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姐，这里，这里！”菜菜从门后探出头来，像是做贼一样压低了声音喊。
陈月升朝着她走过去，两人一起进了楼道，单元门轰然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这里是菜菜在申城租的房子，位于地铁线的始发站，再加上现在是工作日的白天，陈月升一路过来，竟然没看见几个人。
她一飞回来后先去了和鹿饮溪同住的公寓，然后刚露面就被楼下的管理人员拦住了，他们委婉地告知陈月升最近有不少可疑人员在附近游荡，提醒她一定注意安全。
居然已经被那些人找上了门……陈月升心中不免升起一丝担忧，直到匆匆打开房门看见依旧睡得悠闲的陈芝麻才松了一口气。房间里空空荡荡，衣柜却是乱的，鹿饮溪常穿的几件衣服已经消失不见。
给猫续上了粮之后她才顾得上联系工作室的人，但是只有菜菜接了电话，女生在另一头为难地说现在他们都不敢去写字楼了，要是陈月升愿意的话，可以来住的地方找她。
“月亮姐，给。”菜菜递过来一瓶气泡水。
“谢谢。”陈月升拿在手里，玻璃质的瓶身冰凉凉的，略微平息了几分她心中的焦躁。
她不先开口，菜菜在沉默中越发局促，半晌后才挠了挠脸又解释了一遍：“鹿发了视频之后，就有粉丝找到工作室去闹，我们也联系不上她，所以这几天都没去上班。”
陈月升回过神来，勉强露出一个理解的笑容：“没关系，可以理解。”
“那现在怎么办？”菜菜试探着问，“月亮姐，你和鹿是吵架了吗？”
陈月升神情苦涩，如果是吵架就好了，最起码她还能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在巴黎的时候，为了同步跟进国内的情况，她几乎没怎么睡过，熬到后面整个脑袋都在涨涨地发痛，偶尔看东西的时候都会视线模糊。
但值得庆幸的是，事态在向着对鹿饮溪好的方向发展。
山秋那边先做了回应，她拿出了和大学实验室的签署的合约，说那套护肤品虽然用的是现成的框架，但技术都是最新的，已经检测验证过会更容易被皮肤吸收，而并不像那个博主说的是直接贴牌。
这个视频一出来，风向顿时就有点变了。毕竟山秋也给出了许多看起来十分严谨的证据，而且虽然用现成的框架有些偷懒，但她也说了已经花钱买了配方，仔细想想好像除了夸大宣传了一点之外也没什么别的错处。
但没想到不过几个小时后，那个成分党博主就再次发难，直接指出山秋所谓的“更容易被皮肤吸收”其实只不过是用了浓度更高的酒精作为促渗剂，然后又用大量的香精掩盖气味，根本不是什么新技术。更要命的是，没过多久又有同行业的人爆料，和山秋合作的实验室其实只是个挂名的幌子，和那所大学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下子算是彻底锤死了，网友在两边看够了热闹，认定山秋就是个割粉丝韭菜的骗子。
不过事情有了定论，对鹿饮溪反而更好。陈月升跟完了全程，心里也有了最终的决断。她让公关那边快速出了一份声明，主要表达对辜负了粉丝信任的歉意，并说明以后会更认真地对推荐的产品进行考核，最后需要澄清鹿饮溪这次绝对没有收钱推广，但为了显示诚意，今后每一笔收入的1%都会捐助贫困山区，欢迎大家监督。
这样既不至于跟山秋结下梁子，态度也足够诚恳，特别是关于每年都会捐款的承诺，在相信的网友那里可以刷一波好感，就算是不相信的，也无形中增加了后续的关注度。
“小溪，你到时候就去民宿那里，自然光素颜出镜，最好看起来憔悴一点。”陈月升将声明发给鹿饮溪，仔细叮嘱着，“捐款截图我已经给剪辑了，到时候后期会加上。”
那笔十万块的捐款当然不是假的，陈月升不会让鹿饮溪花钱，走自己的账户把钱捐了。
电话另一头的鹿饮溪不知道在想什么，几秒后才轻轻“嗯”了一声，答应下来。
陈月升以为她是第一次经历这么大的波折，所以现在还在后怕，便也放低了声音安慰道：“没事的，视频发出去之后，你正好休息一阵子，等我回国了带你出去玩。不会有什么问题，粉丝都很喜欢你，大家会接受这个解释的。”
这通电话结束之后，陈月升心中悬着的巨石也落下了一半，她终于支撑不住，竟然就那么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一切都变了。
“我们当时把剪好的道歉视频都发给鹿了，她说等晚上流量好的时候自己发。”菜菜说着说着，声音里也不由得带上了一些委屈，“不知道为什么她发出来的是那样的。”
想到那个视频，陈月升就觉得胃里一阵抽搐，那股想要呕吐的冲动再次出现，和她看见鹿饮溪哭诉自己一直被强迫接推广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画面中的人的确像陈月升建议的那样，神色憔悴，只是说出来的话却和之前的所有安排背道而驰。
“我知道大家这几天一直在等我的回应，但是直到昨天我才拿回这个账号。”鹿饮溪两眼通红，仿佛是承受了多么巨大的压力，“真的很抱歉辜负了粉丝们的信任，可你们的失望也让我意识到，我不能再一味忍耐下去，而应该勇敢把真相说出来。”
“我在这个账号刚刚开通的时候就说过，除了唱歌，什么都不想做。但大家也看到了，我视频里的广告越来越多，日常内容却越来越少。很多人都说我忘了初心，但我发誓，鹿饮溪还是从前那个鹿饮溪，她从未改变。”
“我很感谢那个人在最初的时候一直支持我、鼓励我，也因此信任到愿意把账号全盘交由她来打理。但是后来她对我的发展规划变得越来越功利，似乎只要付了足够多的钱，就什么广告都可以接。”
“为此，我们之间爆发过很多次争执，只是一想到她曾经的付出，我就总会心软退步。其实我很感谢这场风波，因为它让我终于清醒过来，就算是打着‘为了你好’的旗帜，不对的事就是不对，我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
屏幕里的鹿饮溪抬起眼，如她所说的那样“勇敢”地直视着镜头外的人，像是宣誓那样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从现在开始，我们的合作关系就此终止。”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因为播放设置，在几秒钟的黑屏后又重新跳回了开头。陈月升看着再次出现在眼前的鹿饮溪，脑子里不知怎么的，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原来小溪真的有做演员的天赋。
如果她不是那个被控诉的对象，恐怕也已经开始同情这个单纯真诚的女孩子了。
没有愤怒，也没那么激动，陈月升只感觉到一阵可笑的荒诞。在连自己都意外的冷静中，她点开了评论区，果然，第一条就是她被扒出来的身份信息，从真实姓名到公司地址，应有尽有。
虽然鹿饮溪贴心地只用“那个人”来指代她，但是从来不缺心疼的粉丝们为她冲锋陷阵。
【小溪好傻，什么为你好啊，就是把你当摇钱树了！】
【好心疼小溪，为我昨天的冲动发言道歉，原来你是一直被强迫的。】
【那人好恶心，这不就是职场pua？？】
…………
陈月升面无表情地看着，然后伸手去拿另一部手机，结果发现因为睡前忘了充电，现在已经自动关机。在插上充电线之前，她还没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直到屏幕亮起的一瞬间，刺耳的来电铃声响彻了整个房间。
陌生号码。
看来这个手机号已经被扒出来了。陈月升干脆拔出sim卡，然后在微信上给鹿饮溪拨了语音。结果并不出乎她的意料，没有人接。
通讯录那一栏上提示好友申请的数字正在疯涨，陈月升看着那个不断变化的红点，口腔中突然涌上一股酸意，她丢开手机冲进卫生间，下一秒，里面就传出了撕心裂肺的干呕声。
原来背叛是铁锈味的，陈月升抹去那些生理性的眼泪，心想。
她把鹿饮溪当成是摇钱树，她强迫鹿饮溪接烂广，她职场pua……陈月升看着镜子里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头一次知道自己原来这么神通广大。
真是高明啊，道歉捐款算什么好方案呢？明明像现在这样找一个替罪羊，再把自己塑造成最无辜的受害者才是最明智的选择。鹿饮溪疯涨的粉丝数不就是证明吗？
陈月升生平头一次开始怀疑十年前做的那个决定，掏心掏肺养了那么久的孩子，结果给了人家随时能把自己推出去挡刀的底气。
的确有够讽刺的。
那之后她赶了最近的直达航班回了申城，期间许多认识的人都发来消息询问情况，陈月升无暇分辨那其中到底是关心还是窥探，便一概置之不理，竟也因此体验了一段入行以来难得的空闲时光。
和菜菜沟通过工作室的情况后，陈月升想了很久才开口：“菜菜，闹到现在这个样子，说实话也没什么可能恢复原状了。你和其他人都还有联系对吧？跟他们说一下，这个月发薪日我会多打一个月的薪水过去，算是辞退补偿，如果有要离职证明的，直接找我就行。”
菜菜听她这样说，声音里都忍不住带上了哭腔：“月亮姐，这是要直接解散工作室吗？要不然再等等呢，指不定会有转机的。”
这是她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虽然平时抱怨这一行连一分钟的休息时间都没有，但是菜菜也清楚，陈月升这样的老板实在是可遇不可求。鹿饮溪的视频发出来之后，她和同事的小群就炸了，所有人都在为月亮姐打抱不平，因为谁都有眼睛，看得出来陈月升平时对鹿饮溪有多好。
可在她说出要替月亮姐在网上澄清之后，其他人又都沉默了。
最后是阿灯打破了冷场：“算了吧菜菜，我们说到底就是个打工的，何必为老板出这个头。现在网上情绪又这么激烈，别引火烧身了。”
看着他们在群里交流起了下一家能投哪里，菜菜挣扎了许久，却还是只能无力地放下了手机。如果只是合约能随时终止的雇佣关系就好了，就像鹿饮溪，所有人都觉得她和陈月升不过是闹掰了的前合伙人，但只有菜菜窥见过其中真切的情意。
也不知道鹿饮溪会不会后悔。
陈月升当然能分辨出这姑娘眼中的同情，她不由得自嘲一笑，到了三开头的年纪，怎么还落到个现在这样众叛亲离的下场。
“本来就是为了她开的工作室，现在我根本联系不上她，也没必要再耗着你们。”她说完就站起了身，“安顿好大家我也放心了，就这样吧，祝你们之后都前程似锦。”
菜菜跟着起身，连忙问：“那月亮姐你呢？”
陈月升长呼出一口气：“谁知道了，可能回老家种地吧。”
家银们，我双周榜单轮空惹:(
控一下字数啊控一下字数，接下来两天一更，鞠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第 1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