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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域森严的宫殿深处,金栏隔绝的软榻之上,苏钰遥沉默着,冰冷的眸光穿透华丽的囚笼,映着魔宫穹顶幽暗的光。
而在远离魔域风暴中心的某处隐秘山谷,气氛却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
山谷中一处天然洞府被临时开辟出来,布下了重重敛息与防护阵法。
洞府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石榻,一张石桌。
玄霄真君真君盘膝坐于石榻之上,脸色苍白,气息虚浮,显然在玉清宗大战中受了不轻的内伤。
更重的伤,却是在心上。
云澜真君焦躁地在狭小的洞府内踱步,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周身剑气不受控制地激荡,切割着空气发出细微的嘶鸣。
“废物!一群贪生怕死的废物!”
云澜真君终于忍不住,一拳狠狠砸在坚硬的石壁上,碎石簌簌落下,
“苏钰遥那疯子拼了命替下你,是为了让你躲在这里看着他们当缩头乌龟的吗?!”
“仙门百家?我呸!连魔崽子打上门都吓破了胆!”
玄霄真君缓缓睁开眼,那双总是温润包容的眸子,此刻却沉静得可怕,
疲惫、失望,与翻涌着的冰冷刺骨的寒意。
他看向云澜真君,声音有些沙哑:
“云澜,慎言。”
“慎言?!”
云澜真君猛地转身,指着洞府外无形的阵法屏障,仿佛要指向那些远在万里之外、正进行着肮脏交易的仙门百家,
“师兄!你听听他们那些混账话!‘清溟真君既已落入魔尊之手,魔尊复仇心切,短期内当不会再起大战’?
“‘牺牲一人,换取仙门喘息之机,此乃无奈之举’?”
“‘当务之急是重建宗门,积蓄力量,从长计议’?!放他娘的狗屁!”
云澜真君气得浑身发抖,眼中布满血丝:
“苏钰遥是为了谁才被那魔头抓走的?!”
“是为了保全你这个掌门!是为了保全玉清宗的根基!”
“现在倒好,那群道貌岸然的家伙,把他当成了求和的筹码!当成了安抚魔头的祭品!”
“他们巴不得苏钰遥在魔域被折磨至死,好让那魔头消了气,他们就能继续苟且偷安!”
玄霄真君放在膝上的手微微颤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云澜真君带来的消息,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心里。
他亲眼看着师弟为了救他,不惜迷晕他、剥下他的掌门袍服,然后义无反顾地走向那必死的陷阱。
他记得苏钰遥最后那句:“这是我欠他的”。
这份情,这份义,沉重得让他窒息。
可仙门百家的反应呢?没有同仇敌忾,没有积极营救,甚至没有一句像样的谴责。
在那些所谓魁首的密室会议中,弥漫的只有恐惧、算计和**裸的放弃。
他们将苏钰遥的牺牲视为理所当然,视为可以换取短暂和平的牺牲品。
更有甚者,言语间竟隐隐透出“清溟真君性情乖戾,与魔尊早有宿怨,此劫亦是因果”的荒谬论调,试图为他们的懦弱与自私寻找借口!
心寒。
比九幽寒狱的玄冰更冷的心寒。
玄霄真君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仿佛带着千钧之重。
他看向依旧愤怒难平的云澜真君,声音低沉而疲惫:
“云澜,他们的选择……我无权置喙。”
“师兄!”云澜真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一直如兄如父的掌门。
玄霄真君抬手,止住了云澜真君的话。
他的眼神渐渐锐利,如同被磨去了温润外壳的寒星,那份深沉的疲惫之下,是压抑到极致的决绝。
“怒骂无益。”
玄霄真君的声音斩钉截铁,
“仙门懦弱,同道离心,此乃事实。”
“指望他们发兵魔域营救钰遥,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站起身,走到石桌前,拿起桌上一个粗糙的茶杯。
那杯子在他手中微微颤抖,杯壁上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纹。
“力量……唯有绝对的力量。”
玄霄真君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
“没有力量,我的愤怒是笑话,我的悲痛是软弱,我的承诺……更是空谈。”
他猛地将茶杯攥紧!
“咔嚓!”一声脆响,粗糙的陶杯在他掌心化为碎片,混合着未干的水渍,从他指缝间落下。
“他们可以放弃钰遥,可以偏安一隅,可以苟且偷生。”
玄霄真君摊开手,任由粉末飘落,目光却如同穿透了洞府石壁,投向了魔域的方向,投向了那个身陷囹圄的身影,
“但我不能。”
“钰遥为我,为玉清宗,身陷囹圄,受尽折辱。”
“此恩,此债,纵使粉身碎骨,我玄霄必偿!”
他猛地转身,目光灼灼地看向云澜真君:“云澜!”
“师兄!”云澜真君精神一振,立刻站直了身体。
“你替我护法。”玄霄真君的声音不容置喙,“我要闭关。”
“闭关?”云澜真君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眼中一亮,“师兄,你是要……”
“不错。”玄霄真君点头,
“我要冲击合体境!”
合体境!那是超越元婴,触及此界力量巅峰的门槛!
多少惊才绝艳之辈终其一生也卡在元婴后期巅峰,无法寸进!
玄霄真君虽早已是化神后期大圆满,但冲击合体境不仅需要海量的积累,更需要莫大的机缘与破釜沉舟的决心,
其凶险程度,九死一生!
“可是师兄,你的伤……”云澜真君担忧道。
玄霄真君在大战中消耗过巨,内伤未愈,此时强行冲击更高境界,风险倍增!
“伤?”玄霄真君嘴角勾起一抹近乎冷酷的弧度,
“与钰遥所受相比,这点伤算什么?与仙门施加于他的背弃相比,这点险又算什么?”
他走到石榻前,盘膝坐下,双手置于膝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云澜,替我守住此地。除非天地倾覆,否则勿扰我清修。”
玄霄真君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破釜沉舟,“待我出关之日……”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股沛然的、几乎要冲破洞府禁锢的决绝意志,如同无声的惊雷,在云澜真君心头炸响!
云澜真君看着师兄迅速入定,周身气息由激愤转为沉寂,再由沉寂深处酝酿起一股更加恐怖、更加磅礴的灵力漩涡,
他心知师兄已将所有的心痛、愤怒、自责与牵挂,尽数化作了冲击更高境界的滔天动力!
他默默退后几步,在洞府入口处盘膝坐下,本命灵剑横于膝上,剑气含而不发,眼神锐利如鹰隼。
洞府内,玄霄真君的气息彻底沉凝下去,如同沉睡的火山,只待那石破天惊的爆发。
洞府外,山谷依旧寂静。
而遥远的仙门腹地,那些奢华的议事厅堂里,妥协与懦弱的交易仍在继续,
无人知晓,在这不起眼的角落,一颗因背叛与守护而彻底冰冷坚硬的心,正燃烧着自己,只为点亮那黑暗中唯一的光。
玄霄真君闭关了。
为了那被困在金笼里的疯骨,为了偿还那份用命换来的恩情,他将自己逼上了最凶险的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