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哪种情况，现在的信息都还是太少，如果想要离开公司，除了多加尝试外，八成还是要搞清楚公司发生了什么，才能找到出路。
如今最近一个可以调查的机会，就是沈恪要去人力部签劳动合同——合同上总该有公司名称了。
沈恪表示不敢一个人行动，温如辉出面又太过，顾米只能临危受命，作为财务部仅剩的老员工作陪。
大致计划定好，也快到上班时间，三人一起返回十四层。
两人在电梯间和温如辉分开，顾米有点狐疑地问沈恪：“我刚看你也没多害怕，怎么去签合同还要人陪？”
沈恪双手插兜，一副懒洋洋没在怕的样子，反问：“那你是更想和温总在办公室独处？”
这是没完没了了……
两人很快到了人力部。
还没走近，顾米就听见有人在议论赵磊聊天截图的事，也有人在讨论财神娃娃集体失踪的灵异事件。他默默缩到沈恪身后，降低存在感，同时也在观察人力部门。
之前没感觉，现在想来却很诡异，自己明明才入职一周，可对于这片区域，自己的感觉却很陌生——他在周六搜罗法器的时候，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片是人力部。
现在在知情的情况下来访，他的记忆似乎又一点点回笼，对这里的熟悉感开始上升。可是，还是不一样的。
比如，他现在就能意识到这个部门的异常。
根据脑海中的工位图，公司人数上限应该在400人左右。而眼前的人事部占用了约莫20个工位，对比财务部人口巅峰期的6个人，未免也太多了。
要知道，后台部门并不能直接产生业绩收入，正常公司都会严格控制编制数量。
顾米暂将这个疑问压在心头。
旁边，因为沈恪的样貌和气质都太过显眼，已经有人主动来问什么事了。听说沈恪是来入职的，对方还帮忙叫来了对应专员。
负责财务的人事专员是位看着很精英的女性，顾米又对她没有什么印象。
她引着两人到了一处会客区域，才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薛琴。你是沈恪吧？不知这位是……”
看来薛琴也不认识自己。顾米主动道：“我是财务部的顾米，我们温总很重视新人，让我陪着过来。”
“看来确实很重视啊。”薛琴像是联想到了什么事情，颇具意味地附和了一句，才继续同顾米寒暄：“我也是刚对接财务部，以后请多指教。”
顾米笑着应了。
接着三人落座，薛琴从准备好的入职物品中，抽出三份合同递给沈恪，道：“沈恪同学，我们先把劳动合同签一下，再进行后面的程序。”
沈恪接过，招呼顾米：“帮我一起看。”
他的语气有点霸道，引来了薛琴困惑的目光。可能是公司档次比较高，人事没见过这种没大没小、装都不装的职场新人。
在薛琴更困惑的目光中，顾米凑到沈恪身边，看他翻阅合同。
但顾米很快就发现没什么看头。整个合同就是一个标准模板，所有涉及具体信息的地方，都是空白待填的状态。
沈恪脸上立刻带出怀疑和不耐，问：“怎么都是空白合同？”
薛琴眼神闪了闪，礼貌解释：“都是这样的，你这边填自己的部分，我们再拿去统一做用印申请，到时候就自然补全了。你放心，大家都是这个流程。”
这明显就是常用套话，但沈恪并不吃这套。
他将劳动合同往外推了推，嚣张得恰到好处：“那你们也应该把公司名称和薪资先写定。万一我签了字，你们回头把我签成个外包或是调整了薪资，怎么办？”
薛琴可能见多了清澈的大学生，被这眼前有话直说的新人噎了一下。
她扶了扶鼻梁上的细框眼镜，觉得颇为好笑：“沈恪同学，你可以看看我们公司的地理位置，或者问问其他同事的学历，我们公司还不至于算计求职者的薪酬。”
在公司招了很多名校生的背景下，这话就是暗讽沈恪这种二本生，因为面试过太多低级公司，所以有点被害妄想了。
顾米本以为沈恪会生气，没想到这人却不为所动：“说都是这么说，S市装高大上的公司多的是。作为求职者谨慎点，也没有什么不对吧？”
他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上，完全是一副连笔都懒得拿的无赖样。
别说，也挺帅。
薛琴不禁皱起了眉头，似乎又要拒绝。顾米连忙打圆场，实则给沈恪帮腔：“薛老师，沈恪的要求就是个顺序问题，您帮忙灵活安排一下，可以吗？我们部门周末又出了点特殊情况，不知道温总和你们说没？”
他说着，睁大自己圆溜溜的眼睛，疯狂给薛琴使眼色。公司既然没给沈恪说过财务部接连死人的真实情况，那就是存了先将人骗进来的心思，不可能完全不心虚。
果然，原本态度坚决的薛琴，眼中闪过犹疑，问：“是吗？”
见顾米连连点头，她又盯着合同看了会，似乎在权衡这种操作是否可行。半晌，她才回神答复：“好吧，那我先把公司和薪资填上，其他还有要求吗？”
“没了。”沈恪淡淡答了，将合同推回给薛琴。
薛琴将合同掉了个头，拿起笔开始填写。顾米和沈恪都暗暗伸长了脖子观察。
他们很快齐齐皱眉，直到薛琴将合同递还过来，沈恪才指着甲方名称问：“我们公司，就叫‘股份有限公司’吗？”
合同上，赫然写着一个代表公司种类的通用后缀，非常奇怪。
更奇怪的是，薛琴理所应当地答道：“是啊，公司全称就是 股份有限公司，有什么问题吗？”
顾米注意到，她在说那几个字时，前面停顿了一瞬，似乎有一个具体的名字被她人工消音了。但她的表情又极其自然，完全是正常工作的态度。
顾米忍不住和沈恪对视一眼，他有点想叫沈恪别轻易签合同，总觉得合同中有点古怪。没想到沈恪很快就移开视线，爽快签了。
这下薛琴笑容真心多了，KPI完成的满足感全然洋溢在脸上。她开始有条不紊地给沈恪发放门禁、饭卡、宿舍钥匙等。
顾米趁着这个间隙，尝试从公司业务的角度提问：“薛老师，我们这种新员工，有没有公司资料或是入职指引可以看看？我们虽然是后援部门，也想多了解了解公司业务。”
薛琴满面的春风淡了些，公事公办地回复：“这方面公司没有统一安排，目前的新人培训还是由各个部门自己进行，毕竟各部门对于公司业务都有自己专业角度的理解。你们可以回去问一问直接上级或部门总。”
皮球被踢了回来，顾米虽然不确定薛琴仅仅是在推诿工作，还是在隐瞒什么，但估计都再问不出更多了，便领着沈恪道谢离开。
等两人离了人力部区域，顾米才赶紧关心问：“沈恪，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你现在知道公司名了吗？刚才的合同很可能有问题，你怎么直接签了啊！”
他越问，越有点憋屈的生气。总觉得这个新人应该听自己指挥，和自己默契点。
很明显，其他部门的人也都受了影响。那些工作中必须要用到公司名称的老员工们，会在脑中默认某个“隐形”名称。他们根本不知道、也说不出来，却以为自己已经知道、已经说了。
而薛琴一开始希望沈恪先签合同，很可能是因为这种默认观念要通过签名植入人脑。
现在想来，如果沈恪没有提前来踩点，而是正点直接去人力部报道，那么也许公司的问题就一直不会被人发现。
细思极恐，顾米心里很想锤一锤冒失行动的沈恪。说不定沈恪现在已经被植入意识，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了！
没想到，沈恪打量了下四周，凑到顾米耳边小声道：“没事，我签的是沈格。”——还真是简单有效的应对方法。
两人匆匆回了财务部，温如辉竟真的在认真工作。
他一边处理着公文，一边听完两人的讲述，得出和顾米一样的结论：“那现在起，我们得好好保护沈恪了，可能很多异常就只有沈恪才能发现。嗯，小米你应该也比我强，你才来一周，不像我，已经融入公司太久了。”
“就比如人力部的情况，我其实是知道的，但在我的认知中这都可以解释。”温如辉补充道：“大老板一向看重人才，不仅亲自直管人事部，还要求用高薪招聘最高效、最优质的员工，这自然就伴随着资源倾斜、高淘汰率和高离职率，也自然需要更多的人事。”
“虽然都能解释，但好像确实哪里怪怪的。”温如辉无奈笑笑，问：“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沈恪没说话，耸耸肩望向顾米。
顾米则觉得自己的思绪千丝万缕地缠绕，可他还是从纷乱中抓到一个点道：“我们去业务部门看看，大家到底在做什么吧。”
他给两人解释自己的思路：“从刚刚人力部的经历来看，调查公司名称其实没有太大的作用。毕竟一个名称而已，省略、遮掩甚至换个名字，公司也还是一样运转。”
“但公司的业务是必须实实在在存在的，不然从哪赚钱养那么多人事呢？而且，业务这个东西，总得业务部门的人亲自去做。那即使他们说不清、不能说业务是什么，我们亲自去看，总应该能有所发现。”
这话有点绕，但听完，温如辉的表情微微起了变化。他神色复杂地点头道：“确实有必要去看看。这个很直接的方法，我竟然没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