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青鸟衔枝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谢依白扑向前,狠狠将他一推。

“谢依白!”

怜青惊乱的声音响彻车厢。

兵刃划开肌肤的声音闷钝而又锋冽,谢依白脸上褪去全部血色,缓缓垂头看向刺入她右肩的那柄剑。

大氅殷红濡湿,视野越来越红,血色不断加深蔓延。

痛感如潮水一般将她奔涌淹没。

原来被剑刺中是这么痛。

这是她在脑内嗡鸣时挤出的唯一想法。

以后,绝对不要再被剑刺中了。

真的好痛。

就在谢依白觉得自己快要痛死的时候,她听见有风席卷而来的声音,

紧接着——

她落进一个非常暖和的怀抱。

剑刃从她肩头缓缓抽离,过程似是在对待易碎品一般,那人身上的热度缓解了谢依白失血而生出的冰冷感。

“扑哧。”

谢依白听到前方有穿破血肉的声音,轻轻一颤。

怀抱着她的人收紧手,用袖袍挡住她的脸。

谢依白怔愣地、缓缓地抬起头。

少年和她近在咫尺,两张脸贴得极近,她甚至能看到他喉结的轻轻滚动。

还有溅在他额上、耳边的血点。

那柄染过她血的剑,此刻正插在刺客胸口,少年的指骨劲削有力,持着剑柄将其刺入极深。

鲜血如注从刺客胸口喷涌而出。

少年桀骜的眼因过重的杀欲而染上绮丽的红。

“敢动我的人,找死。”

他一字一顿。

相识以来,这不是谢依白第一次见到黎雾打斗时的模样。

但这次不同。

原本的黎雾犹如烈火焚天,漫天蔽野都遮不过他的杀伐戾气,似是要焚烧殆尽一切。

没有情绪,没有缘由,不至死方休不罢休。

比起人,更像是一具杀戮的机器。

耗尽机能后才会休竭。

而眼前的黎雾似是从未如此清醒的愤怒过。

冰银的剑刃一寸一寸刺进刺客的胸膛。

他大可以一剑穿心,却要如此凌虐折磨。

就像是以解心头之恨般。

少年以清醒狠戾的姿态,红着双眼,用着那么修长漂亮的手指,了结了一个人的性命。

黎雾注意到谢依白的视线,略不自在,垂头去验她的伤势,“怕了?”

谢依白摇摇头,“你还好吧?”

这次黎雾没有昏厥,那应该也不会耗损性命吧。

谢依白有些担心。

黎雾沉默了两息,别别扭扭地去察看她大氅破洞下肩头的伤势,不禁又有些恼火,“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非要逞什么强,以怜青的身手用你帮他去挡这一剑?”

谢依白自知理亏,无比心虚,“我当时就想着他万一没躲过呢……”

黎雾冷哼一声:“那他这杀手算是白当了,抓紧等死算了。”

怜青悄无声息递过纱布和伤药,黎雾眼都不抬便接过来,用身子隔绝了他和谢依白。

两人四目相对,风雪呼啸中压抑着沉默。

谢依白抬眼,仓皇间透过黎雾的身影,只能看见怜青那双桃花眼。

那是一双无比潋滟多情、却又无比清涟的桃花眼。

此刻正浮现无数茫然失措的情绪。

注意到谢依白的目光后,怜青才如被惊醒一般,艰难晦涩地说了声,“抱歉。”

睫毛抖得很厉害。

谢依白倒不觉得这和怜青有什么关系,“这次是我太自不量力了,下次我就长记性了,再也不凭身体反应了。”

当时她实在大脑当机了,只觉得怜青有危险,完全没考虑到怜青武功高强的事实。

身为现代人的她,还是不太适应这个刀光剑影的世界。

潜意识里总认为人的性命很脆弱。

却忘了身边这两位都是大佬,真正脆弱的只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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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雾故作恶狠狠道:“以后无论发生什么,绝对不许挡在任何人身前,包括我!”

谢依白:“我懂我懂。”

黎雾“嘁”了一声,“你什么也不懂。”

他想起流莺曾说过,小兔子跪在他身前求她留他一命,不顾自身死活。

流莺还说,他们是一对有情人。

他竟也觉得是。

可今天他看到小兔子奋不顾身救怜青后,他才恍然,哪里有什么情。

这小兔子,是个烂好人。

所以在危急关头她才会挺身而出。

一如当日流莺要对他痛下杀手。

一如今日怜青遇刺。

可他的心情还来不及被泼盆冷水,看到小兔子受伤后就已经是心急如焚了。

倘若小兔子出事,他不敢想他会怎么样。

黎雾垂下眼眸,小兔子肩头的伤口早已洇湿衣衫,甚至最外处的已经凝成了碎冰碴。

必须得及时处理。

黎雾翻了后面马车上的箱笼,寻了一套厚实的衣服,递给了随行的侍女。

“扶她换上。”

侍女妥帖将车帘都拉紧,马车上只留她们二人,侍女倾身上前便要解开谢依白的衣服。

谢依白双手护住,有些羞耻,“倒也不用全程帮我换吧。”

她可不想被别人脱衣服,女生也不行。

侍女眨眨眼:“可姑娘眼下的情况。恐怕不方便自己换吧。”

谢依白:“方便方便。”

她从侍女手中拿过衣物,等着侍女自觉下马车。

偏偏侍女如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甚至眼睛还直勾勾看着她,大有要看着她换衣服之意。

谢依白:“……咱商量个事行不。”

侍女歪头:“姑娘您吩咐。”

谢依白:“你要是不下马车的话起码转个身,我没有当着人面脱衣服的喜好。”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导购一路跟到了试衣间,还要眼巴巴看着你换衣服一般。

太尴尬了吧。

侍女了然:“我懂了,姑娘害羞,不想让外人瞧见身子。”

谢依白连连点头。

侍女眼前一亮:“那我请小侯爷上来为您换衣服。”

谢依白:“?!!”

你懂什么了啊?!!

你一个女的我都不愿意让你帮我换衣服,难道换成男的我就会了吗?!

什么脑回路啊。

眼见侍女就要下车,谢依白连忙扯住她的手腕,“不用了啊,男女授受不亲,这话你没听说过吗?”

侍女眼中闪过兴奋的光亮:“可是姑娘你与小侯爷的关系又不是普通男女,你们可是有过肌肤之亲的呀,婚都成过了,据那天闹喜的人说,姑娘和侯爷可是恩爱缠绵得很呢。”

谢依白:“……”

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早知道她就不答应冲喜这件事了,这下子误会大了。

谁能想到这后遗症这么厉害啊!

谢依白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不用了,我习惯自己来,这点小事还是不需要劳烦小侯爷了。”

侍女一脸我get到了 :“姑娘是害怕小侯爷看到伤处担心吧,您和小侯爷真是天作之合,彼此都为对方着想着呢。”

谢依白:“……”

你可是真能嗑啊!

谢依白清了清嗓,试图以真瓜主的身份劝这位误入歧途的cp粉不要一错再错。

“你嗑我和小侯爷这对cp是没有好结果的,我们连表面营业都不会营的,发糖什么的更是想都别想。”

侍女有些懵:“姑娘说的这些我怎么都听不懂,不过我的确没有被小侯爷和姑娘赏过糖。”

谢依白:“那是自然。”

侍女补充道:“倒是吃过小侯爷和姑娘在成婚日发的喜饼。”

谢依白:“……”

谢依白语重心长:“那饼是柳夫人和郝知府画……做的,别太当真就是了。”

侍女更加迷惑了,“可我当时都吃进肚子里了,香得很。”

谢依白:“……”

算了,说不清楚。

谢依白:“你还是先转过身去吧,这衣服我自己就能换。”

侍女眼中满是担忧,“那好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姑娘您尽管吩咐。”

然后不情不愿转过了身。

谢依白呼了口气,好歹是解决了一个问题。

不就是换个衣服吗,她自己怎么不行了?

谢依白信心满满开脱右袖,紧接着肩上刻骨的疼痛清楚明白地告诉着她,她不行。

想象中她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实际上她肢体僵硬诡异扭曲动弹不得。

……

一时间谢依白也不知她该不该继续,该如何继续。

侍女半天没有听到响动,回了下头,正好与尴尬且沉默的谢依白对上了眼。

谢依白:“……”

为缓解尴尬,谢依白硬着头皮转移话题,“我总觉得,你看起来有些许眼熟。”

侍女面上一喜:“姑娘还记得我。”

谢依白:“……”

她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原来还真见过?可她怎么没印象了?她记性也没那么差吧。

侍女有些不好意思:“姑娘与小侯爷成婚当日,我是流莺姑娘雇来的随行喜娘,当时看到姑娘妆容诡异,只当姑娘被人拳打脚踢不得已成的婚,于是就使了一招偷龙换凤,想着帮姑娘你逃婚……”

谢依白:“……”

她就说,她怎么还走错婚礼场地了。

原来罪魁祸首在这里啊。

侍女:“没成想竟是我误会了,小侯爷了解情况后,见我是热心护姑娘你,便收我来服侍姑娘。”

谢依白消化一番:“那你叫什么。”

侍女:“我叫青鹭。”

谢依白:“名不错。”

青鹭羞赧:“原来我叫王小红。”

谢依白:“……那现在是?”

青鹭挤眉弄眼:“现在是小侯爷特意给我改的。”

谢依白:“?”

她不觉得黎雾像这么爱管闲事的人啊。

见谢依白目露疑惑,青鹭抿嘴一笑:“小侯爷改名的时候说,青鸟衔枝有着姻缘和睦的寓意,很适合我曾为小侯爷和姑娘你当过喜娘的经历。”

谢依白:“……”

这黎雾演得也未免太入戏了吧,如果她是青鹭她也当真的啊。

怪不得青鹭这么嗑她俩,原来是黎雾他蛊出来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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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别想阻碍我破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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