“怎会呢,正好我有一事还需向几位打听。”
老管家招呼贺汀进入正厅。
方才扫地的老妪给贺汀端来一壶茶。
老管家恭敬地对贺汀说:“这位大人也看到了,我们王府有名无实,府内实在简陋,只能拿出粗茶来招待,大人千万不要怪罪才好。”
“安州才遇旱灾,城中物品紧缺得很,你们能有此番心意已是极好。”
“我家王爷心智仅若五岁稚童,虽会闯祸但从未踏出过王府半步,恕老奴冒昧地问一句,可是安平王府哪里做的不好,冒犯到大人了?”
贺汀握着温热的茶盏,温言道:“你们别太紧张。”
“我来只为两件事,一是替好友拜会王爷,二便是想问问王府的人,今日有没有什么人来过这里,你们有没有见过什么人呢?”
老管家闻言一顿,随后又说道:“回大人,并没有。”
贺汀今日分明是揣着答案来问的,很显然这个老管家分明是说了谎,但贺汀并没有深究。
他起身去到安静坐在一旁走神的安平王身前,安平王被他的身影吸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影子。
“王爷今日是不是心情不佳,等贺某改日再来拜会。”
贺汀走出安平王府,心想:这些便够了。
偌大的安平王府,已知的只有四人,老管家和老妪应该是一对夫妻,他们的女儿正是安平王的婢女。
一家三口的活动统统围着这个看起来不太正常的王爷来进行。
今日贺汀突然造访,一定让他们心中警铃大作。若真如万羿说的那般,安平王的痴傻都是装出来的,他真的是颜夫人的亲骨肉,一切便会卷入更复杂的漩涡之中。
安州的情况已经有所好转,但天气却还是闷闷的热。贺汀总觉得这里不日便会下一场大雨。
南冥宵带着手下恰巧经过这条街道,贺汀与他撞了个正着。
“你来这里做什么?”南冥宵问他。
“我去了安平王府。”贺汀如实回答。
“你又有什么计划了?”南冥宵挑挑眉,他深知贺汀不会
平白无故,没缘由地做一件事情。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我觉得还蛮有意思的。”贺汀对他笑笑,说道。
老管家一直等到贺汀走远,才收起笑容,他扭头看着在座椅上因为喝了口茶盏里的茶水而手舞足蹈的王爷,目光沉了沉。
“燕儿飞哟,回故里。
於菟啸噫,惊燕飞。
蛇鼠见矣,燕难逃。”
安平王手里拿着竹蚂蚱,痴痴地,艰难地哼着这首他从小唱到大的歌谣,“燕,难,难,难,逃,燕,难逃。”
当此之时,负责巡防的部下在安州城中射杀了一直可疑的信鸽,他取下信鸽身上的信纸,交给蒯穹。
蒯穹看罢,面色大变。
安州城中果然出了不轨之徒!
贺汀和南冥宵收到消息便赶紧赶过来了。
南冥宵问:“何事如此着急?”
蒯穹怒哼一声,“果然如贺汀所说,安州城良田被毁,还真是有人恶意操纵的。我的部下方才截获了一只信鸽,你们猜猜,信中所写为何内容?”
蒯穹压抑不住自己的怒火,他把信纸狠狠拍在桌子上,“良田已毁,计划初成,官家动疑,小心行事!”
贺汀拿起信纸仔细端详,问道:“良田的主管事可有消息了?”
“没有,进了安平王府就没出来过!”蒯穹刚顺了口气,又道,“莫非真跟王府有关?我谅安平王是两朝皇帝认定的远亲王,王爷又是个痴傻的,从不曾真的对他们起疑心。但现在这桩桩证据叫我不得不起疑啊!”
“是真是假,一试便知。”贺汀对他们说。
月很快升起了,虫又在聒噪地鸣叫,安州总算是把炎炎夏日给熬走了个尖儿。
夜里有轰鸣的雷声在空中响起,雨终于要下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