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天枢宫笼罩在一片青灰色的晨雾中。凌霜束紧腰间青霜剑的系带，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的霜花纹路。
昨夜她几乎未眠，每当合眼，凝霜镜就会在枕边微微震动，镜中的冰莲仿佛在催促她启程。
“咚咚——”
窗外传来四声轻叩，节奏是她熟悉的那个。推开窗，墨辰站在晨雾中，长发被露水浸得微微发亮。
他今日换了一身烟墨色劲装，腰间除了青铜铃铛，还多了一个绣工粗糙的莲花香囊，正是凌霜前日所赠。
“准备好了？”他的声音比平日更低，像是怕惊扰了这黎明前的宁静。
凌霜点头，将凝霜镜贴身收好。镜面触到心口寒玉心的瞬间，一丝凉意透过衣衫传来，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墨辰立刻解下自己的斗篷披在她肩上，指尖在系带处停顿了一瞬，才小心翼翼地打了个结。
“东边的雾气更重了。”他指向远处，“我们绕过后山，从断魂崖过去。”
晨风掠过树梢，带着初秋特有的凉意。两人沿着僻静的小径前行，墨辰走在前面，不时拨开横生的荆棘。
“当心。”他的呼吸拂过她额前的碎发，带着淡淡的沉水香。
凌霜耳根微热，轻声道了谢。她注意到墨辰今日特意将长发束起，用一根靛青色的发带松松系着，显得格外利落。发带尾端绣着细小的云纹，针脚细密整齐，不像是出自他之手。
“发带很别致。”她随口道。
墨辰耳尖微红：“……师尊给的。”
晨雾渐浓时，他们来到了断魂崖边。崖下是深不见底的峡谷，对面就是那道日益扩大的幽冥裂缝。此刻从远处望去，裂缝像是一道伤疤横贯天际，周围萦绕着黑雾。
“抓紧我。”墨辰取出青铜短剑，剑身突然延伸出一道青光，化作一座半透明的桥横跨峡谷。
凌霜刚搭上他的手臂，脚下的地面突然剧烈震动。无数碎石从崖壁滚落，一道黑影从裂缝中窜出，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形状。
墨辰反应极快，一把将凌霜拉到身后，青铜短剑与黑影相撞，迸溅出刺目的火花。
“幽冥影魅！”他厉声道，“小心它的爪子！”
黑影落地现形，那是一只形似猎豹却生着三只眼的怪物，通体漆黑如墨，唯有双眼和额间的竖瞳泛着猩红的光。
它低吼一声，再次扑来，这次却是冲着凌霜腰间的凝霜镜。
凌霜拔剑出鞘，青霜剑在晨光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剑锋与利爪相撞的瞬间，一股寒气顺着剑身蔓延，将影魅的前爪冻成了冰雕。
怪物吃痛嘶吼，猛地甩头撞向凌霜。千钧一发之际，墨辰的剑光如电，精准刺入它额间的竖瞳。
“吼——！”
影魅发出震耳欲聋的嚎叫，化作一团黑雾消散。
凌霜还未来得及松口气，脚下的地面再次震动，但这次不是什么东西要冒出来，是整个断魂崖都在摇晃。
“桥要塌了！”墨辰一把揽住她的腰，“抱紧我！”
青光凝聚的桥面开始龟裂，两人堪堪冲到对岸，身后的桥就彻底崩塌，碎石坠入深谷，久久听不到回音。
凌霜惊魂未定地靠在墨辰胸前，能清晰地听到他急促的心跳。
“没事了。”他轻拍她的后背，声音有些哑，“我们……我们到了。”
幽冥裂缝比远看更加骇人。近三丈长的黑色裂口悬浮在半空，边缘不断扭曲蠕动，像是某种伤口，黑雾不断从裂缝中渗出。
“比想象中严重。”墨辰眉头紧锁，从怀中取出几张符箓，“先布结界，延缓扩散。”
凌霜点头，接过符箓按照他教的方位布置。
当最后一张符箓贴上的瞬间，一道淡金色的光幕升起，暂时阻隔了黑雾的蔓延。但两人都清楚，这只是权宜之计。
“镜子的反应如何？”墨辰凑近查看凝霜镜，长发垂落，有几缕扫过凌霜的手背。
凌霜刚想回答，镜面突然射出一道血光，直指裂缝中心。与此同时，裂缝剧烈扭曲，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正在成形。那是个身穿紫袍的老者虚影，面容阴鸷，正是药王谷谷主。
“小丫头。”虚影发出沙哑的笑声，“终于把你引来了……”
墨辰立刻挡在凌霜身前，青铜短剑泛起青光：“谷主残魂！”
“残魂？”虚影大笑，“老夫可是货真价实的本尊！”他的目光落在凝霜镜上，“多亏你带着镜子来，省了我不少功夫。”
凌霜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是故意让裂缝扩大的！”
“聪明。”谷主虚影抬手，裂缝中顿时涌出更多黑雾，“凝霜镜本就是开启幽冥之门的钥匙，而你——”他贪婪地盯着凌霜，“是最完美的容器！”
黑雾突然凝聚成数十根锁链，朝凌霜袭来。墨辰挥剑想挡，却被其中一根锁链缠住手腕。
凌霜的青霜剑舞得密不透风，寒气所过之处锁链尽数冻结。但每斩断一根，就有更多从裂缝中涌出。
“没用的。”谷主虚影得意道，“幽冥之力无穷无尽，而你们的灵力……”
他话音未落，凌霜突然变招。她不再攻击锁链，而是将全部灵力注入青霜剑，剑锋直指裂缝中心。
一道刺目的蓝光从剑尖迸发，所过之处黑雾退散，直击谷主虚影的胸口。
“你——！”虚影惊怒交加，身形开始扭曲。
墨辰抓住机会，青铜短剑脱手飞出，在空中化作一条青龙，一口咬住虚影的咽喉。
谷主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虚影渐渐消散，但临消失前，他突然狞笑着朝凌霜弹出一缕紫光。
“小心！”墨辰飞身扑来，却还是晚了一步。
紫光没入凌霜心口的寒玉心，玉佩瞬间出现蛛网般的裂纹。凝霜镜剧烈震动，镜中的血莲竟然开始凋零，花瓣一片片脱落，露出花蕊处的漩涡。
“凌霜！”墨辰接住她摇晃的身体，“怎么样？”
“镜子…镜子在吸收我的灵力…”凌霜脸色惨白，感觉全身的力量都在被镜子抽走，“谷主…他想要…”
墨辰二话不说，一把扯下腰间的青铜铃铛按在镜面上。
铃铛发出清越的声响，与银链共鸣形成光罩，暂时阻断了镜子的吸力。但裂缝却因为刚才的激战扩大了近一倍，黑雾如潮水般涌出。
“必须立刻封印！”墨辰咬牙道，“用《霜天诀》最后一式！”
凌霜强撑着站起身：“可我们还没学……”
“我教你。”墨辰突然握住她的双手，额头抵住她的，“就像在剑冢那样。”
他的灵力顺着相贴的手掌传来，温暖如春风。
凌霜闭上眼，任由他的引导。青霜剑与青铜短剑同时悬空，交织出复杂的轨迹。银链与铃铛的共鸣越来越强，最终化作无数光点将两人笼罩。
“凝霜为界，封天锁地！”
随着墨辰的喝声，两把剑同时刺入裂缝中心。刺目的白光爆发，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黑雾中传来谷主不甘的怒吼，但最终还是被强行封了回去。
当最后一缕黑雾消失时，凌霜脱力倒下。墨辰及时接住她，自己却也因为灵力耗尽而单膝跪地。两人靠在一块巨石旁喘息，四周恢复了诡异的宁静。
“成功了？”凌霜虚弱地问。
墨辰点头，轻轻为她拂去额前的汗水：“暂时封住了。但谷主不会善罢甘休……”
正说着，凌霜的凝霜镜突然从怀中滑落。镜面触地的瞬间，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冷气，原本的冰莲图案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细小的黑色裂缝，与方才封印的那道一模一样。
“他把裂缝…转移到了镜子里？”凌霜声音发颤。
墨辰的脸色难看至极：“恐怕是的。”他小心地拾起镜子，“镜子的封印本就松动，现在…”
他没有说完，但凌霜明白他的意思。凝霜镜已经成了一个新的幽冥裂缝，而且就在她身上。
回程的路格外漫长。墨辰坚持背着灵力耗尽的凌霜，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凌霜伏在他背上，能闻到他发间淡淡的沉水香，混合着些许血腥气，他的伤口又裂开了。
“放我下来吧。”她轻声道，“你的伤……”
“别动。”墨辰的声音有些哑，“很快就到了。”
夕阳西沉时，他们终于看到了天枢宫的轮廓。蓝雨妍和祁舒早已在山门前等候，见他们回来，立刻迎了上来。
“怎么样？”祁舒接过虚弱的凌霜，目光落在她腰间的镜子上，“裂缝…”
“暂时封住了。”墨辰沉声道，“但谷主把裂缝转移到了镜子里。”
蓝雨妍倒吸一口冷气，腕间的红绳突然亮起微光。祁舒的脸色也变得凝重：“必须尽快通知掌门。”
凌霜却注意到墨辰的手在微微发抖，灵力透支加上伤口开裂，他其实已经到了极限。她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先疗伤。”
墨辰想要反驳，却眼前一黑，直直向前栽去。凌霜勉强扶住他，却被带得一起跌坐在地。两人的长发纠缠在一起，在夕阳下泛着金红的光泽。
“真是……”祁舒无奈地摇头，俯身将墨辰扶起，“一对倔脾气。”
蓝雨妍帮忙搀着凌霜，突然凑到她耳边小声问：“你们…是不是…”
凌霜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握住了墨辰垂落的手。他的手指冰凉，却在她掌心微微动了动，像是无声的回应。
远处，天枢宫的钟声悠然响起，为这个惊心动魄的黄昏增添了几分安宁。但谁都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