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州军营地,将士们各个屏息凝神,观察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一位将军站在大营中向安州牧一-蒯穹汇报着情况。
“使君,乐梵山中腹北地带,发现约三万奉月军,我们埋伏其中,奉月军南逃,我们捉到了其中落后的几人,他们看着并不像是奉月军队的士兵。”
蒯穹,已在安州任职二十载,当初和贺汀的父亲是同一时间被调到地方担任刺史。自北州一战后,刺史改为州牧,蒯穹也就成了安州牧。
如此说来,他与贺汀的父亲还是旧相识。
听早年的传闻,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算好,甚至还有人说他们二人暗地里一直不对付。
“哦?带他们上来我瞧瞧。”蒯穹拿帕子擦了擦手上未干的血,说道。
贺汀他们四人被士兵带到了蒯穹面前。
贺汀一路上都是低垂着头,直到蒯穹的目光投向他们,贺汀才缓缓抬起头来,和他四目相望。
只一眼,蒯穹的脸色就变了。
几人被强压着跪下,其中黑衣少年和东方错反抗异常激烈,被那士兵一脚踹在膝弯,扑通一声双双跪在地上。
蒯穹控制住自己的神色,他将帕子扔在一旁,盯着贺汀问:“你们和奉月军队是什么关系?”
“蒯大人,我于奉月,绝非他们看到的那般,一切另有隐情。”贺汀跪在地上,目光坚定地看着他。
蒯穹回忆片刻道:“你,与我之前是不是见过?”
贺汀垂下眼眸,有光照在他清俊的脸上,他眨动眼睫,与记忆中的那人身形重叠。
“把他们带下去吧。”蒯穹挥退众人。
因为其中两人看着太不老实,所以士兵在退下之前,还拿粗绳把东方错和他旁边的黑衣男子的双手给捆住了。
“等等,”蒯穹指着贺汀说,“把他留下。”
而后,这里只留他们二人。
“你给我的感觉很熟悉。”蒯穹没有理会另外两人被带出去时的挣扎,说道。
“十六岁那年,我私自登上乐梵山,本想勘探险峻地形,可惜被巡防士兵捉住,当时的场景跟今天差不多。”贺汀仿佛又想起了那段时光,只不过此时,他不再像先前那般抵触和害怕了。
蒯穹稳住身形,在贺汀看不到的地方,他的手紧握成拳。
“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蒯穹忽地嗤笑一声,“我以为你早就在北州那场大乱中死了,跟你父亲一样。”
贺汀触及往事,思绪拉得很长。
是啊,他何尝不想就那样死在那场战争中。
时光倒流至四年前,那时北州内部掀起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乱,毫无预兆般的,人数竟然还不少。
因为当时的刺史一苏坚,地方治理较为柔和,主张百姓为先,他念及这些人也曾在北州这么久,也是北州的子民,不愿意直接对其绞杀,而是选择了招安。结果那群暴徒见此情形,更是猖狂,暴乱规模持续扩大。更有甚者亮出口号:“区区煜国,不过强弩之末也,北州自立,则百姓可活!”
这不用多想,便知道是奉月那边搞的鬼。
苏坚见此局势已无可挽回,但不待他做出决策,朝廷就已经派出了当时刚刚打响名声的十五岁的少年将军--南冥宵,来平叛。
“众将士听我号令,凡是城中煽动骚乱者,杀!”坐在神骏高大的马背上的少年将军,一声令下,率领将士们冲入城中。
“无论抵抗与否,犯者必诛。”那目若朗星,面如冠玉的将军,嘴里说出的却是杀气十足,绝无余地的冰冷命令。
结局可想而知,年轻气盛的将军,根本收不住脾气,把那些煽动骚乱的暴徒统统杀了个干净。
为这,南冥宵与苏坚发生了非常激烈的第一次矛盾。
当然也是因为这个,贺汀与南冥宵有了第一次的接触。
“他怎么能如此!”苏坚气的在房间里团团转,“我能不知道那些暴徒是奉月那边怂恿的吗?可他们只是被一时蛊惑,假以时日,等他们反应过来,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吗?现在
他一声令下,就要把他们统统杀光,有没有想过他们是在北州生活了几十年的百姓!”
“父亲,我知道你的意思,”十六岁的贺汀站在房间里,一边安慰父亲一边说,“可是,那群暴徒已经开始向城中其他百姓动手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苏坚深深叹了口气,“我何尝不知晓呢,只是他现在这样贸然行动,把我之前的计划全部打乱了。而且,你可知道这件事,会留下怎样的影响吗?光是杀光这一批暴徒是没有用的,既然有这一批,就会有下一批。我怕的是到时候有人会拿这次的事情来大作文章。”
贺汀久久未言,眼下局势确实复杂,这样看哪一方如何做都有自己的道理。只是,有时候这些道理是不能并行的。
一味静观其变、柔和变通不可行,那一味冒进也是同样不可取的。
倘若坚柔并施呢?
贺汀那时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解决办法,他黯淡的眸子忽然闪了一下。
“父亲,不如信我一次,明天我让我去见一见那人。”贺汀对着他父亲说道。
次日,贺汀特意起了个大早,急匆匆地赶往南冥宵的处所。
不出所料地被拦在了门外。
“你是何人?我们少主说了,今日不见外客,请回吧。”一位魁梧的黑脸将士拦住了贺汀,说道。
贺汀心下觉得好笑,在北州,他今天也是当了回“外客”。
“还劳烦你通报一声,就说,苏刺史之子仰慕你们将军很久了,若是今天见不到他,我怕是会茶饭不思。”贺汀说着自己都有点想笑。
那魁梧将士闻言眉头一皱,面露不快之色。
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去通报了。
一进门他也没顾着看四周,大声对着他家少主说:“外面来了个苏刺史之子,说是对将军你爱慕已久,他还说你再躲着不见他,他就不吃饭了,天天思着你。”
南冥宵听到此番通传,更是面色不虞。身旁的几个谋士闻言交换了个眼神,但他们可不敢笑出声。
十五岁的南冥宵,脾气最爆,点火就着。
他语气生冷地说:“以后别什么狗屁话都传,大早上听的我吃不进饭了。”
听他这样说,那位大块头将士嘟嘟囔囔着什么。
南冥宵轻轻踢了一下他的屁股,“去告诉外面那个人,让他哪凉快哪呆着去。”
等贺汀听到这话也并不生气。
他只对着大块头说:“告诉你们将军,多谢他记挂,我定是会仔细找个凉快地的。”
惠风和畅,日光暖煦。贺汀打听到南冥宵的去处。
此时南冥宵正在随士兵清算俘虏的暴徒人数,决定找个时间把他们统统解决掉。
等清点完毕,决定好之后,众将士见这日光如此的好,吵闹着要南冥宵带他们跑一跑马。
南冥宵被这日光照的心下也正愉快,索性答应了下来。
很快众人划出场地来,由南冥宵为首,带着他们纵马驰骋。
马蹄声踏出了一片浩荡声势,南冥宵头戴鹖冠,身着一身玄黑的骑装,策马纵横驰骋在北州的这片土地上。
贺汀入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南冥宵。
这是他见南冥宵的第一眼。
马背上的少年被午后的阳光照耀的格外耀眼。
只一眼,便叫贺汀看的入了神。
一个没留意,那马蹄就快要踏到自己的脸上来。
刹那之际,一双手紧紧圈住了贺汀,俯身顺势将他带上了马背。
马蹄声还在哒哒哒,贺汀的心跳有些快。
和着风,南冥宵清冷的声音传入贺汀的耳朵里,“你找死吗?不知道躲?”
贺汀心道抱歉。
只是还没等他把话说出口,南冥宵就纵马急转了个方向。
随后翻身下马,动作一点都不拖泥带水,贺汀差点一个没稳住从马背上翻下来。好在他也不是吃素长大的,至少在北州生活了十六载,驭马还是不在话下的。
贺汀很快地反应过来后,在马背上稳住身子。
现在贺汀处于一个“居高临下”绝佳位置,他俯视着南冥宵,看他缓缓开口:“你就是那个爱慕我,日思夜想到茶饭不思的苏坚的儿子?”
那马通体乌黑如绸缎,只头顶有一小块菱形白毛,贺汀勒住缰绳,拍了拍它的头顶,而后下马。
到地上与南冥宵平肩对视,他才知道南冥宵竟然比自己高出那么多,这个事实让贺汀心中产生一丝不服气。
不过,贺汀才不会表露出来。
他扬了扬嘴角,“我这不就是如您所说的找了个这么绝佳的凉快地吗?只是没成想,竟然这样巧,竟然和南将军在这里相遇了。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哪。”
南冥宵没急着揭露他的伪装,就这样静静看着他。仿佛是在审视他。
良久,他说,“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闲耗着,有话快说。”
这时有士兵向他们走来,目光询问着南冥宵是否有什么指示。
南冥宵冲他们抬了抬手,示意他们自己没事,让他们继续。
贺汀理了理刚刚被拉扯后稍显凌乱的发丝。
他说:“南将军,还真有件事,要同你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