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疼，但——生平从未遭此等大劫难，叶悠大怒，手掌抬起，盯着明珠就要拍下！
“叶悠！”紫芝吓得喊他。
他身后狂风卷着雪片，仿佛一条巨龙的形状，胸膛起伏，终究理智还在，手缓缓放下。
“你，你，你！！！”
一连说了十几个你，明珠却一点不见怕，淡淡道：“你若再打我，我还是会还回去的。”
叶悠胸中悲愤，那只是长辈跟小辈开的玩笑好吗？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一个激灵，转身叫道： “师尊啊！你再不主持公道，我可要堕魔，我要变成怒魂妖骨！”
暮渊看他：“你活该。”又看看紫芝，眼神像在说，真不知你喜欢他啥！
面子丢的彻底，叶悠几欲吐血，指着他点了点：“行，行，行，有了新人忘旧人，你等着！”
说罢召出命剑跳上去，一下便飞没了影子。
紫芝笑了笑，转身想要伸手去抱明珠安抚一下——刚才别说她，就是自己也吓了一跳。
这孩子，看着只有十一二岁大小，漂亮的像个玉娃娃，瞪着眼完全不明白自己干了什么似的。
可明珠躲开了，眼里没有分毫情绪，只是避开了她的手，向暮渊那边挪了挪。
紫芝美目微微睁大，看向暮渊：“仙尊是抹去了她的记忆吗？”
“没有，只是封了怒魂罢了。”
她本就只余一缕残魂，还被封了？怪不得！
紫芝了悟，轻叹一声：“也是，若封了记忆，那恐怕什么都不懂，成了无情无绪的傻子。”
但这样子，暮渊也有些哭笑不得，她能懂得世情人心，可怒魂却是这缕残魂唯一知晓的情绪，在修出其他六魂之前，她对所有事只会用一种情绪反应，就是愤怒。
挨打了，她会打回去。
被辱骂，打回去。
被欺负，打回去。
甚至小小的不顺心，也会狠狠打回去。
而喜欢，关心，陪伴，疼惜……甚至**，她也许明白，却不会给出应有的反应。
暮渊有些头疼，但好在木像本身的灵力只够支撑化成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先慢慢教吧。
离了白渊祭，紫芝也驾起云雾准备离开，道别后，她又看了一眼明珠。
暮渊正拉起她的手，笑眯眯的问：“这次站在师父剑上飞回去，怕不怕？”
小女孩面无表情的摇头：“不怕。”
那双眼睛无比清澈，紫芝还是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情绪，想眯眼再看，两人却已飞远了。
回恒翠峰路上，暮渊已经想了许多，刚才的一幕他尽收眼底，但若把明珠与外界全然隔绝，也非长久之计。
她必须从头开始学起，学如何做一个人，与人相处，直到她能真正拥有所有情绪，控制情绪，甚至学会爱！
这条路艰难而又长久，却是非走不可。
回到竹轩，天马上就要亮了，长空澄澈，又是个好天气。
暮渊指着恒岳峰的方向，对明珠道：“今日师父会与其余仙尊掌教说，要收个小徒弟。等端午节后，玄武门的收徒大典，你便正式拜在我门下，可好？”
明珠点头，毫无疑义。
“那你可记得第一次拜入门派，师父说了什么？”
明珠想了想，说：“师父说我是下等灵根，外门修习便可。”
暮渊微滞，看来这小徒弟还挺记仇？
“不是这个，现在你与所有人都不同，这具身体的灵根……当世应该没有人比你更厉害了。”
“也包括师父吗？”
暮渊心中一动，的确……她是比自己还厉害的，于是笑了笑，道，“有朝一日会的，但你要好好修习。”
明珠却别开了脸，小声道：“师父……我会好好修行，但是……我不能比你厉害。”
“这是为何？”
“玄武门门规不是说，修行有成便可自行决定去留，也可脱离师徒之份，开立门户收徒授业？我不想离开师父，也不想走，更不想收徒弟。其实下等灵根也挺好的，至少这里永远是我的家。”
暮渊没想到她还有这念头，一时哭笑不得，不过这念头里虽然没有情绪，却是发自本心。
“不会的，就算比师父厉害，也可以不脱离师门，全凭你自己定夺。”
明珠放下心：“那好吧，反正我不走。”
暮渊又道：“每年的收徒大典，我都会与新弟子说本派与天下苍生同行，同修，不做分别之心，需要行事持正，心怀善念，不可妄杀，不可作恶……”
“不可偷盗，不可奸//淫，不可欺侮他人……”
她一连几十个不可，将玄武门的门规一字不落的背出。
明珠看着暮渊：“师父，我打大师兄，是因为他先弹我脑门，我知道你不喜欢，以后不会了。”
她竟灵慧至此，一下就明白自己用意，暮渊心下稍慰：“师父并没有怪你，只是因为这些规矩若不在心里时时自省，犯了错再去弥补，就难免会遇到为难和坎坷之事，所以为师才提醒你，明白吗？”
明珠点头：“明白了，下次见了大师兄，我跟他道歉！”
暮渊一笑，正要问她以后在恒翠峰想住在哪里。
他的竹轩着实不大，若是她喜欢，让给她也无妨，不喜欢，便在旁边再盖一间屋子。
不料明珠又道：“师门还教过我，妖骨，即是堕入魔道所生元神，若是得见，必拼尽全力也要斩杀，否则贻害无穷！”
她抬起头，眸子里清澈见底，“师父，如果我再变为妖骨，不用你动手，我会亲手杀了自己！”
*
其他宗门不同，玄武门的收徒大典是一年一次。
每年此时，山门附近几个小镇子挤得满满当当，如同年节一般。
晌午时分，镇子里的酒楼，茶馆，客栈，甚至车马店都一座难求。
不过这家店却有几分荒凉，桌椅板凳破旧不堪，小二守着柜台，头一点一点的，快要睡着了。
“这店这么大招牌，怎么没人进去？”
“嗨！前段日子附近村子闹水妖，酒楼老板也被那鱼妖杀了，这店一下冷清了，镇上人都嫌弃这里，说是不干净！”
听见路人议论，两个身着黑色道袍的散修抬头看去，牌匾上写着万春楼三个字，满是灰尘，显然很久没擦洗了。
二人对视一眼，迈步进去。
小二赶忙殷勤上前，问道：“二位客官，是歇脚还是住店？小店各种客房都有，酒菜也是上好的！”
这两人打扮不似都广人士，头上兜帽把脸庞遮的严严实实，只能看见如点漆般的眸子，精光一闪。
二人打量了一下酒楼上下，四处积灰，二楼的厢房上还贴着封条。
“你这里，出过事吧？”一人开口问询。
“这……这哪能呢！”小二结巴起来，“就算出事，这里临着大宗门，早就收拾干净了！”
那人冷笑：“不见得吧！”
另一人也道：“如今的仙门，沽名钓誉者多，有真才实学的少，要真是干净的，怎么没人敢进门呢？”
“放屁！”
只听一声娇叱从头顶传来，二人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布衣女子正手拿抹布，提着水桶下来。
她容貌娇艳，却有几分憔悴，粉嫩白皙的手上遍布红痕，显然以前可没干过这等粗活，伤口都是新的。
“你们愿意在本店吃住，坐下便是，要想议论是非，就出去议论！”她把抹布丢到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这里是酒楼，不是什么乱嚼舌根的地方！”
小二唬了一跳，东家小姐这脾气，他赶忙打起圆场，点头哈腰道：“二位不如先坐下，先坐下！”
小姐家里还有余粮，他可没有。
那两人也不生气，慢慢走去一旁，随意点了两样吃食，眼眸盯着女子四处忙碌。
又等了片刻，酒菜端上桌来，风卷残云吃了个精光，掏出一锭金子会账。
小二瞪圆了眼：“这……二位客官可有零散银子？”
店里久没有生意，哪里找的开这么大的银钱？
一人抱歉的拱拱手，道：“适才是我二人口无遮拦，得罪了店家，这钱一半是酒菜钱，另一半却是赔罪，不必找了。”
女子闻声上前，没了刚才的戾气，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二位客气了，适才我也不对，这……这样吧，这一顿就算在店里，二位不必付账了。”
小二着急，正要阻拦，却听那人说：“姑娘不必推辞，这事儿原是我兄弟不对，我二人来自瀚国，对都广的人情世故还不熟悉，在我们瀚国，若是修仙门派除妖后，都要负责清理祟气，以免贻害百姓，因此才多说了几句，赔偿姑娘是应该的！”
“清理祟气？”
听见她问，另一人的嘴角扯出笑意，“对啊，怎么姑娘没听说过？”
*
再过两日便是拜师大典，明珠的住处也安排好了，就在暮渊竹轩旁边，盖了一座大小和形制都差不多的屋子。
一大一小，相依偎而立。
只是住了两天，暮渊便有些头痛。
倒不是明珠还能听见他心声，他早施法封了和白檀木像的联系。
也不是明珠淘气，而是因为她太乖了，乖顺的不像个孩子。
比如现在，暮渊请胡清清那边帮忙裁制了几身衣裳，想让她在大典上选一身。
一进屋，便见她在榻上打坐，身边放的茶点竟是分毫未动！
再一问，从昨日见她，就一直修炼到此时，不曾挪动。
这哪像个孩子？
快赶上玄武门最勤劳苦修的扶疏仙尊了！
那位仙尊可是能连续修行十年不挪窝的！
虽然是以那具木雕为骨，但灵肉聚为十二岁，便该是这个年岁的心性，如此才能一点点将七叶莲台所铸元神融合。
太快和太慢都不行！
劝了两句，明珠倒也从善如流，应声起身站到了屋外。
以为她会找什么消遣，玩耍一下，不想她站了一个时辰，愣是没动弹。
暮渊无奈，又去问她。
“我不知道该玩儿什么。”明珠答道，“曾经这个年纪，好像一直在四处逃命，不好玩。”
暮渊扶额，难道要他陪着玩儿？
可玩儿什么好呢？
正想着，忽然听身后旁边传来一声轻嗤。
一个约莫十五六的少年御剑而至，他容貌清秀，丹凤眼眼尾上挑，带着一丝媚态，身穿雪白的袍子，腰束玉带，头上发辫梳了九股，在脑后归于一束，也用同色玉带绑着，此外无半点装饰。
暮渊微愕：“阮阮？”
少年面色本来严肃的紧，被他一叫却似出现了一丝裂痕，不满道：“师祖以后唤我小七罢，阮阮这个名字别叫了。”
暮渊不知他今日怎的心气不顺，之前的软毛小狐狸哪去了？
“是你师父让你来的？可有交代！”
提到叶悠，阮阮的眼眸扫过树下的少女，比自己小一点，容貌绝美，皮肤白如细瓷，那双眼眸更是黑漆漆的，在长睫下像忽闪的星子。
仇人就是她！
不能心软！
他不动声色，道：“正是，师父跟阮……跟我说了，师祖新收了徒弟，让我来拜见一下……小师叔！”
最后三个字，却是说的咬牙切齿，几乎绷不住怒气。
暮渊自然察觉他不痛快，猜到几分来意，不过小孩子嘛，哄哄就好了，他也不在意，便指了明珠：
“那就是你小师叔了，她叫明珠。”
听见暮渊唤她，明珠走过来，此间对话她也听见了，站到阮阮面前，看着他。
阮阮一脸的不屑，等了半天却不见她开口，不由问道：“你看我干嘛？”
“你不是来拜见我的吗？”
明珠说话的语气里没有半点情绪，暮渊心头却是一跳，这孩子看着端严，一开口也是个能挑事儿的。
不过他本不是那种严肃呆板的师父，见此情景非但不劝，反而笑嘻嘻的看向阮阮，这孩子之所以叫了这个名儿，还不是因为那身出了名儿的软毛，九尾狐族，毛越软脾气越好。
紫芝说，这孩子……日后定然心软的不像话！
阮阮此来纯属为了给叶悠报仇，小不忍则乱大谋。
咬碎银牙，脊背挺直，再躬身行礼：“小师叔好，我是涂山小七，师叔唤我小七就是，我师父是你大师兄叶悠。”
明珠虽然没有情绪，却不是个傻的，来者不善她还是知道的。
回他道：“免礼，我不知你前来，所以也没准备见面礼，请师侄见谅！”
这两个小鬼头，还一来一回起来了，他跟谢副掌门都没这么多繁文缛节。
暮渊心下暗笑，倒是突然有了主意，道：“既然老远来了，不如多住几日，这个季节玄武十二峰景色甚美，再加上不日便是拜师大典，阮阮也可以好好看看！”
阮阮先是恭恭敬敬的答了“是”，又小声嘀咕：“都说了叫小七……”
暮渊一笑，吩咐明珠：“你带着他玩儿罢，为师修行去了。”
明珠也恭恭敬敬的答了“是”。
待暮渊转头，她看向阮阮，眼眸里平静无波：“说罢，你想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你难道不是为了给你师父报仇来的？”
阮阮愣住了，他是想暗算这位小师叔的，至于怎么暗算，他还没想到，但此刻计策尚无就被人叫破心思，他不由气恼。
“是又怎样？难道你没错吗？你目无尊长，打了你的大师兄，我师父！”
“他先弹我脑门，我才打了他巴掌，此仇已了。”明珠说的理直气壮，“你若要报仇，也该打我师父。”
躲在不远处偷听的暮渊一愣，啥？自己对她不好吗？
“你师父是我师父的师父，我……我怎么打？”阮阮急眼，“你自己做错事，休要抵赖，我要打的是你。”
“不对。”明珠还是平静的答道，“我打了你师父，你该打我师父还回去。你若不肯，那我打的是我的大师兄，你也可以打你的大师兄，你若没有大师兄，打我的师兄也行。”
阮阮叫她这一通师父师兄搅得脑子发晕，怎么来揍她出气，反倒变成自己要打师父，他咬牙切齿半天，却不知如何作答。
给叶悠在心里默默点蜡之后，暮渊向前一步，准备随时出去阻止发生任何血战，这小家伙真够气人的，软毛小狐狸可不是对手！
看他如此，明珠依旧淡然：“不过你打我也行，我不会报复你的，就怕你打了我师父的徒弟，我师父会打你师父的徒弟，不过我师父心软，他可能会打你师父，你自己掂量吧。”
终于，阮阮绷不住了，大哭着就往暮渊竹轩跑去：“师祖啊，凡人太坏了！”
虽然很凉但是感谢游冬泳的小可爱们，期待你的救生圈~顺便推一下作者正在双更的文文《暴君得了相思病（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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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软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