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筱然收到陈昱发来的图片，是一盘形状歪歪扭扭的饺子，有的甚至露了馅，看起来惨不忍睹。
怎么样！
这啥？鹅卵石吗？
饺子啊！！！我包的有那么丑吗！
顾筱然忍不住笑出声，随手发了一张自己包的饺子照片过去。饺子个个饱满圆润，整齐地排列在盘子里，冒着热气，看起来格外诱人。
我包的。
顾筱然正得意，陈昱又发来一条消息：诶？这不就是余老师刚才发的朋友圈里的图片吗？
顾筱然一愣，赶紧点开余秋芸的朋友圈。果然，最新一条动态是两张照片：一张是两人包的饺子，另一张是顾筱然站在厨房煮饺子的背影。照片里的她穿着围裙，头发随意扎起，侧脸被热气熏得微微发红。配文很简单：冬至，饺子，暖。
朋友圈下面已经有不少评论，都是和余秋云关系好的老师：
这是哪位小可爱啊？背影杀手！
饺子包得不错啊，余老师终于找到帮手了？
这氛围，啧啧，有点温馨过头了吧？
余秋芸回复：别瞎说，学生而已。
顾筱然盯着屏幕，心跳不自觉地加快。她没想到余秋芸会发这样的朋友圈，更没想到自己会出现在她的动态里。虽然余秋芸的回复很官方，但那种被“官宣”的感觉还是让她心里泛起一丝甜意。
陈昱：看到了吧？余老师对你真是特别啊！
哪有，都说了学生而已。
得了吧，学生多了去了，她怎么不找别人包饺子？还发朋友圈？
……
顾筱然盯着陈昱发来的话，心里突然有些乱。她试图说服自己，余秋芸对她好只是因为她是课代表，只是因为她们关系比较熟。可陈昱的话却像一根刺，轻轻扎进了她的心里。
你别不信！你看她朋友圈，什么时候发过和别人一起的照片？还特意拍了你的背影，这明显是对你不一样啊。
你别乱说，余老师只是比较照顾我而已。
照顾到发朋友圈？顾筱然，你清醒一点！
顾筱然放下手机，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不能多想，也不敢多想。余秋芸是她的老师，她们之间只是普通的师生关系。任何超出这个范围的期待，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走到窗边，用手指在起雾的玻璃上画了条小小的鱼，心里默默告诉自己：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可即便如此，她的嘴角还是忍不住微微上扬。那个背影照片，那些评论，还有余秋芸那句“冬至，饺子，暖”，都像一颗颗小小的糖，悄悄融化在她的心里。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被我戳中了吧？
闭嘴吧你，我写作业了。
哈哈哈，心虚了吧！
顾筱然没再回复，只是把手机放到一边，重新坐回桌前。
窗外的风越刮越大，屋内的暖气却让人感到格外安心。
或许，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她喜欢写作业时的感觉，完全沉浸在题海里，能够暂时忘却一切烦恼。可今天她总要忍不住看手机，一次次地点开和余秋芸的聊天框。明明什么都没有，却好像总是在寻找什么。
顾筱然又一次点开手机，屏幕上依然空空如也。她叹了口气，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面前的习题上。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几道无意义的线条，她的思绪却早已飘远。
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几乎是立刻抓起了手机。
余秋芸：你那个水杉书签很好看。
顾筱然盯着屏幕，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开学后送给你。”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复道。
发完消息，顾筱然才意识到自己答应得有多快。她放下手机，看向一边的书签。为什么自己会毫不犹豫地要把书签送给她呢？明明那是她最喜欢的一片叶子，原本打算自己留着的。
她想起余秋芸上课时总是用一片普通的纸片当书签，有时候还会不小心弄丢。可是，她会不会也把水杉书签弄丢呢......
可能会弄丢，但是不知为何，就是想送给她。那片水杉书签，应该很适合她吧。顾筱然这样说服自己，却无法忽视心底那一丝异样的悸动。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余秋芸：哇塞！真的假的！
顾筱然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到余秋芸红扑扑的脸蛋，和那惊喜的表情。她不由得笑了。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当然是真的，”她回复道，“不过你要答应我，别把它弄丢了。”
发完这句话，顾筱然又有些后悔。这样是不是显得太在意了？她咬了咬下唇，正想着要不要撤回，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余秋芸：放心啦！这么珍贵的礼物，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
顾筱然看着这句话，想起余秋芸平时总是大大咧咧的样子，书签、笔、甚至教案都经常随手一放就找不到了。可是这一次，她却说会好好保管。
“那就说定了，开学见。”
放下手机，顾筱然的目光又落在了那片水杉书签上。她轻轻拿起它，指尖抚过叶脉的纹路。这片叶子是她特意挑选的，形状完美，颜色鲜艳，像是把秋天的最后一抹红都留在了上面。
她想起那天在校园里捡到这片叶子时的情景。深秋的风吹过，水杉叶纷纷落下，像是下了一场红色的雨。她蹲下身，一片一片地挑选，最后选中了这片最完美的叶子。
当时她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认真，现在想来，或许从那时起，她就已经想着要把它送给某个人了。
顾筱然把书签轻轻夹进书里，合上书本时，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奇妙的感觉。她从未如此期待过周一的到来，甚至有些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一点。
她拿起手机，点开和余秋芸的聊天记录，翻看着之前的对话。那些看似平常的交流，此刻却让她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回味。每一次的“早安”，每一次的“晚安”，每一次的“加油”，都像是藏着某种特别的意味。
顾筱然深吸一口气，把手机放在一旁。她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有些不对劲，却又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她从未对任何人有过这样的感觉，这种既期待又忐忑的心情，让她既困惑又着迷。
很快，两人各自回老家了。
过年，无非就是吃团圆饭、放烟花、走亲戚……顾筱然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心里却空落落的。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鞭炮响，衬得屋里更加安静。
好无聊
她随手发了条消息，没想到余秋芸秒回。
我也
顾筱然盯着屏幕，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她犹豫了一下，鬼使神差地拨通了余秋芸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余秋芸温柔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
“嗯......我就是觉得太无聊了。”顾筱然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的。
“我也是，明天还要走亲戚，想想就头疼。”余秋芸轻笑了一声，“你呢？”
“一样。”顾筱然叹了口气，“每次都有不认识的亲戚说小时候抱过我，可我连他们的脸都记不住。”
“哈哈，我也是！”余秋芸的笑声透过电话传来，像是冬日里的一缕暖风，轻轻拂过顾筱然的心。
两人聊了一会儿过年的琐事，话题渐渐深入。夜深人静，窗外的鞭炮声也稀疏了许多，顾筱然的心却莫名地柔软起来。她握着手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被角，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
“其实......我家里挺复杂的。”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嗯？”余秋芸的声音也放柔了，带着一丝关切。
“我爸……以前酗酒，还赌博，经常打我和妈妈。”顾筱然顿了顿，喉咙有些发紧，“后来他们离婚了，我跟了妈妈。”
“不过我妈一直很支持我的梦想，她说要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余秋芸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无奈：“其实我家里在催我谈恋爱，明明我才23岁，他们却觉得我该结婚了。”
顾筱然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指节微微发白。婚姻？结婚？她突然心脏一阵抽痛。
她想起妈妈离婚后疲惫的眼神，想起爸爸酗酒后狰狞的脸，想起那些破碎的、充满暴力的记忆。在她心里，婚姻从来不是什么美好的东西，而是枷锁，是伤害，是女性不得不承受的苦难。
“难道人一定要结婚吗？”顾筱然的声音有些冷，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尖锐。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余秋芸的声音轻轻的，像是自言自语：“不结婚，还能干什么呢？”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狠狠地割在顾筱然的心上。她的喉咙发紧，胸口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愤怒、难过、无奈，甚至还有一丝心疼。她很想质问余秋芸，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人生局限在婚姻里？为什么不能像她妈妈那样，独立、强大，活出自己的精彩？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这么说。余秋芸从小生活在有爱的家庭里，她的父母给了她很多温暖。
心理扭曲的明明是她自己。
“嗯？怎么了？”余秋芸声音轻得像耳语。
顾筱然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想象自己只是余秋芸的普通朋友，设想着普通朋友在这种情况“该”说的话。她理了理思绪，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问完这句话，她的心跳得飞快，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她屏住呼吸，等着余秋芸的回答。
“没有吧。”余秋芸笑了笑，语气里带着一丝茫然，“家里人总说，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只要对方条件合适就行。”
她很想反驳，很想告诉余秋芸，感情不是交易，婚姻也不是人生的必选项。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这么说。她反复在心里斟酌着用词，试图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去回应。
“其实……感情这种事，还是要看缘分吧。”她勉强笑了笑，语气故作轻松，“不用太着急。”
“嗯，我知道。”余秋芸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可家里人总觉得我该找个对象安定下来。”
顾筱然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她很想说“你不一定要找别人”，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知道自己没有立场说这种话，只能低声说道：“反正你还年轻，不用急。”
“嗯。”余秋芸轻声应道。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话题渐渐轻松起来。挂掉电话后，顾筱然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她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既酸涩又愤怒。
她想起余秋芸温柔的声音，想起她说“不结婚，还能干什么呢”时的茫然，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情绪。
她又想起余秋芸说没有喜欢的人的语气，心里既庆幸又失落。庆幸的是，余秋芸还没有喜欢的人；失落的是，那人也不会是自己。
“我到底在期待什么呢？”顾筱然轻声问自己，却得不到答案。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任由心里的情绪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