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满醒来是在树底，身上盖着一件大衣。
火盆里的火已经熄灭，周围落叶纷飞，寂静无声，有种被抛弃了的感觉。
只是还没来得及感触，就与恰好例行检查中药的崔葶苧四目相对上了。
“余满同学，你是多想不开，跑这儿来睡觉？”
“我……”
“这是老板的外套，你们……”崔葶苧两眼下一秒瞪的跟铜铃似的，并且带着一种非常显眼的八卦，“啧啧啧，玩儿这么大？”
“葶苧姐你在说什么？”余满还沉浸在被阎述抛弃在树底下过了一夜的郁闷，显然跟不上崔葶苧的脑回路。
“你们俩，什么时候勾搭一起的？”
勾搭？
这回余满思绪总算是回笼：“我们不是。”
“那你瞅瞅，这大衣都给你披上了，平时谁能得到这种待遇呀？”
余满摆手：“真不是，老板估计是怕我死在这里，晦气，所以好心给的。”
“小兄弟别这么想嘛，”崔葶苧拍拍他肩膀，“进了清溯局，哪有这么容易死。”
“真的？”
“爱信不信，你们昨晚，真没事？”崔葶苧再度转回话题，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并且试图努力造出一点八卦新闻，好给那个烧火棍炫耀炫耀，谁说局里死气沉沉，谁说阎述是个不解风情的？
“昨晚我们在这儿给曲副将烧纸钱。”
“啊？”崔葶苧表示失望，“真的假的？”
“火盆还在这里，装纸钱的麻袋也在，喏，盆里还有灰，怎么能是假的？”
“谁家烧纸钱烧一麻袋？”崔葶苧狐疑道。
“老板说是贿赂底下的，让曲副将能够一路顺畅回到她该去的。”
崔葶苧：“……贿赂？”
余满点头：“是不是真的可以？”
“自然可以，只要有权限。”崔葶苧随口说了。
余满一惊：“权限，什么权限？”
“这怎么说都是算摆渡局那边的事儿，阎老板这操作是直接通底下，我们虽然厉害，但还不至于能那么干，这不是得开个权限，然后意思意思，就给她名额了。”
崔葶苧说的云淡风轻，余满听得直皱眉：“老板骗我。”
“也不是骗，只是这权限不太好开，不然这袋纸钱哪里来。”
“什么意思？”
“喏你瞅瞅那麻袋上的logo，”崔葶苧扯过麻袋扔给余满，“摆明就是底下一老家伙创立的品牌，老板支持支持他的生意，这权限不就好开了？”
余满：“……”
这……
有点离谱啊。
“咳咳咳……”
潘坚今日精神不太好，一向西装笔挺的他居然裹着黑色羽绒服，带着帽子口罩，手套皮靴，这防冻做的够全。
“潘叔你不至于吧？”
崔葶苧忍不住走过去，打量了一番后调侃了起来：“您这，都让我不适应了？”
“适应什么，咱俩又没有一腿。”潘坚直接怼道。
崔葶苧故作扭捏：“哎呀潘叔，这说的什么话，在小朋友面前多害臊。”
不知为什么，余满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按道理来说小说里啊电视剧里的狐狸本就美艳娇俏，撒娇起来当真是让人看得心猿意马。
可为什么眼下这只真狐狸故作扭捏撒娇的模样，直叫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给我正经些，余满过来。”潘坚他招招手。
余满应了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落叶灰尘，顺带着把阎述的大衣捎上，去了潘坚跟前。
“潘叔，有什么事么？”
潘坚开门见山：“余满，时间差不多了，赶紧回里头吃东西，然后出发。”
“出发去哪儿？”
“西市百花涧。”
余满吃惊，指了指自己：“我去？”
“是，老板亲自说的。”
“为，为什么？”
“这是岗位职责，忘了？”
潘坚一本正经起来的模样有时候比阎述还要可怕，因为他乍一看非常亲和，说话声音极具磁性还能蛊人心，可一板起脸来，就又多一种压迫感。
“没忘。”
“去吧。”
余满颔首：“是。”
餐厅桌上摆着一盘子的牛肉包，足足有十个。
另外中式的油条豆浆煎包，西式的汉堡咖啡面包。
在余满的惊诧中阎老板款款而至：“怎么，不爱吃？”
“不，不是的，老板，您这唱的又是哪一出？”余满问完就立马怂着瞥了眼比他高出一个头的阎述，后者面无表情，看不出自己问出这个问题时他有任何微表情。
“吃完，上路。”
余满：“……”这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劲呢？
“出发去百花涧，车程几个小时，让你吃饱上路，免得路上给我惹麻烦。”
老板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用词有任何不恰当，不满地睨了眼余满：“你这什么反应？”
“我知道了老板。”然后默默坐下，拿牛肉包子，嗦豆浆，空隙时还能来一口吐司面包，很显然，吐司面包这小家伙不喜欢，那眉头下意识皱得跟喂他喝毒药似的。
乖巧地叫老板心悸了一会儿后，余满突然抬头：“老板，一会儿，能打包么？”
“吃不完？”
“太多了，我怕我晕车，吃多了吐了怎么办？”
“可以打包。”
“谢谢老板。”
然后迅速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吃完了所谓的早餐。
俩包子，俩根油条，俩碗豆浆。
崔葶苧和潘坚走进来的时候，余满正在打包。
“满满你这是干啥，打包上路？”崔葶苧想趁机拿一个牛肉包子，被阎述伸出手打了回去。
余满不想回答，为什么都上路上路，就不能换一个词儿？
说得好像自己真是去上路了似的。
“满满，怎么了，不开心了，我没想吃你的包子。”
“葶苧姐你还没吃早餐？”
“我……”崔葶苧接收到某老板的犀利眼神，赶紧摆手，“吃了吃了的，谁一大早没吃早餐是不是？”
嘴上这么说，眼里以及脸上已经写满了怨念，出外勤了不起呢。
“潘叔你呢？”
“我吃过了，谢谢。”潘坚一脸温和亲切。
“上楼去收拾，即刻出发。”
“哦。”
余满一上楼，崔葶苧就控制不住了：“阎总您怎么回事，这么多不怕撑死他？”
“怎么会撑，我的极饿特征现在在他身上，多少都不会撑。”阎述撑着脸，漫不经心。
“我指的不是这个，他是人，你给这么多灵力给他，能行？”
潘坚这一次站在崔葶苧这边：“我也担心，前往西市路途不算短，不过我想应当不会出现什么问题，您不必如此。”
之所以不让崔葶苧碰桌上的食物，是因为全被阎述注入了灵力，他是普通人，体质还不好，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让他吸收而不受侵害。
“他体内有我金丹，死不了。”
“那您现在感觉如何，需不需要我给您取一些药灵来？”潘坚关心道。
“不必，只要他不给我制造麻烦，就都相安无事。”
……
简单收拾了行李后余满就背着双肩包下楼，拿着打包好的食物，然后接受崔葶苧和潘坚极其严肃地挥手送别礼之后，怀抱着一种非常忐忑的心情出了门。
直到看着阎述开了辆大奔车停在他跟前，忍不住问：“就，就咱俩去？”
“不然呢？”
“葶苧姐。”
“后勤员，不出勤。”
“潘叔。”
阎述继续冷漠：“现在还是他的冬眠期，你觉得他能去哪儿，如果一路你愿意背着条大蛇我没意见。”
“哦。”余满怕蛇，只能老实顺从。
车子启动后，一路也仅仅安静了两分钟，余满按耐不住：“老板，以前清溯局每一次任务难不成都是您一人前往？”
“还有一个。”
余满松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你不是人吗？”阎述开着车，冷不丁补充了句。
“你不是老板吗，怎么你还亲自出马干活？”余满一口气噎着。
“不然呢，老板怎么了，就不干活？”
好吧，余满瞬间了然了，看来老板真的只是一个职位而已。
车里又再度恢复寂静。
一分钟后，阎述开口：“怎么不说话？”
“没，没话说。”
“你不是一向话最多？”
余满再度被噎：“我只是好奇，我是人，又不是跟你们一样，不问哪天被吞了都不知道，哪里是话多。”
他委屈啊，可是仔细想想后，他委屈个什么劲儿，帮偿还债务，包吃包住，就连衣食住行都一并安排好，他矫情什么？
不就是同事不是人类而已，这有什么，只要工资每个月准时打进来，他就不会害怕。
“哦，现在不是有话了？”
余满闷闷地转头看着他：“老板，您以前什么都是一个人做，累不累？”
突如其来的问题把阎述给问懵了，已经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问他。
他自己也不知道累不累，他只知道这么多年的蹉跎让他已经非常麻木，唯一让他支撑下来的无非就是那人而已。
这该死的天道，不仅把人整没，就连神魂碎片也被打得七零八落散落各地，为了那人，他不得不屈尊天道，委身在这人间一方地。
累吗？
找不全那人，不能提这个字。
“不累。”
没有任何起伏的两个字从一张难得出现落寞情绪的人嘴里说出来，怎么看都像是在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