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灵力

玄武门,女宿峰。

门下弟子奉上门派邀请宾客的名单,胡清清扫了一眼,便吩咐收好,和沐霁的婚约已定,再无更改变动的可能。

她知道这是正确的选择,放下求而不得的,走所有人都走的路,得一份寻常却安稳的幸福。

只是心绪始终不佳,连掩盖都多余,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目光不觉又瞥向恒岳峰,阳光下的大殿金光闪耀,宏伟瑰丽。

不知是否是错觉,最近掌门仙尊似躲她一般,不爱操心门派事务的人,如今事事亲力亲为,但想想明春的仙盟大比在玄武门举办,也许她是多心了。

胡清清叹了口气,起身往小厨房走去。

自从上次被拒绝后,她再未给暮渊送过红烧肉,今日借着宾客名单的由头,去缓和一下吧。

*

“不管,师父让我去嘛!”

“你能保证送完东西立刻回来?”

“……这……送东西太累的话,晚点又怎么了嘛!”

“就知道你打什么算盘!不行!”

“……”

听见声音,胡清清迟疑的停下步子,刚遇见白宿仙尊,他说,掌门仙尊在偏殿那边……

那这个声音是……他的徒弟明珠?

胡清清蹙眉,掌门仙尊宽和,这徒弟未免被纵的没规矩了些,她绕过回廊,庭院的花树下,正是那对师徒。

她瞪大了眼睛,只见明珠抱着暮渊大腿,整个人半拖在地上,暮渊一手扯着变了形的衣摆,一手高高举着个玉瓶,满脸的哭笑不得。

“成何体统!”

胡清清怒斥一声,从回廊走了下来,指着明珠道,“拉拉扯扯,衣冠不整,哪有半点掌门徒弟的样子?!”

明珠,或者说,阮阮,叫她这一声吓了一跳,手一松扑在地上,疼的嘶的一声。

叶悠蹙眉瞪了胡清清一眼,伸手把他拉起来,又推到身后。

“胡仙尊?”

“见过掌门仙尊。”胡清清看他动作,心下不觉咯噔一下,“按理说我不该置喙……”

“那就不要置喙!”叶悠直接打断了她,“本尊的徒弟,本尊自会管教!”

胡清清被堵的一口气上不来,却见暮渊拉起小徒弟转身就走,竟是半点面子不留,她踉跄一步,抬手扶上起伏的胸口,咣啷一声,食盒落地,里面的红烧肉撒了一地。

酱汁,碎瓷,撒了一地,像是她可笑的心意。

叶悠扯着阮阮走出偏殿方放开他,恼道:“瞧瞧,惹祸了吧?早说过你,做事不能心急,结果两步路的功夫都不肯忍!明日胡仙尊告诉白宿仙尊,定罚你去山门前跪一个时辰!”

阮阮嘟着嘴,跪一个时辰事小,丢人事大,而且不能去找师祖和小师叔,事情更大!

叶悠还在絮絮叨叨的数落,他抬头,却见装了灵力的玉瓶就挂在叶悠腰侧,随着他脚步一荡一荡的。

从小到大闯的祸多的去了,师父也不会真的怎么样他!

阮阮一咬牙,猛的窜出去,一手捞过玉瓶,顺势化出狐身就地一滚,钻进树丛飞奔起来。

跑了几步不见叶悠追来,赶忙腾身一跃,向着瀚国方向飞去。

他使出全身力气,天擦黑时,终于赶到了地方,在皇宫里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人,暮渊和明珠被一众刑天门弟子打扮的人围着,似在吩咐事情。

阮阮躲了片刻,等人四散去做事,才跳出来,喜笑颜开的大喊:“师祖!明珠!”

暮渊看见他却不惊讶,抬手摸摸他额头,笑着上下看看,“嗯,长高了些,不错,不错!”

阮阮瞥了明珠一眼,脸色微红,他躲了躲暮渊的手,把玉瓶拿出来,“师祖,师父知晓你在瀚国起了大阵,所以让我送些灵力。”

样子又乖巧又老实,压根不提自己是怎么来的。

暮渊也不戳穿他,转向明珠道:“有了这许多灵力,今晚也不必护法了,你带着阮阮,去幻术中也好,去影珠历练也罢,总之,看住他别惹祸!”

明珠点头,探手扣住阮阮腕子,“我一定看好他!”

阮阮只觉虎口一麻,半边身子都动弹不得,暮渊已经笑着转身,他想喊,又不想在明珠面前失了面子,忍着疼白着脸问:“咱们去哪?”

明珠斜乜他一眼,“先认错吧!竟敢直呼我名字!”

阮阮故作硬气道:“小师叔!小师叔!小师叔!可以了吧?这点小事也在乎,真没意思,哼!”

明珠松开他,莞尔一笑,“小师侄想去哪?”

商量一会儿,前因后果都知道了,阮阮便说,不如先去皇帝的梦境中看看,毕竟他执念最深,若当真斩不断,之后怕是还有麻烦。

明珠也觉得有道理,两人便一路往通明殿走去。

皇帝坐在御案之后,阖目睡得正香。

找了个地方盘膝坐下,明珠念了几句法诀,一抬手指尖凝聚灵力,四周陡然一黑,再亮起来时,已然进入了皇帝的幻梦之中。

不过却不是宫中,看看四周,仿佛是个皇家猎苑。

时值春日,草木生发,林中四处挂着彩带,除了虫鸟雁雀的叽喳声,还有吆喝和呼号声远远传来,想是在举办春猎。

阮阮摇摇明珠袖子,指着不远处:“听见了吗?好像有人受伤了。”

明珠侧耳细听,好像是有低低的呻/吟声。

“去瞧瞧。”

不一会儿找到声音源头,只见一个穿着猎装的明丽少女,满脸痛楚的坐在草丛里,一只臂膀软软的垂在身侧,原来是脱臼了,她正忍着痛想把胳膊接回去。

不远处,一只偌大的山猫正虎视眈眈的盯着。

“馥臻!”

“馥臻!”

呼喊声不断,少女却一声不吭,身子也向草丛压低了些。

明珠和阮阮这才看清,地上还躺着一人,身上服饰一看就是皇族。

她在保护他?

不同于上次进入吴守备的梦境,这种幻术依托的是原有的记忆,尤其是那些令人反复思量的事情,或是人生中的重要时刻。

所以那人想必就是皇帝了,不过此时他还只是皇子。

声音渐渐远去,馥臻松了口气,低头查看状况,“殿下快醒醒,能听见我说话吗?”

没有回答。

“有点奇怪。”阮阮指着草丛里徘徊不去的山猫,“一般的野兽早被吓跑了,这只山猫竟然不怕?”

明珠仔细一看,山猫死死盯着馥臻二人,神态有些不正常。

“不会是被下药了吧?”

宫里的争斗血腥,就像赵闻道一般,能活下来的孩子都不容易。

馥臻也知晓危险并未过去,她咬了咬牙,扶正胳膊,向着地面猛的倒下,只听咔嚓一声,骨节终于归位了。

阮阮看的直皱眉,“怪不得她能做将军,对自己也这般狠啊!”

馥臻额头上满是冷汗,唇瓣疼的直颤,辨认片刻方位,没有耽搁,拖起地上的皇帝就往林子里走。

忽然一阵马蹄声哒哒近了,馥臻赶忙躲到树后,待看清来人神色才松懈下来。

明珠凝目看去,正是年轻的赵子鹤。

两人早已相识,赵子鹤也不多废话,从馥臻手里接过人,将他扶上马背,用绳子绑牢固,正要离去,馥臻拽住他说:“子鹤,此事请千万替我保密。”

女子名节要紧,赵子鹤自然知晓,“放心,我就说是在草丛里发现的殿下,绝不会牵扯姑娘。”

馥臻点头,看着两人离开,才转身走了。

赵子鹤将人带回了大营,一众医士围着诊治,都说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

皇帝紧蹙的眉头舒展,旋即又觉得这唯一的嫡子有些无用,竟被野兽吓破了胆子?!晕在野外!

他吩咐医士用心之后便离开了,皇帝一走,营帐顿时空了一半,皇后将余下的人都屏退,问赵子鹤,“究竟是怎么回事?皓儿是被什么野兽吓成这样?”

赵子鹤没看见那有些奇怪的山猫,但是却答应了苏馥臻不能说出实情,于是只得道:“属下也没看见,只是在草丛中发现的殿下。”

这时床榻上的刘皓终于醒来,他看了看赵子鹤,又看向一脸担忧的皇后,安慰道:“让母后担忧,是儿臣……”

皇后打断他,“没事就好,还是想想如何跟你父皇回话吧,你究竟是被什么野兽吓晕了?”

刘皓愣了一下,“是只山猫。”

“山猫?”皇后没见过山猫,但听见猫就觉得不过是小兽罢了,她摆摆手,断然否定,“不行,被只猫吓破胆,说出去丢人死了,就说是野狼罢,四五只狼围攻你,你奋战力竭后才晕倒的,并非被吓坏了。”

刘皓眼眸低垂,没说话。

第二天深夜,皇帝独自来了,一进营帐却问:“为何不按你母后教的说?”

“儿臣觉得,丢脸只是一时,但若靠着谎言欺瞒,得了英勇之名,却就此立身不正,如此才是得不偿失。”

皇帝脸色稍霁,“你这样想是对的。”

这回答完全不像她后来见到的,沉浸在谵妄和自欺中的那个皇帝。

周围似有灵力涌动,景象变幻着,这次是在宫中,殿内正在举办宴会,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刘皓正向苏馥臻行礼道谢。

“殿下客气了,是殿下先自野兽爪下救了我,我自然不能抛下殿下离开,和救命之恩相比,馥臻所为不过是应该罢了,而且殿下还保全了我的名声,没有把我说出去。”

少女微微别开脸,月色下,似有似无的红晕染上,刘皓也是如此,两人都没了言语,静静的立着,只地上的影子交错。

见此情景,阮阮有些不自在的扭开头,偷瞥一眼明珠,她双手抱在胸前,盯着那两人没有半点不好意思,虽然对方瞧不见他俩吧,但这样盯着看,是不是不大好啊?

阮阮轻咳一声,“你不是说,馥臻后来成了皇后,但是却十分厌恶皇帝吗?看着不像啊,这不是挺青梅竹马的吗?”

明珠摇摇头,她也不知道,但暮渊说了,这个法阵之所以会耗费巨大灵力,是因为其中的人一旦在某个时刻改变选择,哪怕是幻术中的人生,也会有一连串的变数,整个走向都会不一样。

也许刘皓做了什么不同的选择,馥臻才会在幻术中喜欢上他。

也许,不过是面对真实的自己,不再伪装罢了。

阮阮继续去看,明珠却觉得有些无聊,对刘皓来说,人生重要的时刻大多和馥臻,朝政这两件事有关,但是无论是情爱还是治国,明珠都没什么兴趣。

她所在意的,不过是如何抓住那只汲取哀魂的魔物罢了。

“这事儿啊,那我劝你你还是死心吧!”阮阮道,“你是凡人,凡人一心修仙,向往成仙成神,又总喜欢把妖啊,鬼啊和魔族对立起来,其实在我们妖族看来,成神和成魔不过是一条路的两头罢了,按我阿娘的说法,世间万物相伴相生,有白天就有黑夜,有男就有女,有神,那便也有了魔,你这样去看待魔物,便会明白他们可不是那么好除去的。”

“师父的确说过,魔族被禁锢在虞渊,斩断魔气之后他们就会被收回去,但我之前斩断了一个守备的惧魂,他梦中的鬿雀便现身了,而且被我杀了,所以只要逼迫他们现身,我不信杀不了。”

阮阮撇嘴,虽然不太信,但还是听明珠的话,去仔细观察幻术中所有的人和事,哪怕皇帝改变了选择,但肯定有某个时刻,是他在现实做出中选择,却被魔族趁虚而入了。

很快,他们便发现,也许不是别人,正是刘皓的母后。

一如她怕旁人嘲笑,一定要刘皓说,他不是被吓晕,而是和野狼搏斗力竭晕过去。

尽管皇帝赞许了他的诚实,但后面的宴会上,贵妃借着这次春猎,给自己的儿子定下了一门好亲事,女方出身将门,父亲是大将军,手握兵权。

皇后气急,回到寝殿大怒,指着刘皓斥责,“定是因你晕厥一事的缘故,王将军认为你太过懦弱,才下定决心把女儿许给那边!”

刘皓有些羞愧,虽然他并不在乎王家女嫁给谁,他是为了救下馥臻,但他也的的确确晕厥了,朝中议论和流言他也听到了,甚至有人说,他能活下来,全因山猫这种野兽不吃死物,而咱们的殿下被吓的半死,可不逃得一命?!

“皓儿,下回说话,一定要考虑好了再开口,身为皇子,一言一行皆牵一发动全身,你要记住,这世间只有母后是真的爱你,为你考虑,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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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不要面子的嘛
连载中见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