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们结束了吗？”
傍晚的时候，陈月升突然出现在拍摄间，手里提着满满当当的打包盒。
菜菜一看见她就不由得长出一口气。刚才也不知道为什么，鹿饮溪看过那条朋友圈之后，心情就立刻down了下来，拍摄的配合度也低了好多。她看了两句词之后就说要休息，一直磨到现在，都还有几个镜头需要再补一下。
月亮姐来了应该就没问题了。
陈月升把手里的袋子放到了桌上，让大家都过来：“先歇一会儿吧，我顺路带了些点心回来。”
顿时，房间里的低气压就消散尽了。菜菜偷偷看了眼鹿饮溪的脸色，果然比刚才好了太多，她走到月亮姐旁边的时候也一切如常，就好像之前没在生闷气一样。
所以到底是怎么了啊？难道就是单纯的情绪不稳定？菜菜一边啃点心一边忍不住纠结，女同性恋这门学问也太深奥了吧！
因为要管理体重，鹿饮溪并没有拿那些重油重糖的糕点，她喝着那杯冰早已化干净的美式，神情有些恹恹的。陈月升看了有些心疼，在随身的包里翻了一会儿，然后递了一块黑巧过去。
“吃点，补充一下体力。”
鹿饮溪接了过来，没有立刻撕开包装，而是犹豫了一下问：“月亮，你下午去平台那里了？”
“嗯，去看了一眼情况。不过你怎么知道？”陈月升有些惊讶，这个行程只是她一时兴起，没和小溪说过。
“正好刷到了一个朋友圈，照片拍到你了。”鹿饮溪回答道，她咬了一块黑巧进嘴里，苦涩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让她吞下了那些关于封霜的问题。
得到的回答左不过是“偶然碰上”或者“工作有约”，不管什么都很合理，相比之下，她的质疑就会显得无理取闹。事实上鹿饮溪自己也不清楚，她怕的究竟是爱人的一时走神，还是月亮会因为这种无异于提醒的行为而意识到封霜的倾慕。
陈月升和封霜的关系，似乎变成了被薛定谔关在盒子里的猫，鹿饮溪却只能做一个盒子外的观测者。
她宁愿不打开盒子，这样猫就永远活着。
“今天确实好多人去。”虽然有些太过巧合，但陈月升也能理解，“要不是碰上芙洛缇兰的人，我可能也是白跑一趟。”
菜菜举手提问：“那月亮姐，我们会不会受什么影响啊？”
“对博主的影响不大，主要还是品牌那边。”陈月升知道工作室里的人肯定都关心着，便也大概说了一下，“不过之后要注意一点了，不走官方渠道下单的产品尽量少接，就算接了，话术也要软，尽量看起来要像是主动分享。”
“明白的。”菜菜点了点头，“就怕客户既要又要咯。不想被平台判成推广，又想把卖点全塞进去。”
“哪儿有这么好的事。”陈月升畅想了一下未来，“之后要是客户还在这方面为难，就直接跟他们举今天的例子。只要不怕被封的话，就尽管塞吧。”
“嘿嘿。”菜菜想了下到时候甲方吃瘪的情景，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鹿饮溪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等大家休息得差不多了，她也十分配合地重新开始拍摄。等到最后一个镜头确认可用，已经是月上中天的时候。
“大家辛苦了。”陈月升拍了拍手，“明天可以迟点去公司，自己分配好时间就行。”
“好，谢谢月亮姐~”
“月亮姐再见，小溪拜拜~”
“明天见。”
同众人告别之后，棚里只剩下了鹿饮溪和陈月升，还有一地没来得及收拾的狼藉。趁着鹿饮溪在换衣服的空当，陈月升提前约好了明天来打扫的清洁。
“月亮，帮我拿一下。”卫生间里传来小溪的声音，陈月升走过去，顺手接过了那条睡裙。
这款精华的拍摄方向包含晚间护肤，做戏做全套，所以服装上面也要做好搭配。看鹿饮溪视频的粉丝可能永远也想不到，这些日常的生活画面，其实都是假的。
不过这也没办法，一开始的时候她们用的就是真实的居家环境，结果仅仅是靠着视频里露出的一两个窗外的画面，就有小溪的极端粉丝找到了当时的住处，最后她们只能搬走。
这个圈子里，虚假某种意义上等同于安全。
或许是因为拍摄了一整天实在太累，回去的一路上，鹿饮溪都十分安静。直到两人洗漱完躺在了床上，陈月升才听到女友开口说：“月亮，今天山秋跟我讲，她刚注册了一个新的品牌。”
她们俩从十年前刚认识的时候开始，就养成了这个睡前聊些什么的习惯，一直延续到今天。陈月升以为这和过去一样，只是一些闲聊，便接着问了一句：“她做的什么？护肤、彩妆还是服饰？”
山秋是个美妆博主，单论粉丝量比鹿饮溪更多，算是最早进入这个赛道的那批人之一。博主自创品牌的也不少，但总归绕不开那几类。
“护肤，听她的意思，之后是走成分类的路子。”鹿饮溪答。
“成分类？”陈月升仔细回忆了一下那位博主的人生经历，似乎是没有什么深厚的知识背景作为背书的。虽说护肤品比彩妆好做太多，只要推出一个爆品，就能一直啃下去，但是总得有点能说服消费者下单的东西吧。
“她产品有了？等等，这么短的时间内，她不会是找工厂用现成的产品做的贴牌吧？”
最近几年这种情况其实真的不算少见，像过去那些所谓的海外小众护肤品们没了市场，换个包装摇身一变，就又成了崭崭新的宝藏国货。和从前相比顶多就是改个香精或者质地，一拉成分表，查重率近乎百分之百。
鹿饮溪很是不以为然：“应该吧，不过她好像跟一个大学的实验室合作了，之后可以用他们的旗号来宣传。月亮，我觉得听起来还挺唬人的。”
陈月升侧过身子朝向她，虽然黑暗中看不清鹿饮溪的神色，但是光是从她的语气中，就能读出感兴趣的意思。
“连实物都还没有呢，也不能光靠听起来怎么样就信了。”她说完，又问道，“小溪，你是想投资吗？”
鹿饮溪似乎是点了点头，枕头上传来轻微的起伏，她说：“月亮，就说今天发生的事吧，不正是个机会吗？那些传统品牌的营销方式受到了平台限制，但是对于山秋来说，她本身是自带流量的，再加上圈子里好朋友的自来水，根本就不用担心那些问题。所以我觉得是有很大的发展空间的。”
还有一个原因，她无法向月亮坦陈。现在鹿饮溪拥有的一切都和陈月升有关，她终于含糊地察觉到其中的隐患，如果有一份独立的产业，那她或许就不会这样患得患失。
可能的话，她更希望月亮在自己的掌控之下。
沉沉的夜色中，陈月升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为小孩过于天真的思维。
鹿饮溪把个人的能量看得实在太大了些，就算博主能够打破平台的流量封禁，但对于购买产品的消费者来说，实打实地花出金钱相比简单地点一个赞或者关注，已经是另一个层级上的行为。没有优秀的产品而只靠影响力？粉丝并没有那么傻。
不过也没有必要打击小溪的积极性，陈月升不是一味溺爱孩子的家长，她是相信一些“吃一堑长一智”的鸡汤的，所以只是说：“可以试试。不过小溪你最好只是投钱，一直待在幕后就行。明面上，尽量还是不要和品牌有任何牵扯。”
鹿饮溪没想到能得到她的支持，现在高兴都还来不及，对于这一句出于谨慎的提议当然是满口答应，连自从看到那张照片后低落的心情都轻快了不少。
“月亮，你就等着我赚大钱吧！”她美滋滋地说，已经开始幻想产品大爆特爆的情景，“到时候还要试什么镜？我直接带资进组当女一号！”
陈月升忍俊不禁：“那我呢？”
“你？就姑且给小姐我当个小丫鬟吧。”鹿饮溪洋洋得意道，“端茶送水，捶背捏腿，让你往东不能向西。”
“好啊，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听见她这副不紧不慢的腔调，鹿饮溪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回过神来才忍不住唾弃自己的怂。她仗着黑暗的掩护，一把拽过被子蒙住了脑袋，闷声说：“好困，睡了睡了。”
陈月升哑然失笑，算了，小溪开心就好。
她还是提前做好准备吧，免得到时候赔了个底朝天的小孩哭都没地方哭。
温暖的空气无声地从空调出风口弥漫开，隔绝了初春夜里残余的寒冷，让这间主卧变成了一间小小的温室。床上的两人相依而眠，就像乔木呵护着她的花。一切似乎都标注了名为永恒的前缀，但偏偏这世界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
后来的陈月升永远也想不明白，那条深渊一般的裂缝究竟是何时出现，而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又为什么转头就能将刀刺进她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