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半响后,青鹭颇有眼力见,“不然我还是帮姑娘更衣吧,要不小侯爷该等急了。”
谢依白纠结良久,才点了头。
青鹭手脚麻利,不愧是做过喜娘的人,三两下就又好又快的将谢依白衣服换完。
暖橙色的缎面衬得少女肌肤雪白,那双杏眼也格外澄澈透亮。
只是面容因伤势而显得有些孱弱。
吱呀一声轻响,换了件黑色狐裘的小侯爷,轻轻推开车厢的木门。
清新而又冷冽的空气顿时往谢依白的鼻腔内窜来。
“你这来的刚刚好。”谢依白开口道。
黎雾盯着她,面色郁结,“我又不聋,当然知道你换完了。”
谢依白:“?”
小侯爷这话,明显是带了情绪的,可她又怎么招他了。
还不聋,他这明明是耳力过人好吗。
车厢内的事情他在外面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的。
谢依白想呛上一句,可身子一动,肩头的伤处就被牵扯到,直接让她嘶了一声。
黎雾一个跨步坐到她身侧,手指凑到她的脖颈处,却又僵滞住。
他似乎很不自在,许久,低声说了句,“我帮你换药。”
谢依白脸往旁边的青鹭的方向一扬,“你把药给她,让她来就行。”
青鹭连忙摇头:“奴婢笨手笨脚的,可不会上药这种细致活,还是小侯爷来为姑娘上药更为妥当。”
谢依白:“……”
刚才在她面前还一口一个我呢,现在在黎雾面前就又成奴婢了。
给她换衣服的时候明明手脚麻利着呢,这会儿又笨手笨脚了。
祖籍四川,学变脸的是吧。
还没等谢依白说什么,青鹭就先掩面退去了。
步子飞快。
谢依白:“……”
黎雾将纱布撕成几段,从木匣堆满的灵丹妙药中选了个几个瓶瓶罐罐,将药粉均匀涂抹在纱布上。
然后耳根处隐隐约约烧起一阵绯色。
“你……你把衣服拉开,我、我不看你。”
谢依白:“?”
不看怎么上药?
万一他把纱布直接怼到伤口里呢,那不更疼?!
谢依白给自己做了若干心理准备,肩头而已,在现代她又不是没穿过露肩装,其实也没什么的。
而且这个位置她给自己上药确实不方便。
比起被看上两眼,还是赶紧恢复痊愈比较重要。
“算了,你直接上吧,动作快点就行。”谢依白往右一扯领口,直接露出肩头。
黎雾:“!”
本是强装冷酷的小侯爷瞬间破功,立马慌乱闭眼转身,耳根处的绯色完全无法抑制地烧到了脸上:“你,你注意些。”
谢依白一脸问号:“我怎么了?”
黎雾闭着眼咬着唇,“女子的身子,怎能随意给男子看。”
谢依白:“……”
忘了小侯爷是古代封/建榆木脑袋了。
谢依白:“就是上个药,还是肩膀,没什么的。”
黎雾脸蛋红扑扑。
眼见小侯爷还没有拧过头的想法,谢依白叹了口气,“你再不给我上药,我这肩头一直这么露着,怕是要得风寒了。”
黎雾瞻前顾后,最终还是被她威胁得回了头。
很快,本是觉得寒冷的肩头,便被更滚烫的手掌覆盖。
“这金疮药是皇上赏我的,很管用,不仅止血快,还不会落下疤来。”雾看着血迹斑斑的肩头心中一紧,喉头也有些发涩,手指轻柔地将污血擦净,再将药敷上。
“轻点,痛!”谢依白忍不住吸气提声。
黎雾嘴硬着:“现在知道痛了,当时替怜青挡着的时候怎么不想着会痛。”
少年语气是凶的,可为她包扎的动作却无比小心翼翼。
谢依白偷瞄着他,只觉得他系紧纱布的速度如同升格一般迟缓。
莫名地,她有一种被珍视的错觉。
再侧眸,顿时发现,黎雾给她打的结是个死结。
谢依白:……
错觉果然是错觉。
黎雾看完手下的成品后,也沉默了,半响才含糊不清地说:“这是我第一次帮人上药。”
谢依白:“我的评价是……不如刚才让青鹭直接帮我上。”
黎雾攥紧剩下的纱布,羞愤欲绝:“那以后你别让我替你上药,多少人求着我我都没答应过,你还嫌弃上了。”
谢依白:“行吧,念在没有下次的份上,这次就算了。”
黎雾:“……”
他只是嘴硬,没真不想给她上药啊!
黎雾:“算了,本侯宽宏大量,不同你计较这些,以后帮你上药就当是发善心了。”
谢依白 :……
她还什么都没说,这就擅作主张定下以后了?
黎雾别开眼,“你先前同青鹭说什么,我们没有好结果,是什么意思?”
他这一问,谢依白总算明白几分为什么他上马车的时候心气不顺了。
谢依白轻声道:“青鹭她呀,以为我们真成亲了,还恩爱的很。我怕等到真相大白的时候她接受不了,所以提前先给她打个预防针。”
cp粉发现被骗后一般有几种情况:
一种是从悲伤到平静,看淡人生,再也不相信那些嗑出来的情情爱爱。
一种从不肯接受到疯狂回踩,战斗力拉满,杀个唯粉片甲不留。
极特殊的,可能更尽兴了,直言人生如戏戏如人生,都快来嗑血糖。双方越不愿意在一起,就越要把他们捆绑在一起,管什么正主意志,彻底黑化疯狂,想嗑什么就嗑什么。
无论青鹭出现以上哪种情况,谢依白都会觉得自己害人不浅。
黎雾手指抠着木质的椅座,“我一向重诺,你肯牺牲名节为我冲喜,我便不会弃你不顾。这桩婚事,你可以当真。”
谢依白没想到小侯爷竟还念着这回事。
不过对她而言,名节真不算什么,她又不是满脑子都要立贞洁牌坊的那种人。
就算名声坏了,在这封/建地方没人肯娶她,又不是什么大事。
在现代她都单身一辈子了,还怕在古代继续单身?
反正一回生,二回熟。
谈恋爱在搞钱和保全小命这两件事面前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况且她现在还有好几千两,没有爱情算什么,大不了雇一群帅哥在身边养眼。
那画面,想想都赏心悦目。
谢依白开解黎雾道:“害,真没事,名节这种东西对我而言真没什么。而且冲喜这事,你也是流莺的受害者,不用如此当真。”
黎雾没料到她会如此说,抠弄椅座的手指一顿,“你倒是想得开。”
谢依白得意扬头:“那当然,我的思想觉悟可不是寻常人能比得上的。”
黎雾一口气憋在胸口,哑口无言。
车厢外彤云密布,如死水寂静。
怜青的眼沉在残阳余晖中,发丝落着积雪,缄默许久,转身上了另一辆车。
而手心早已掐出淤红的痕迹,
*
谢依白本以为经过刺杀的事,路上总会耽搁上些许。
没成想黎雾只是稍一传信,城外兵营便拨出几队人马赶来护送,甚至其中还有位副将。
谢依白掀开车帘,看着外面执锐披坚的士兵,咋舌道:“这阵仗是不是有些大啊……”
如此精锐的人马仓促而来,只是为了护送他们平安赴京。
有点夸张啊。
黎雾炫耀式地挑了下眉:“没见识过吧。”
谢依白:“……我只是在想,如此声势浩大,我们岂不是更容易成为靶子。”
她可不觉得刺客们会因为有士兵在就不出手了。
黎雾认真道:“即使对方有成百上千人,我都会解决,但是我怕顾及不上你,就如同这次,所以还是多些人马比较好。”
谢依白给他比了个赞。
看来小侯爷对自己的认知还是挺清晰的,知道自己站场一分钟,缓上几小时。
“不过,这些刺客看起来有些业余啊,孤灯楼就算是派杀手来杀我,也不会派这么一群良莠不齐的杀手吧。难道孤灯楼嫌这单收益不划算,就外包出去了?”谢依白冥思苦想道。
黎雾有些心虚地觑向谢依白,“他们不是来杀你的……”
谢依白似有所感,歪头试探道,“那他们是……”
黎雾张了张口,“有人不想我回京。”
谢依白沉默,起身,准备下车。
动作连串不拖沓。
车门才推了一半,黎雾忽地拉住谢依白的衣袖,“你要去哪?”
谢依白:“我决定离你远点。”
黎雾:“?”
谢依白微微一笑:“你刚才的回答未免太委婉了些,还有人不想你回京,不如直说有人想让你死在半路上得了。我和你挨太近,很容易有生命危险,到京城前,咱们两个最好还是不要坐在一个马车里了。”
黎雾在心里默念一句气大伤身,“你不和我待在一起,等真出了意外,恐怕会死得更快。”
“这个时候我带怜青来的前瞻性就体现出来了,我可以和怜青待在一起,他武功好,有他在我身边,我应该死不了。”谢依白略显得意地摇摇手指。
黎雾冷哼了声,酸溜溜道:“我看你俩待在一起,不是他保护你,是你保护他吧。”
谢依白撇撇嘴,“别管谁保护谁,反正我是可以预见,不止这去京路上不太平,恐怕此刻京城也是龙潭虎穴。我呀,现在就像只小肥羊,前面就是狼窝,你还要把我带进去,太过分了。”
黎雾刚想说些什么,“别怕,我……”
就听到谢依白紧接着一句无比干脆利落的,“得加钱。”
黎雾本要脱口而出的承诺和安慰尽数胎死腹中。
谢依白顺便还指了下肩头的伤:“还有,既然那些刺客都是奔你来的,我这伤,能算工伤吗?”
黎雾:“……”
黎雾深深吸气。
他怀疑迟早有一天他会被这个见财眼开的小兔子给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