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本能的反应,谢依白扑向前,狠狠将他一推。
“谢依白!”
怜青惊乱的声音响彻车厢。
兵刃划开肌肤的声音闷钝而又锋冽,谢依白脸上褪去全部血色,缓缓垂头看向刺入她右肩的那柄剑。
大氅殷红濡湿,视野越来越红,血色不断加深蔓延。
痛感如潮水一般将她奔涌淹没。
原来被剑刺中是这么痛。
这是她在脑内嗡鸣时挤出的唯一想法。
以后,绝对不要再被剑刺中了。
真的好痛。
就在谢依白觉得自己快要痛死的时候,她听见有风席卷而来的声音,
紧接着——
她落进一个非常暖和的怀抱。
剑刃从她肩头缓缓抽离,过程似是在对待易碎品一般,那人身上的热度缓解了谢依白失血而生出的冰冷感。
“扑哧。”
谢依白听到前方有穿破血肉的声音,轻轻一颤。
怀抱着她的人收紧手,用袖袍挡住她的脸。
谢依白怔愣地、缓缓地抬起头。
少年和她近在咫尺,两张脸贴得极近,她甚至能看到他喉结的轻轻滚动。
还有溅在他额上、耳边的血点。
那柄染过她血的剑,此刻正插在刺客胸口,少年的指骨劲削有力,持着剑柄将其刺入极深。
鲜血如注从刺客胸口喷涌而出。
少年桀骜的眼因过重的杀欲而染上绮丽的红。
“敢动我的人,找死。”
他一字一顿。
相识以来,这不是谢依白第一次见到黎雾打斗时的模样。
但这次不同。
原本的黎雾犹如烈火焚天,漫天蔽野都遮不过他的杀伐戾气,似是要焚烧殆尽一切。
没有情绪,没有缘由,不至死方休不罢休。
比起人,更像是一具杀戮的机器。
耗尽机能后才会休竭。
而眼前的黎雾似是从未如此清醒的愤怒过。
冰银的剑刃一寸一寸刺进刺客的胸膛。
他大可以一剑穿心,却要如此凌虐折磨。
就像是以解心头之恨般。
少年以清醒狠戾的姿态,红着双眼,用着那么修长漂亮的手指,了结了一个人的性命。
黎雾注意到谢依白的视线,略不自在,垂头去验她的伤势,“怕了?”
谢依白摇摇头,“你还好吧?”
这次黎雾没有昏厥,那应该也不会耗损性命吧。
谢依白有些担心。
黎雾沉默了两息,别别扭扭地去察看她大氅破洞下肩头的伤势,不禁又有些恼火,“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非要逞什么强,以怜青的身手用你帮他去挡这一剑?”
谢依白自知理亏,无比心虚,“我当时就想着他万一没躲过呢……”
黎雾冷哼一声:“那他这杀手算是白当了,抓紧等死算了。”
怜青悄无声息递过纱布和伤药,黎雾眼都不抬便接过来,用身子隔绝了他和谢依白。
两人四目相对,风雪呼啸中压抑着沉默。
谢依白抬眼,仓皇间透过黎雾的身影,只能看见怜青那双桃花眼。
那是一双无比潋滟多情、却又无比清涟的桃花眼。
此刻正浮现无数茫然失措的情绪。
注意到谢依白的目光后,怜青才如被惊醒一般,艰难晦涩地说了声,“抱歉。”
睫毛抖得很厉害。
谢依白倒不觉得这和怜青有什么关系,“这次是我太自不量力了,下次我就长记性了,再也不凭身体反应了。”
当时她实在大脑当机了,只觉得怜青有危险,完全没考虑到怜青武功高强的事实。
身为现代人的她,还是不太适应这个刀光剑影的世界。
潜意识里总认为人的性命很脆弱。
却忘了身边这两位都是大佬,真正脆弱的只有她。
fine,:)
黎雾故作恶狠狠道:“以后无论发生什么,绝对不许挡在任何人身前,包括我!”
谢依白:“我懂我懂。”
黎雾“嘁”了一声,“你什么也不懂。”
他想起流莺曾说过,小兔子跪在他身前求她留他一命,不顾自身死活。
流莺还说,他们是一对有情人。
他竟也觉得是。
可今天他看到小兔子奋不顾身救怜青后,他才恍然,哪里有什么情。
这小兔子,是个烂好人。
所以在危急关头她才会挺身而出。
一如当日流莺要对他痛下杀手。
一如今日怜青遇刺。
可他的心情还来不及被泼盆冷水,看到小兔子受伤后就已经是心急如焚了。
倘若小兔子出事,他不敢想他会怎么样。
黎雾垂下眼眸,小兔子肩头的伤口早已洇湿衣衫,甚至最外处的已经凝成了碎冰碴。
必须得及时处理。
黎雾翻了后面马车上的箱笼,寻了一套厚实的衣服,递给了随行的侍女。
“扶她换上。”
侍女妥帖将车帘都拉紧,马车上只留她们二人,侍女倾身上前便要解开谢依白的衣服。
谢依白双手护住,有些羞耻,“倒也不用全程帮我换吧。”
她可不想被别人脱衣服,女生也不行。
侍女眨眨眼:“可姑娘眼下的情况。恐怕不方便自己换吧。”
谢依白:“方便方便。”
她从侍女手中拿过衣物,等着侍女自觉下马车。
偏偏侍女如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甚至眼睛还直勾勾看着她,大有要看着她换衣服之意。
谢依白:“……咱商量个事行不。”
侍女歪头:“姑娘您吩咐。”
谢依白:“你要是不下马车的话起码转个身,我没有当着人面脱衣服的喜好。”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导购一路跟到了试衣间,还要眼巴巴看着你换衣服一般。
太尴尬了吧。
侍女了然:“我懂了,姑娘害羞,不想让外人瞧见身子。”
谢依白连连点头。
侍女眼前一亮:“那我请小侯爷上来为您换衣服。”
谢依白:“?!!”
你懂什么了啊?!!
你一个女的我都不愿意让你帮我换衣服,难道换成男的我就会了吗?!
什么脑回路啊。
眼见侍女就要下车,谢依白连忙扯住她的手腕,“不用了啊,男女授受不亲,这话你没听说过吗?”
侍女眼中闪过兴奋的光亮:“可是姑娘你与小侯爷的关系又不是普通男女,你们可是有过肌肤之亲的呀,婚都成过了,据那天闹喜的人说,姑娘和侯爷可是恩爱缠绵得很呢。”
谢依白:“……”
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早知道她就不答应冲喜这件事了,这下子误会大了。
谁能想到这后遗症这么厉害啊!
谢依白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不用了,我习惯自己来,这点小事还是不需要劳烦小侯爷了。”
侍女一脸我get到了 :“姑娘是害怕小侯爷看到伤处担心吧,您和小侯爷真是天作之合,彼此都为对方着想着呢。”
谢依白:“……”
你可是真能嗑啊!
谢依白清了清嗓,试图以真瓜主的身份劝这位误入歧途的cp粉不要一错再错。
“你嗑我和小侯爷这对cp是没有好结果的,我们连表面营业都不会营的,发糖什么的更是想都别想。”
侍女有些懵:“姑娘说的这些我怎么都听不懂,不过我的确没有被小侯爷和姑娘赏过糖。”
谢依白:“那是自然。”
侍女补充道:“倒是吃过小侯爷和姑娘在成婚日发的喜饼。”
谢依白:“……”
谢依白语重心长:“那饼是柳夫人和郝知府画……做的,别太当真就是了。”
侍女更加迷惑了,“可我当时都吃进肚子里了,香得很。”
谢依白:“……”
算了,说不清楚。
谢依白:“你还是先转过身去吧,这衣服我自己就能换。”
侍女眼中满是担忧,“那好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姑娘您尽管吩咐。”
然后不情不愿转过了身。
谢依白呼了口气,好歹是解决了一个问题。
不就是换个衣服吗,她自己怎么不行了?
谢依白信心满满开脱右袖,紧接着肩上刻骨的疼痛清楚明白地告诉着她,她不行。
想象中她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实际上她肢体僵硬诡异扭曲动弹不得。
……
一时间谢依白也不知她该不该继续,该如何继续。
侍女半天没有听到响动,回了下头,正好与尴尬且沉默的谢依白对上了眼。
谢依白:“……”
为缓解尴尬,谢依白硬着头皮转移话题,“我总觉得,你看起来有些许眼熟。”
侍女面上一喜:“姑娘还记得我。”
谢依白:“……”
她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原来还真见过?可她怎么没印象了?她记性也没那么差吧。
侍女有些不好意思:“姑娘与小侯爷成婚当日,我是流莺姑娘雇来的随行喜娘,当时看到姑娘妆容诡异,只当姑娘被人拳打脚踢不得已成的婚,于是就使了一招偷龙换凤,想着帮姑娘你逃婚……”
谢依白:“……”
她就说,她怎么还走错婚礼场地了。
原来罪魁祸首在这里啊。
侍女:“没成想竟是我误会了,小侯爷了解情况后,见我是热心护姑娘你,便收我来服侍姑娘。”
谢依白消化一番:“那你叫什么。”
侍女:“我叫青鹭。”
谢依白:“名不错。”
青鹭羞赧:“原来我叫王小红。”
谢依白:“……那现在是?”
青鹭挤眉弄眼:“现在是小侯爷特意给我改的。”
谢依白:“?”
她不觉得黎雾像这么爱管闲事的人啊。
见谢依白目露疑惑,青鹭抿嘴一笑:“小侯爷改名的时候说,青鸟衔枝有着姻缘和睦的寓意,很适合我曾为小侯爷和姑娘你当过喜娘的经历。”
谢依白:“……”
这黎雾演得也未免太入戏了吧,如果她是青鹭她也当真的啊。
怪不得青鹭这么嗑她俩,原来是黎雾他蛊出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