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晞，天枢宫的练武场上已经传来剑锋破空的清响。
凌霜挽了个剑花收势，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腕间的银链在朝阳下泛着光芒，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悦耳的轻响。
“手腕再抬高两分。”
墨辰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他今日难得束了发，一根青玉簪斜斜插在发髻间，却仍有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颈侧。
玄霄派的月白色长衫衬得他越发清俊，腰间青铜铃铛随着步伐轻晃，却不发出丝毫声响。
“这样？”凌霜调整姿势，剑尖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墨辰刚要点头，一阵清脆的铃音打断了二人。一名身着栀子色劲装的少女踏剑而来，发间金铃随着她的动作叮咚作响。她轻巧地落在练武场中央，剑锋直指凌霜。
“天璇门孟南汐，请凌师妹赐教。”
少女下巴微扬，杏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轻蔑。凌霜记得她，在三年前的论剑大会上，正是这个孟南汐当众嘲笑天枢宫剑法绵软无力，气得云昭师姐差点拔剑。
“孟师姐远道而来，不如先休息……”凌霜话未说完，对方已经一剑刺来。
电光火石间，一道青光闪过。“铛”的一声脆响，孟南汐的剑被一柄青铜短剑格开。
墨辰不知何时已挡在凌霜身前，长发被剑气激得飞扬。
“天璇门的待客之道，真是别致。”他声音冷得像冰。
孟南汐脸色变了变，随即展颜一笑：“墨师兄别误会，我只是听说凌师妹新学了《霜天诀》，特来讨教。”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墨辰，“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墨师兄，真是……缘分。”
凌霜突然觉得胸口发闷，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上前一步，轻轻推开墨辰：“师姐想切磋，我奉陪便是。”
墨辰皱眉，却被凌霜一个眼神制止。两人交手十余招，孟南汐的剑法凌厉非常，招招直取要害。凌霜以守为攻，腕间银链不时化作流光，挡下致命攻击。
“凌师妹就这点本事？”孟南汐突然变招，剑锋上泛起诡异的紫光，“看来《霜天诀》也不过如……”
她的话戛然而止。凌霜的剑尖不知何时已抵在她咽喉前，一缕寒气顺着剑身蔓延，将孟南汐的剑冻成了冰雕。
“师姐承让。”凌霜收剑行礼，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孟南汐脸色铁青，正要发作，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好一个《霜天诀》！”
祁舒不知何时出现在场边，身旁跟着蓝雨妍。他今日着了件与墨辰相似的玄霄派长衫，只是腰间悬着的是一枚白玉令牌。
蓝雨妍兴奋地跑过来，腕间红绳上的银丝闪闪发亮。
“阿霜太厉害了！”她挽住凌霜的手臂，故意提高声音，“某些人连三招都接不住，还好意思说天枢宫剑法绵软？”
孟南汐冷哼一声，目光却黏在墨辰身上：“墨师兄，下月玄霄派开山收徒，你会来做考官吗？”
墨辰头也不抬地擦拭短剑：“不去。”
“那真是可惜。”孟南汐凑近几步，“我特意求了师尊……”
“孟师姐。”凌霜突然开口，“你的剑。”
她将冻成冰雕的剑递过去，指尖在剑身上轻轻一点。寒冰瞬间融化，但剑身上却多了一道细小的裂痕。
孟南汐倒吸一口冷气，狠狠瞪了凌霜一眼，拂袖而去。
蓝雨妍噗嗤一笑：“活该！谁让她…”她突然顿住，惊讶地看着凌霜的手，“阿霜，你的手在发光！”
凌霜低头，发现腕间的银链不知何时变成了淡蓝色，隐约有细小的符文在流动。墨辰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腕探查，眉头越皱越紧。
“幽冥裂缝扩大了。”他沉声道，“镜子的反应越来越强烈。”
祁舒闻言，从袖中取出一个罗盘。盘面上的指针疯狂旋转，最后直指东方：“比昨日又扩大了两分。”他看向凌霜，“必须尽快加固封印，否则……”
“否则什么？”蓝雨妍紧张地问。
“否则幽冥深渊的怪物会倾巢而出。”祁舒轻叹，“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天枢宫。”
正午的阳光透过云层，为练武场镀上一层金色。凌霜摩挲着腕间的银链，突然做了个决定：“我要去幽冥裂缝看看。”
“不行！”墨辰和祁舒异口同声。
“总得有人去探查情况。”凌霜坚持道，“我对幽冥气息最敏感，而且…”她轻触腰间的凝霜镜，“镜子和裂缝之间有联系。”
墨辰的脸色阴晴不定，最终咬牙道：“我陪你一起去。”
“我也去！”蓝雨妍举手。
祁舒揉了揉她的发顶：“太危险了，你留在天枢宫。”见她要抗议，他又补充道，“帮我们留意药王谷的动向，好吗？”
蓝雨妍撇撇嘴，突然从怀中掏出几个香囊：“那把这个带上！我加了特制的安神香料，说不定可以帮忙。”
凌霜接过香囊，闻到一股熟悉的药香，应该是祁舒常用的配方。她意味深长地看了蓝雨妍一眼，后者立刻红了脸：“是……是祁公子教我的！”
午后，凌霜正在收拾行装，房门突然被叩响。墨辰立在门外，手里捧着一个檀木匣子。
“给你的。”他将匣子递过来，耳尖微红。
匣中是一柄通体雪白的短剑，剑身细长，刃口泛着幽幽蓝光。凌霜握住剑柄，顿时感到一股暖流顺着手臂蔓延，与腕间的银链产生共鸣。
“用冰魄莲的根茎打造的。”墨辰轻声道，“可以引导《霜天诀》的力量，又不会反噬。”
凌霜拔下一根发丝，轻轻放在剑刃上。发丝无声断为两截，飘落在地。“好剑。”她由衷赞叹，“有名字吗？”
“青霜。”墨辰的目光柔和下来，“我花了三个月……”
他突然住口，但凌霜已经明白了什么，心头一热。三个月前，正是她刚接触《霜天诀》的时候。原来从那时起，他就已经在为她准备这份礼物。
“谢谢。”她轻声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的纹路，那是一个小小的霜花图案，与墨辰青铜铃铛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墨辰别过脸，阳光透窗，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光影：“明日寅时出发，我……我来接你。”
他转身欲走，凌霜突然叫住他：“等等。“她从枕下取出一个绣囊，“给你的。”
绣囊上歪歪扭扭地绣着一朵莲花，针脚粗糙却透着认真。
墨辰接过绣囊，指尖轻轻抚过那些不平整的纹路，唇角不自觉地上扬：“第一次绣？”
“嗯。”凌霜耳根发烫，“不太好看。”
“很好看。”墨辰将绣囊贴身收好，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我会一直带着。”
夕阳西沉时，凌霜在药圃找到了正在采摘草药的祁舒。他动作娴熟地将草药分类，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整个人看起来温和而宁静，完全不像被残魂附体过的人。
“恢复得不错？”凌霜靠在篱笆边问。
祁舒抬头微笑：“多亏蓝姑娘的红绳。”他晃了晃手腕，那里也系着一根相似的红绳，只是银丝少些，“她非说这样能‘同气连枝’。”
凌霜忍不住笑了：“她很喜欢你。”
“我知道。”祁舒的眼神温柔下来，“所以我才更不能让她涉险。”他放下药篮，正色道，“明日你们去裂缝，务必小心。药王谷虽然暂时消停了，但难保没有后手。”
“你觉得谷主的残魂…”
“不止是残魂。”祁舒打断她，“我怀疑他当年根本没有死，而是用了某种秘术，将自己的一部分意识封存在冰魄莲中。”他压低声音，“更可怕的是，这样的‘容器’可能不止一个。”
凌霜心头一凛，腰间的凝霜镜突然微微发烫。她刚要追问，一阵银铃声由远及近，蓝雨妍提着食盒跑来，发间的珠钗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我让厨房做了你们爱吃的！”她兴冲冲地打开食盒，里面整齐地码着几样精致点心，“祁公子喜欢的桂花糕，墨师兄爱的杏仁酥，还有阿霜的玫瑰饼！”
祁舒自然地接过食盒，顺手替她理了理跑乱的发丝：“辛苦蓝姑娘了。”
凌霜看着两人互动，突然有些羡慕。她想起墨辰收到绣囊时微红的耳尖，心头涌上一股暖流。也许等一切结束……
“阿霜？”蓝雨妍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发什么呆呢？快尝尝这个！”她塞给凌霜一块糕点，“我特意多放了蜂蜜，不苦的。”
夜色渐深，凌霜独自在院中练剑。青霜剑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寒气随着剑招流转，在地面上凝结成细小的霜花。
突然，剑锋一顿——她感觉到有人在暗中窥视。
“谁？”她剑尖直指阴影处。
孟南汐缓步走出，月光下的她褪去了白日的骄横，反而带着几分落寞：“我来道歉。”
凌霜收剑入鞘，没有答话。
“我针对你，不是因为墨师兄。”林芊芊苦笑，“是因为嫉妒。”她抬头看向天枢宫的主殿，“三年前论剑大会，我输给了你大师兄，他说我‘心浮气躁，难成大器’。”她攥紧拳头，“我苦练三年，就是想证明给他看……”
凌霜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她想起大师兄严苛的模样，突然理解了孟南汐的执念：“大师兄对谁都那样。”她轻声道，“上次还说我的剑法‘形似神不似’，气得我三天没理他。”
孟南汐噗嗤一笑，气氛顿时缓和了许多。她犹豫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个给你。明日……小心些。”
凌霜接过瓷瓶，里面是几粒碧绿的药丸，散发着清凉的香气。
“天璇门的‘清心丹’。”孟南汐转身欲走，“可抵御幽冥之气的侵蚀。”
“谢谢。”凌霜真诚地道谢，“等回来，我请你喝茶。”
林芊芊背对着她挥挥手，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凌霜摩挲着瓷瓶，突然对明日的行程多了几分信心。她抬头看向东方的天空，那里隐约可见一道细小的黑色裂缝，像是一只半睁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人间。
腰间的凝霜镜微微发烫，镜中的冰莲似乎又绽开了几分。凌霜轻抚镜面，无声地许下一个心愿，等一切结束，她要亲手为墨辰束一次发，用那支他送她的玉莲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