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汉不太熟练地浸了热帕子,在谢依白脸上毫无章法地擦拭了几下。
惨白的肤色渐渐融开,露出原本粉白的肤色。
因为力道的缘故,颊边还泛起了微红。
壮汉越擦越觉奇怪,这鬼好像不太对劲啊……
按理说鬼不都是没有实体的吗?怎么这个鬼就如此活灵活现呢?
有呼吸有温度皮肤还软软的,难道是鬼上了活人身?
抱着这样的困惑,壮汉心不在焉地擦干净谢依白的脸,恍然才发现那骇人的面目都是妆面。
在浓妆下是珑白得可爱的一张脸。
壮汉不免有些恍惚,难道现在鬼都这么好看了吗?
虽然壮汉糊涂,可不意味着在场所有人都糊涂,尤其几名见多识广的老者也缓过劲来了。
眼前哪里是什么鬼新娘,而是个活生生的人!
这么一想,几个老者被吓得煞白的脸顿时也气色红润有光泽了。
新郎父亲有商有量地问着:“这位姑娘,好端端为何来闹犬子的婚宴?”
被他如此一说,在场宾客看新郎官的眼神又怪了起来。
常言道人有四大恨事。
最耳熟能详的便是其中杀父之仇与夺妻之恨这两件。
这小姑娘来闹婚礼,多半属于后者。
性别转变一下,夺妻之恨不也就成了夺夫之恨。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这姑娘穿嫁衣来闹婚礼,估计是要抢亲的。
扮成鬼新娘这模样倒还挺别出心裁的,等会儿该不会往新郎官和新娘子身上撒冥币吧?!
众人正怀着看好戏的心思时,谢依白很无语:“误会,纯属误会,我压根就不认识你儿子……”
新郎父亲刚缓口气,随即复又皱起双眉,眼神直往新娘子和谢依白身上来回飘。
他沉默半响,深呼吸后开口道:“难不成你是冲着我这准儿媳来的?”
谢依白:“……”
此刻,谢依白不知道该夸这老者身为古代人思想真开放,还是吐槽他的脑洞实在太离谱。
甚至她立马能想出UC版本的故事会小标题。
‘她新婚当日,少女悲痛欲绝穿上嫁衣去闹她的婚礼,难言之爱能否就此开解……’
老父亲,晋江没你这脑洞她不看。
言归正传,想归想,实际上她还不准备和古代老人开这种玩笑。
万一给人家气出个好歹,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我也不认识新娘子,你们在场这些人,我就没一个认识的。”谢依白怕这老父亲再联想些什么,赶紧提前声明道。
新郎父亲这才彻底放下心,面上却更是不解,“那姑娘你是因何而来?”
谢依白:“走错了。”
众人:“……”
人家是上错花轿嫁对郎,她是走错现场尴尬亡。
如果可以,她真想给那个侍女唱上一句听我说谢谢你。
本还期待一场闹剧的众人万万没想到会等到这种答案。
新郎恍惚间想到了些什么:“我记得方才隔壁那院好像也在筹备婚礼,今儿是黄道吉日,撞上也属实正常,就是没想到……”
不用新郎继续说下去,谢依白也大概能想到新郎接下来的话。
没想到隔壁的新娘子能跑错场地。
不光这新郎想不到,就连她本人也没想到。
流莺这找的迎亲队伍实在是太不专业了。
迎亲还能把新娘给迎丢了,还好她这是假结婚,万一真是一对情投意合的新人,新郎还以为新娘临时逃婚跑路了。
那岂不是毁人姻缘。
不过想想流莺请来化妆的人都是给死人化妆的入殓师,谢依白顿时又能理解流莺能找到这种离谱迎亲团队了。
也行,起码没把她送到黄泉路。
谢依白思忖稍许,询问道:“那隔壁的宾客看起来多吗?”
现在在她心里,宾客等于救兵。
如果郝知府和柳夫人都在的话,那她去婚礼现场的安全性会大大提高,顺便也能向大家提醒一声流莺的真实目的是对孙掌柜的爱而不得。
如果宾客都还没来,现场只有流莺,那她就寄了。
行动前问清信息可太重要了。
新郎思索了下,“好像挺多的,不过他们脸色看起来都不太好,不太像办喜事倒像是要办……”
话到一半,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着谢依白欲言又止。
谢依白被他的目光看得发毛,“怎么了?”
新郎:“你见过你将要嫁的夫君吗?”
谢依白下意识点头。
虽然婚礼现场她走错了,但结婚对象她应该没想错。
除非流莺要玩把大的。
不过流莺听过她和小侯爷的爱情故事后应该不至于调换她的结婚对象。
新郎面色稍缓:“那还好……”
谢依白越听越觉得新郎是个谜语人,不由得打破沙锅问到底:“到底怎么了?”
新郎:“我见你又是那般死人打扮,又是不认得大婚场地,还以为你是被骗去冥婚的。”
谢依白:……
这联想能力还是强啊。
不过某种意义上,今日也的确是流莺特意要安排她和小侯爷举办冥婚。
猜对了,但没有完全对。
谢依白连连摆手:“你想多了。”
倘若她不及时澄清,恐怕以后郝知府和柳夫人等在场宾客就要背上送无知少女去冥婚的黑锅了。
新郎:“那你之前的妆扮是……”
谢依白信口胡说:“这你就不懂了,这叫创意主题婚礼,我今天这个就是鬼新娘风格,独一无二即使是往后余生都值得回味。”
新郎一愣:“还有这种婚礼。”
谢依白毫无心理负担地点头。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是眼前这姑娘的想法太超前了还是他们实在是太古板了。
好在这次小风波只是误会一场。
新郎还颇为体贴地为谢依白指出她大婚场地的正确方向。
谢依白抱着凤冠临走前,对新郎艰难地比了个大拇指。
然后面朝向新娘子说了句,“这新郎能嫁。”
刚才众人都被她鬼新娘妆扮吓得够呛,新郎却能奋不顾身挡在新娘子身前,即使本人都害怕得闭上了眼。
关键时刻没有对新娘子弃之不顾,反而还挺身而出。
而且还担心她是不是被骗去冥婚了。
即使按照现代的标准看,这位新郎官也算是好男人了。
更何况这是在古代。
新娘抬眸一笑,看向新郎的眼神带上几分嘉许,随后纤手将凤冠上的红绸缓缓放下。
有种说不出的娴静淡雅,和刚才厉声质问新郎的样子判若两人。
新郎似是早已习惯新娘子如此顺畅的转变,带着羞赧的笑意站到她的对面,等待着二人的对拜。
谢依白则在人声欢呼中悄然离开,不准备再打扰这对幸福的新人。
走出庭院,往右侧拐,果然又见到一扇眼熟的门。
和谢依白之前推开的那扇木门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这回有那新郎指路,总不会走错了吧?
谢依白推开门,院子和正厅内已有乌泱泱的人聚在一起,而穿着喜服的小侯爷阖着双眼静倚在座椅上。
站在他身侧的郝知府满面焦急,生怕如此金贵的小侯爷出个什么好歹来。
众人见到她来,神态各异,郝知府忍不住开口问道:“谢姑娘,这请帖和亲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谢依白刚想开口解释,柳夫人却是微蹙起眉,“有人。”
刚开始,大家还有些茫然,可很快就意识到柳夫人说得没错。
是真的有人。
有人低声哼起小调,鞋底在房脊上踩出接连的重音。
小调的声音时隐时现,时而婉转悠扬,时而哀绝悲恸。
就仿佛歌者就挨在他们耳侧浅浅吟唱。
谢依白浑身窜起寒意,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
不久前她和她还共处一室过。
所以流莺早就到了,只是一直蛰伏等待着她的出现吗?
谢依白虽然也算是胆大的人,但这种情况下后脊还是凉意彻骨,她紧攥住怀中的凤冠,藉此来换取一些安全感。
流莺轻飘飘地落下,落在院中央,姿容还是那般浑然天成的娇妩。
她轻笑了下,像是放下了倦怠的心事,凝望谢依白道:“我还以为,你逃了。”
明明流莺一副温柔无害的模样,可众人的表情却顿时肃然起来。
只要不瞎的话,都能看出流莺是个狠角色。
虽然流莺的动作轻软,可她身子还没落地的时候,便有劲风横冲直撞地袭来。
甚至她足尖点地时风声犹劲。
有护卫忍不住出声道:“好厉害的内功。”
郝知府低声问他娘子:“夫人,你能打过她吗?”
蒋韵流抿起嘴角:“难说。”
郝知府心一沉,蒋韵流争强好胜的脾性他最清楚不过,看来眼前女子的武功远在他娘子之上。
蒋韵流:“真打起来,我未必会输给她,只是她的功法我从未见过,不是那么好对付罢了。”
郝知府:“眼下尚不知道她的来意,也不见得会打起来,娘子莫要逞强,且先观望下。”
而流莺完全不在乎这么多人的眼睛盯着她,反而是缓步走到厅堂内,随意停在一桌前。
她笑靥如花,“好酒好菜你们都不吃,岂不是枉费我精心准备?”
流莺自顾自地坐下,拈起一双竹筷夹了片西湖醋鱼,眯上眼睛品了品,“不愧是如意楼的手艺。只可惜有些凉了。”
她抬眉,“既然新娘子人到了,这喜宴也该开始了,之前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
谢依白环视一巡,众人里的熟面孔有不少,却唯独缺了孙掌柜的身影。
她不由得问道:“你没有请孙掌柜?”
流莺明眸流波,启齿一笑,“若你不曾骗我,我或许真考虑过和孙郎死则同穴。”
她偏了下头,很似天真地问着:“你说,待孙郎赶到这里时看到了柳夫人地尸体,会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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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庭园寂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