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屏幕的蓝光在周礼镜片上晕开一圈冷色。他食指漫不经心扣着鎏金请柬边缘,他身后落地窗外,霓虹残影掠过他镜片下晦暗不明的眼睛。
“祝融大人,共工大人派我来邀请您参会。”周礼背光的脸庞模糊了神情,唯有袖口银线刺绣的浪涛纹随动作起伏。
金属会议桌突然迸出焦痕,祝融屈指叩击处腾起缕缕青烟。三十七层高空的风裹挟着下方城市永不熄灭的喧嚣涌进来,掀动他暗红风衣下摆,“周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镶嵌着防火结晶的钢化玻璃映出周礼骤然粲然的笑容,他忽然前倾撑住桌面,俯身时带起的寒气在桌面凝出霜花,领带垂落时扫过祝融手背:“是共工大人的意思。”缠绕着冰晶的寒气顺着真丝领带攀上祝融手腕,会议室内恒温系统发出尖锐警报,通风口喷出的灭火干冰还未落地就蒸腾成白雾。
“你威胁我。”祝融周身空气开始扭曲,墙角的绿萝迅速蜷缩成焦黑一团。
“不相信就算了。”周礼直起身整理袖扣,冰晶在他发梢凝结成细小的棱柱,铂金袖扣表面的浮刻在灯光下泛起涟漪状冷光。他转身时漆皮鞋跟在地面敲出韵律,安全通道指示灯随着他脚步声逐一亮起,像是某种死亡倒计时。
灼热高温在第三声鞋跟叩响时炸开。顾临川指间燃起的赤焰瞬间吞噬了会议纪要,火焰顺着桃木桌纹路疯长成狰狞火龙。青年后颈浮现出暗红色纹路,焰心逐渐沁出蓝紫,被他踹翻的实木桌砸在防爆玻璃上,裂纹蛛网般蔓延。
角落里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攥着浸透汗水的帕子,镜片映出顾临川背后张牙舞爪的火龙,袖口的家族徽章被汗渍晕染得模糊不清。他盯着顾临川风衣背后翻涌的火焰图腾,那是上个月烧穿三环高架桥的同色焰光。防空洞改建的临时指挥所里,他们曾通过卫星影像看见这位暴君般的年轻人漫步火海,从熔化的沥青路上走过,每一步都烙下赤红的脚印,身后焦土开出血色曼陀罗。
“首都就差跟他姓白了!”祝融突然嗤笑出声,火焰在他掌心凝成古拙的虚影,“你们准备什么都不做?”
蓝紫焰浪轰然冲开通风管道,顾临川瞳孔已化作熔岩流淌的金红色。男人颤抖着摸向紧急按钮的手指突然僵住——青年燃烧的指尖正悬在他精心养护的灰白发梢上方三厘米。焦糊味在空调风中扩散,“你们就躺着等死?”
“好,好,好。”祝融的笑声震得天花板簌簌落灰,裂纹在他脚下汇成焦黑的图腾。焰龙卷在他脚下冲天而起,飞溅的玻璃碎片在触及他周身时熔成铁水。当他抬头时,暴烈的火光从眼尾烧进狰狞扬起的唇角,俊秀面容在明暗交错中宛如青铜神像苏醒。
当消防喷淋系统终于启动时,所有人听见火焰中传来的最后通牒:
“告诉白星——”
蒸腾的水雾里,顾临川熔金色的瞳孔穿透三十七层楼高的雨幕:
“我会去……”
三日后,会议大厦前。
金属框架在暮色中折射着猩红余晖,玻璃幕墙倒映出铅灰色云层。白星望着飘扬在穹顶的蓝白旗帜,那些被酸雨腐蚀的纹章竟被重新镀上了金边。三天前堆满广场的变异鼠尸体已清理殆尽,移植来的蕨类植物正沿着大理石台阶蜿蜒生长。
顾临川单手插在黑色风衣口袋,军靴碾碎一片飘落的枯叶。他记得初来时此地的模样——那时大厦穹顶还漏着雨,广场上饥民正用匕首分割最后几具尸体。现在那些佝偻的身影都裹着统一制式斗篷,在自动灌溉系统溅起的水雾里搬运物资箱。
“首都的应急粮仓还能支撑四个月。”他忽然开口,声音比掠过合金立柱的风更冷,“地下水净化系统今早已经启动。”白星绣着星纹的袖口在风里颤动。
十二只机械信鸽掠过新涂装的穹顶,翅尖拖出淡蓝流光。人群在百米外整齐列队,他们胸前佩戴的银色徽章在夕照下明灭,与顾临川领口的金色形成微妙的光晕差。白星忽然伸手抓向虚空,指甲迸溅出火星,天空像被撕开的全息投影般裂开幽蓝缝隙。
顾临川注视着白星后颈浮现的淡金色血管,那些细密纹路正随着时空裂缝的波动明暗变化。军靴碾过地面新生的苔藓时,他忽然意识到广场过于安静了。那些裹着斗篷的搬运工全都低垂着头,仿佛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首都的食物也勉强够活,更何况现在还不缺水了,他在心底冷笑,这群人需要的只有一个领袖。
金色时空碎片如蜂群躁动,七彩极光从裂缝深处涌出,在两人脚下投出纠缠的光影。
他扯开风衣领口,率先踏入旋转的光涡,军靴踩碎了几片正在晶化的空气。破碎的光斑中,他最后回望了一眼广场——那些低头搬运物资的身影仍保持着绝对静止,宛如末日博物馆里精心摆放的蜡像。
顾临川军靴尚未落地,狂暴气流便撕碎了时空裂缝的余温。裹挟着晶砂的龙卷风柱贯穿天地,他右脸擦过匕首寒光的瞬间,左手指骨已暴长出赤红火舌。皮肤在蓝紫色焰浪中碳化剥落,暴露出岩浆般流淌的经脉——这具躯体正在背叛他的意志。
“白星,我操你大爷!”嘶吼裹着硫磺味冲出口腔,却化作一串幽蓝火星。他的视网膜映出白星悬浮在风暴眼中央的身影,那人指尖缠绕的金丝正连接着四位降临者。破碎的军装残片在重力场中凝成金属雪花,每一片都倒映出他此刻的可怖模样:头颅是跃动的紫色火团,胸腔裂口处垂落着蓝焰凝成的脊椎。苍白手掌穿透烈焰托住他核心时,顾临川看清了环绕白星的霞光本质——那是无数纳米级的棱镜在重组光线。代表“风暴”的女人扬起由洋流编织的长发,她身后悬浮着十二个微型气旋;“重力”少年脚下的海水正裂解成反物质尘埃;潜行者的轮廓在七种光谱间跳跃,而“释放”掌心的黑洞正在吞吃顾临川散落的火焰。
“真可怜。”“潜行”的声音从顾临川碳化的耳骨内侧传来,冰凉指尖突然穿透他的焰心。
紫焰核心突然迸发出恒星级的强光,却在触碰到白星睫毛的瞬间化作温顺的萤火。
四位超越者同时抬手,金色幕墙轰然倒塌,十万块碎片在空中聚合成多棱镜,将顾临川残存的意识折射成困在光牢里的萤虫。
白星指尖的七彩霞光突然凝成实体,液态水晶般顺着四位超越者的金丝倒灌。正要发动攻击的“风暴”瞳孔骤缩,她发梢跃动的闪电瞬间冻结成冰棱,整个人如同被钉入琥珀的飞虫,裹着霜花坠向海面。整片海域霎时泛起虹彩涟漪,浪尖在触及霞光的刹那凝固成亿万冰晶。
冰层炸裂的脆响沿着海平面疾走,白星的靴底每次轻点,脚下就绽开六边形冰花。被他托在掌心的幽紫火焰缩成绒球,随着抚摸不断剥落火星,每个光点都在空中冻成微型冰灯。霞光织就的冰径尽头,巨大的冰封王座正从冰川中生长而出。
白星踏过最后一道冰阶时,七彩霞光骤然收束成三十一道锁链。冰封王座在孤岛最高处无声隆起,环绕它的环形冰桌上精准嵌着三十一把座椅,每张椅背都浮动着不同文明的图腾。坠向海面的四位超越者突然悬停,他们挣扎的躯体被霞光拽回冰面,鞋底与冰层接触的瞬间,生长出与座椅图腾对应的冰晶镣铐。
“喀嚓——”
试图冲向王座的黑袍人突然僵直,他抬起的右腿还保持着肌肉紧绷的发力状态,冰霜却已从瞳孔开始向全身蔓延。七彩霞光在他冻结的视网膜上折射出诡异波纹。
第十把座椅上的黑袍人突然暴起,手中暗物质长矛刚凝聚成形,七道霞光便从不同角度刺穿他的关节。冰霜顺着伤口疯狂增殖,将他定格在挥矛的瞬间,冻结的血珠在矛尖凝成红宝石吊坠。
白星落座时王座迸发环状冰爆,悬浮在座椅上方的霞光开始分裂增殖。每道光线都精准刺入一位超越者的眉心,将他们的惊惧、狂喜或愤怒雕刻成冰晶面具。海面下传来闷雷般的震动,三十一把冰椅下方同时升起囚笼——那是用他们最得意的异能凝成的牢笼:量子泡沫、反物质云、坍缩的微型白洞......此刻全在霞光中冻成剔透的标本。每根柱体内部都封存着翻涌的异能:编号7的柱体内有星系在坍缩,编号19的冰柱锁着正在分裂的暗物质浪潮。
霞光随话音暴涨,环形冰桌中央裂开深不见底的冰渊。二十五个虚影瞬间凝实成□□,与先前四位超越者共同发出闷哼——他们锁骨处同时浮现与白星相同的星图,冰晶面具在霞光中融化成液态,露出或苍老或年轻的面容。
编号13座椅上的机械体突然爆出电火花,它试图举起量子炮的金属臂却开始逆向分解,零件重新排列成最初被冰封时的状态。
“好了,现在我们可以谈谈。”
他的叹息化作极光掠过海面,白星屈指叩响冰桌,所有超越者面前的冰层同时升起高脚杯,杯中是取自他们各自本源能量的液态霞光。编号3的座椅传来瓷器开裂声,那位掌控时间的女人正在颤抖,她杯中沸腾的时光长河被冻成螺旋冰雕,河面倒映着所有超越者被囚禁的瞬间。所有冰封的异能囚笼同时亮起,将超越者们灵魂战栗的波纹映照得一清二楚。
会议大厦穹顶垂落的冰棱突然爆裂,顾临川的怒吼裹着冰碴在厅内炸响。他军靴碾过满地碎冰,暗红色披风扫翻了角落的能量检测仪。那个被他踹翻的男人正在地板上抽搐,左脸烙着清晰的鞋印纹路,火焰正从伤口处疯狂增殖。
祝融站在办公室窗前,指尖的烟灰簌簌落在波斯地毯上。暖气片发出嘶嘶的杂音,他像头困兽般在满室狼藉中来回踱步,军靴踏碎了满地散落的文件。
“他就是个怪物!”顾临川突然暴起,黑色风衣下摆扬起凌厉的弧度。玻璃门应声碎裂,那个穿白大褂的男人在满地碎渣里蜷成虾米,却连闷哼都不曾发出。
祝融皱眉看着男人凌乱黑发间露出的苍白脖颈,颤抖的食指悬在男人鼻尖前,军用手套边缘沾着暗红血渍:“你们知不知道他干了什么?整整九位超越者!”他声音突然嘶哑,像被砂纸磨过。
“我不陪你们玩了,我要走。”火苗窜起的瞬间,金属铭牌被他扔进燃烧的废纸篓,烙出焦糊的“祝融”字样。
——
会议大厦穹顶的水晶吊灯微微颤动,九道菱形光斑恰好笼罩在长桌中央的头颅阵列上。白星戴着指尖拂过第三颗头颅的眼睑,将那颗死不瞑目的眼球轻轻按回眼眶。
周礼的军靴刚跨过门槛就结出冰碴,黑色皮质手套与金属门把冻结在一起。他看见白星背对着自己调整第五颗头颅的角度——那位超越者正凝固着惊愕的微笑,发梢还保持着燃烧时的卷曲状态。
“看看吧。”白星忽然开口,擦过第九颗头颅的耳垂,那里有个正在愈合的弹孔。
冰霜沿着周礼的防弹背心攀上喉结,他在睫毛结冰前看清了那页金色纸张上的内容。“毕竟这次收获颇丰。”冻结军靴的冰层突然化作氤氲水汽,融化的冰水正沿着桌沿滴落在超越者微张的唇间。
——
羽毛笔尖在信纸上洇出涟漪状墨痕,白星捏着泛黄的家庭合照,相纸边缘被摩挲得起了毛边。
亲爱的爸爸妈妈,我的妹妹,我的猫猫奥利:
一滴冷却液落在“奥利”两个字上,他慌忙用袖口去吸,却发现人造纤维面料根本不具备吸水性。笔继续在潮湿的纸面滑动,划出断续的笔迹。
“现在捧着咖啡杯时,却尝不出方糖的滋味。”
我已远行。
没有你们的日子的确非常不好过。
尽管我现在这具身体已经没有人的感觉,可我总是感到疲惫。
我很难过。
我已经要记不清自己长什么样子。
可我记得你们的模样,我时常想念你们。
现在的生活有点难熬。
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发呆。
自己一个人安静的时候,我可以待上好久。
你们在哪?
我已经找不到家了。
通风管突然灌进一阵风,吹散了压在镇纸下的超越者公约。白星把信纸折成纸飞机贴近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