讹兽一死,幻术当即散去,赵子鹤和苏馥臻对暮渊再三跪拜,之后手拉着手,慢慢消散。
两人心系瀚国百姓,在人间拖得时间太久,魂魄受损,转生恐再难为人,不可能再见面相聚了。
此一眼,即是永诀。
暮渊心中叹息,忽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转身笑道:“都解决了。”
只见一脸忧虑的阮阮,拖着不以为然的明珠,急奔而至。
不待明珠回答,阮阮揪住暮渊衣袖,急道:“师祖!讹兽解决了,但是它死前下了谶言,要明珠永远不能对自己所爱之人吐露心意!这可怎么办?”
“哦?”
暮渊抬眸看向明珠,她唇角微翘,看着阮阮着急的模样正好笑呢。
阮阮被气的直跺脚,“怎么不当回事呢?!万一你以后有了喜欢的人,却无法让对方知晓,那该多难过啊!”
看他如此,暮渊笑道:“我问你,讹兽有何特点?”
“喜欢骗人,说的话都是反的。吃了它的肉,就只能说假话了!但是它死前最后一句是谶言,必会应验的!”
“明珠,你告诉他!”暮渊微笑。
“唉,真笨!”明珠敲敲阮阮的后脑壳,“我在他身上贴了逆言符咒,也就是说,我有了喜欢的人,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让他知晓!”
逆言符咒?
对啊,他把这茬忘了!
阮阮呆住,愣了半天也没捋清是不是这么回事。
这时皇帝带着几名宫人匆匆而来,在幻术的最后一刻,他通过讹兽的眼睛看到了明珠,当即明白所谓剑舞艺人,原来是修道的仙家。
他一扫之前的颓丧傲慢,对着暮渊和明珠郑重一揖:“二位仙者,幻梦三日,朕方知从前所做错事甚多,日后定当励精图治,盼能弥补一二!就是魔物狡诈,不知仙者可否长留瀚国,朕……怕再被蛊惑心智!”
暮渊道:“陛下不必担忧,明日起,刑天门弟子会在瀚国上下清除残留祟气,之后魔物便不能轻易现身,而且人一旦看清真实,就不会那么容易被蛊惑了。”
刘皓叹息一声,“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不瞒二位,适才来的路上,朕心里还想,若是长久活在幻梦中,也未必不是好事,至少错事还未成真。而且朕耳根子软,若仙者不能长留宫中,那……那个让人说真话的符咒可否……留几张给朕?”
暮渊摇头,拒绝了他:“言语并非只为区分真假,还有宽慰,劝诫,甚至爱意,若交予符咒区分,陛下恐会错失更多东西,不如交给时间罢。”
听他如此说,刘皓也没了办法,看着天际的微光,眼下还是该先将朝政事务重拾起来。
他吩咐宫人伺候好暮渊等人,转身上朝去了。
皇帝一走,阮阮急忙道:“事情既已经了结,咱们也得快些离开了!听说还有几个国家有类似黑气出现,得快点去看看!”
“是得去。”
熟悉的声音响起,阮阮僵着脖子转头,却见不知何时叶悠坐在了殿内,正适意的品茶呢。
“师父!”阮阮蔫了,垂下脑袋行礼。
“大师兄。”
明珠也打了招呼。
叶悠起身,笑眯眯的走到两人跟前,似乎很是满意的点点头,又斜乜阮阮一眼,“都说孩子是自家的好,我怎么看不出来?”
暮渊笑指着他直摇头,“这话大约是没道理,我也没看出来。”
叶悠一楞,反应过来把自己也装进去了,只好尴尬的笑笑,转了话题:“还是说说魔族作祟之事吧。”
刚才阮阮说到几个国家出现黑气,原来不止是凡人的国家,青丘的国都长洲也似有魔族作祟。
“青丘狐族作为妖族之首,在除恶妖与魔族一事上与仙门利益一致,但人妖之别由来已久,无论是刑天门还是玄武门,又或是其他门派,仙门弟子入灵境总归不便,所以还是得你走一趟。”
阮阮听到青丘二字,早已抱住暮渊胳膊,“那我也得去,青丘是我老家,我又是个皇子,定是能帮上忙的!”
“那玄武门怎么办?谁来扮明珠呢?”叶悠笑问。
阮阮气滞,一时万分纠结,一手松开了,一手却怎么也不想放开暮渊衣袖,求助的看向明珠,“你别不说话啊,快帮我想个办法!”
明珠正想说,要不也别假扮了,她干脆回去得了,阮阮已经帮了她几个月了,也该歇歇了。
“罢了罢了!”暮渊指着叶悠,“随便找个借口,就说明珠闭关修行好了。”
*
直到坐在暮渊剑上飞了半天,阮阮还有些懵。
这剑是他常用之物,只是比之前大了百倍有余,平放着仿似一艘巨舟。
暮渊带上了王若英等刑天门弟子,他们在剑柄和剑刃的接头处,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啧啧称奇,脚下光滑的剑身如同甲板,若不是时有云朵飘过,真如坐船出海一般。
暮渊说这些小弟子耗费了不少灵力,先把他们送回刑天门再去青丘。
各大门派不是没有灵力惊人的仙尊,也不是没有巨大的仙舟这类法器,但是把剑变的如此之大用来载人,却是绝无仅有。
“师祖一直这样带你?”
阮阮用胳膊碰了碰明珠,指着身下的巨剑,好像不愿和刑天门弟子说话,他拉着明珠远远的坐在剑锷上。
“我和师父多数都是雇车马,要不靠走路,除非是赶远路,否则很少御剑飞行,也没把剑变得这么大。”
明珠脚一晃一晃的啃着个果子,看看前面,暮渊正在剑尖处操纵方向,飞速掠过的云雾遮蔽了他的身影。
“可能这次的事情有点急吧。”
明珠扯了扯阮阮袖子,又悄声问:“他们刚说的洗髓池是什么,你知道吗?”
才出发上剑的时候,和刑天门弟子避不开,阮阮同他们打了个照面,因为去青丘的事也没瞒着他们,就听有人说:“凡人被魔族蛊惑,顶多也就生出执念魔气,但妖类天生魂魄不全,一旦沾染魔气,肯定是要堕魔的,木仙尊也不多带几个帮手,不知会不会有危险。”
“是啊,妖类狡诈,虽说仙门和青丘有交情,但独自前去到底不妥。”
“万一遇到堕魔的妖族,就麻烦了。”
“这些妖类啊,不是作恶就是堕魔,真是麻烦!”
言谈之中,对妖族颇有偏见。
阮阮听的直皱眉,忍不住反驳,“谁说妖族一定会堕魔,修仙者也有堕魔的!反倒是青丘狐族,百年从未有人堕魔!”
那弟子上下打量他一番,只觉这穿着玄武门衣裳的小子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你咋知道的?你去过还是听哪个青丘小妖吹的牛皮啊?”
不待阮阮回答,又一个弟子笑道,“肯定是吹牛,狐族有无堕魔咱们不知道,但是这么多年,就从未见过哪只狐妖敢入刑天门的洗髓池的,对不对?”
“别说狐妖了,就是全天下的妖类,有几个敢下洗髓池的?”
“少说几句,眼下坐着人家门派仙尊御的剑,就别做口舌之争了。”
“嗨,这不是闲聊天嘛,咱们修行之人绝少踏足青丘那种地方,哪知道那么真切!”
“……”
明珠本欲骂他们几句,反被阮阮拉住了,他气的脸色通红,按他的脾性必要大吵一架的,但听提起洗髓池,就没再争辩一个字。
此时明珠问起,他才有几分惆怅的拖着腮,说:“那个池子啊……据说池水能使七魂俱全,从妖身化为人身。”
听到七魂二字,明珠微微瞪大眼睛,她只有怒魂,还被封印在七叶莲台之中,而暮渊说过,只要七魂俱全,她便可再生为人。
难道,七魂俱全后的下一步,是要泡那个池子才可再生?
“……但是修为不够的妖,池水能融的他骨渣都不剩,又不是要与人结为伴侣,谁不耐烦活了下那里只为求个人身?”
“你的意思是,妖族入洗髓池只是为了与人结为伴侣?”
阮阮瞥她一眼,眸中似有怅然一闪而过,不过还是答了她,“对我们妖族来说,是的!凡人修行有成可以飞仙化神,妖族修行有成也可飞仙化神,并不一定要那人身的,但是凡人哪怕是十恶不赦的坏蛋,也天生七魂俱全,魂魄无损。而妖感应天地灵气才生出灵识,修行后才得人形,也因此七魂不全,不是真的得了人身,若与人婚配,后代不是早夭就是堕魔,所以若非爱上凡人,妖族根本不用求什么人身。”
原来是这样,明珠懂了,无论哪个门派,教的大多是修行术法,和妖有关的也是如何收服恶妖,并不教如何与妖结为伴侣。
虽也听过人妖之间生出情愫的故事,但都没好结果。
说着话,就看见了刑天门的山头,王若英和一众弟子道了别,暮渊将剑收小,又带着阮阮和明珠朝东南飞去,过了东海再往南千里,便是青丘。
到地方时已是傍晚,海水在落日余晖下如火烧一般,金红灼眼,白色的沙滩一望无边,沙地上静静的立着几百个侍从样的人,按服色各自列队。
正中为首的是白色,左侧紫色,黑色,右侧红色,灰色。
“中间是王族,左边是紫狐,黑狐,右边是赤狐,灰狐,其余的杂毛小族来不了。”
阮阮解释的时候,人群中一绝美的白衣女子已上前迎接,长相和明珠见过的紫芝有几分相似,她先对暮渊行礼,道了声:“云阳见过暮仙尊,长公主和族长特命我在此迎候仙尊。”
“原来是四郡主,劳烦了。”暮渊同她还礼,又介绍了明珠给她,“这是小徒明珠。”
云阳温柔的和明珠也说了几句,一面引路,一面嗔怪的对着阮阮责备道:“一去数月,连封信都不写,看母亲怎么收拾你!”
阮阮撇嘴,道:“人家是做正事去了!”又对明珠悄声说,“我和六个姐姐,名字是一句诗:川寂暖阳照幽寒,不过到我的时候,因为毛的缘故,被叫做软软了……”
“所以,你的大名叫云寒?”明珠带着几分惊叹,“涂山云寒?这名字真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