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
王若英正想应下来,身后已经有人直接拒绝了暮渊的提议。
只见一个穿着和他差不多的女修迈步进来,环视一下屋内二人,倨傲的说:“刑天门弟子除魔,无需其他门派插手!”
王若英登时闹了个大红脸,赶忙冲暮渊二人躬身道了句“抱歉”,转头不满道:“剑虹师姐,你这样太失礼了!”
她看也不看,只冷哼一声,便又转身离开。
“剑虹师姐是我派沐霁仙尊高徒,性子有些……”王若英不好在背后说同门不是,尴尬的笑了笑转了话题,“对了,刚才忙着说祟气之事,还未请教二位名号。”
明珠正想着沐霁仙尊这名头有些耳熟,便听暮渊轻咳一声,笑道:“我是……暮……泉,这是我徒儿,明儿。”
“原来是木泉仙友,明儿仙子,失礼了。”王若英深深一揖。
明珠本对那剑虹仙子颇有些恼怒,见王若英这般小心赔罪的样子,一时也不好说什么,同暮渊一起回了一礼。
王若英又尴尬的聊了几句,方告辞离去。
他一出门,明珠便笑道:”师父干嘛不告诉他真名?木泉听起来颇像墨泉,回头可别被误认了!”
暮渊也笑,还真有些像,摸摸鼻子,“为师辈分太高,若让他们知晓身份,拜来拜去的麻烦死了。”
他一提辈分,明珠便想起剑虹仙子那目下无人的样子,真是的,就是她师父沐霁仙尊见了暮渊也得行礼的!
对了,沐霁仙尊!不就是要和胡清清胡仙尊结为道侣的那个吗?
她抬头去看暮渊,他拒绝胡清清时,明珠可是都听见了,还说是辈分原因不告诉人家名号?她禁不住暗笑几声,故意凑到暮渊身旁,逗他说:“不对呀,师父不敢说名号,怕是因为沐霁仙尊吧!”
说不定沐霁仙尊知晓胡清清心慕师父,所以他的弟子才不给两人好脸色!听见玄武门三个字都一脸不愉!
暮渊斜乜她一眼,抬手在她额头上一弹,成为师徒后,两人从未提起明珠附身木雕的日子,一来是有些尴尬,二来本也没发生什么太过逾越之事,何必追问她都看见了什么?
暮渊便当做没事一样不提就罢了,此刻小徒弟这样说,就知道胡清清那事被她听见了。
“敢嘲笑长辈了?”
明珠揉着额头,瞪暮渊一眼:“师父!我还不是关心你!”
暮渊不理她,抬手变出一沓奏折,“既然关心师父,那便来写奏折罢!”
“奏折?这不会就是刚才师父提的办法吧?”
*
暮渊本来是想要刑天门的弟子一起帮忙的,被剑虹仙子搅了之后,只得和明珠一起干这事儿。
明珠看着眼前高高的一堆奏折,揉着发酸的手腕万分不解。
刑天门那几人就住在隔壁,刚才听见一阵声响,人家已经去什么长思殿了,结果他俩在这写什么破折子,而且内容简直一言难尽!
暮渊说,不必了解瀚国朝政,就写些日常之事就行,比如皇帝陛下你该吃点什么,用点什么,多出门走走,看看书,纳个妃立个后等等,总而言之一句话,就是陛下你得干点什么!
“要是让刑天门的人知道咱们写这些,一定会被笑死!”
明珠偷瞥一眼暮渊的折子:陛下你得晒晒太阳,对龙体有好处!
“笑什么,他们那样胡乱折腾才惹人笑呢!”暮渊吹了吹墨迹,又拿出一本折子准备下笔,“皇后去世多年,长思殿定是一无所获。”
他听清隔壁说了什么?明珠支着耳朵半天也只听见个长思殿,皇后什么的,她赶忙凑近,瞪着眼睛一脸好奇的摇摇暮渊胳膊。
暮渊瞥一眼明珠,也不瞒她:“他们商量后认为,这位陛下是因太爱故去的皇后,所以被吸食爱魂所生执念的魔族迷惑,长思殿是他和皇后曾经的居所,说不定有皇后残魂,所以想用法术让她现身,劝说皇帝放下故人,如此断了执念,魔族必然现身。”
明珠迟疑道:“听起来挺有道理的啊!”
暮渊笑道:“且不说皇帝是不是因爱而生执,若长思殿里并无皇后残魂怎么办?就算有,人家也许不愿劝说呢?”
明珠挠挠头,她虽然活了十七年,但对情爱一事毫无经验,仅有的一次是答应陆青颂结为道侣,当时最大的感受是满心疑惑,外加看见好东西不舍放弃的纠结,结果还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那咱们写这些奏折,又有什么用处?”
“你且看着吧!”暮渊信心满满。
明珠只得压下疑惑,又写了几十本,直到夜深人静腰酸手疼,暮渊放下笔,抻了抻筋骨,道:“走,咱们也去长思殿看看。”
明珠欢呼一声,丢下笔就跑,说老实话,她觉得刑天门的办法有用多了。
借鲛珠隐去身形,两人大摇大摆的往长思殿而去。
这座宫殿富丽堂皇,但因无人居住,所以夜里也没什么值守的侍卫。
转了一圈找到个半开的窗户,两人偷偷摸了进去。
很快,便看见屋内四角,床榻,妆台还有起居的净室都点着施了法咒的白烛。
这是示魂阵法,残存魂魄只要进入阵中便会显形,而且可以与之对话,但为免惊扰,几个刑天门的弟子不是趴在房梁上,就是躲在桌下。
殿内无风,帐幔忽然飘动起来,明珠赶忙睁大眼去看,只见几个淡若无影的魂体显现在阵法中,看服饰是太监和宫女。
他们有的端盆,有的提帚,虽是魂体,但手脚麻利的开始打扫起来。
怕是死在此处的残魂,不知为何没去转生,而是留在殿内,日复一日的劳作。
剑虹仙子蹙眉,烦躁的捏紧手中法器,像在考虑怎么办。
倒是王若英,趴在梁上看了片刻,目露不忍,念起净化法诀,将那几人度走了。
剑虹仙子低语道:“真是多余。”
王若英显然听见了,却不答话,只是默默坐了回去。
暮渊和明珠又待了一会儿,殿内再无动静,正打算离去时,剑虹仙子忽然跳下房梁,道:“罢了,用拘魂术吧!”
王若英连忙跟上前阻拦:“师姐不可,拘魂术有损魂魄,不可轻易对凡人使用!”
剑虹仙子一脸不耐:“那你说怎么办?已经在这儿耗了十几天,门派都催过两回了!”
几个弟子围过来,有同意的也有和王若英一般,觉得损伤魂魄不妥。
王若英呐喏着,小心提议:“不如问问玄武门的那两个仙友,白日我见木泉仙友似是胸有成竹……”
“你要问你去问!我可丢不起这人!”剑虹仙子推开他,竟直接祭起法器准备动手,“若以后传出我刑天门弟子请教玄武门一事,丢了师门脸面,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其余弟子见状只得过来帮忙,王若英叹息一声,也不再作声了。
暮渊微微蹙眉,指尖一动,便将身边法阵改动一点,几个刑天门弟子毫无察觉,之后作法半天一无所获,只得偃旗息鼓回去了。
见人走光,明珠问道:“师父,咱们不走吗?”
暮渊在殿内四处转悠一圈,才说:“你看看这长思殿,可有发现什么?”
明珠仔细看了一圈,却并不觉得有何不妥,于是摇摇头。
暮渊指着寝殿一处说:“你瞧,那妆台之上,还有床榻的帐幔,帷幕,以及殿内摆设,是不是都干干净净的?”
明珠点头:“皇帝应该是每天叫人打扫吧?”
“不是因为打扫。”暮渊拉开妆台上的匣子,里面空空如也,“而是说,这大殿并不像为纪念故去爱人而保留的样子,倘或真是心爱之人,又怎会连一件她旧日所用物品都没有呢?”
明珠恍悟,是啊,师父为了旧日爱人,不还将木像放在居室内日日可见吗?
四下环顾,这间大殿的陈设都挺新的,听说皇后故去有二十年了,若保留了她的东西,必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皇后的残魂,肯定也不在此处了。”
暮渊含笑颔首,小徒弟长进了。
没什么收获,两人也回去休息,第二日一早便托内监将厚厚的一沓奏折交了上去。
到了晚间,明珠拦下那内监,问道:“请问大人,陛下那边可有回应?”
内监摇头:“尚无,再等等吧,学士大人上个月递上去的奏折还压着,你们的折子怕是需要些时日才能被陛下看见。”
剑虹仙子倚在不远处的廊子下,轻蔑的一嗤,目中满是不屑。
明珠本不想理她,走回屋子时,却听她在旁道:“这就是你们玄武门除祟气的本事?上奏折问皇帝吗?”
“那也比你们瞎忙一场的强!”
剑虹仙子楞了片刻,大怒道:“好呀!你们竟然去偷看?玄武门法术不济,门下的人都爱偷学别家的东西?”
明珠有些暗悔不该一时口快,但她本为怒魂,遇见别的事兴许能忍得,遇见挑衅是绝忍不了的,听她这般说心头更是怒火腾起,她强行按捺着闭口不言。
看她憋的满脸通红,剑虹仙子却又讥讽道:“怎么哑巴了,让我说中了不成?”
明珠握紧了拳,压抑着怒火,抬头直视她:“你别胡乱攀污!我师父什么没见过,才不稀罕你们的法术!”
怕自己抑制不住,她说完转身就走。
听了师父二字,剑虹仙子却更是生气,这两人年轻的很,一个是十七八的少年模样,一个是十来岁的孩子,一个俊逸洒脱,一个玉雪可爱,相处起来如同兄妹,那少年还紧着把宫里送来的吃食都给了徒弟,哄着她尝尝这个,试试那个,两人言笑晏晏,看得人……
怒火中烧!
这不正是她日思夜想,却苦求不得的……
沐霁仙尊为人清正,一心修行,她在邢天门几十年,从未见师父有过如此生动神色,她也希望师父能和她这样玩笑,给她一句关心,一句问候,可从来没有,除了收妖除魔立功后的三两句赞许。
她本以为师父就是如此,性子清寂惯了,直到他向玄武门的胡清清提出结为道侣……
她才恍悟自己的心意,也明白了师父并不是清冷无情,而是只拿她当弟子罢了!
剑虹越想越心酸,越想越恨玄武门之人,手里祭起命剑,灌注灵力,朝着明珠背心直刺而去。
什么木泉,什么明儿,听都没听过,这等无名之辈,死就死了,就当是泄愤了!
只见一道银芒闪过,她的剑连明珠衣角都未碰到,就片片碎裂,丁零当啷的掉在地上。
剑虹心头一激,大口的鲜血喷涌而出。
命剑同主人性命相连,命剑碎裂不啻于元神受损。
听见利刃破空的声响,明珠还没回头,就被瞬间而至的暮渊拉到身后护住,探头一看,剑虹趴在地上,恨恨的看着二人,身边是碎裂的长剑,几个刑天门弟子正惊呼着从屋子里跑出来。
“杀了他们,昨夜他们偷学刑天门法术被我发现了!”
剑虹指着两人大喊,她吐了血倒是冷静下来,赶紧张嘴倒打一耙,正派弟子背后偷袭杀人,这罪名她不能抗!
几个弟子抬头看向暮渊,他素来温和,此刻少见的冷笑斥道:“好一个含血喷人,你偷袭我徒弟在先,污蔑本尊在后,如此品行也配为刑天门弟子?!”
适才明珠毫无防备,即便木像为身,遭此重击也会大伤元气,更何况以七叶莲台封存怒魂时,他留下了一缕神识,稍有异动便会知晓,明珠已极力抑制怒火,不理此人挑衅,她竟然背后偷袭,还下了狠手!
“你才是狡言污蔑!”剑虹嘶声大喊,“你承不承认昨夜去了长思殿?可敢说做了什么,看见什么?”
几个刑天门弟子到底向着自家人,纷纷抬头问道:“这位仙友,这种行径可是犯忌讳的!”
“对啊,也不怪师姐着急!”
“若是提前说一声,也不是不能一道降妖除魔,但是这不吭声偷偷的……”
暮渊脸色铁青,按住了想要出头的明珠,他辈分在这里,争辩毫无意义,闭目片刻手捏法诀,一道银光闪过,送出了传信符。
“也罢,我非刑天门中人,此等行径便交由你师父处置罢!”
剑虹愣了愣,师父?这年轻的仙长认得自己师父?
不,不会的,从未听师父提起什么木泉仙人,而且师父应是在门派闭关,除非妖魔打上刑天门,什么事也不能打扰他!
是在吓唬她,对!一定是吓唬她!
她挣扎着爬起来,指着暮渊的背影大声道:“你莫要虚张声势,偷学之事还没……”
“住口!”
剑虹仙子大惊抬头,这是师父的声音?
但声音并不在自己身上的传音佩中,几步外王若英愣了一下,赶忙解下腰间法佩,恭敬道:“沐霁仙尊有何吩咐?”
剑虹低头看向腰间,心下大震,法佩已成铁灰色,师父竟然问都不问,就不再与她直接对话吗?
“让秦骁带着这个孽徒回来,你们继续手上之事。”沐霁仙尊简短道,“再同玄武门的……仙友致歉,说我……”他生生中断闭关,损了元气,咳嗽几声后才又道,“日后亲自去玄武门赔罪。”
一个刑天门弟子出来答道:“秦晓明白。”
法佩暗了下去,剑虹瘫倒在地。
秦晓带着她离去,王若英让其余弟子先各自忙去,自己想了半天,才去敲了敲暮渊屋门。
“刑天门王若英,求见木泉仙尊。”
“进来吧。”
王若英推开门,正要开口致歉,却见暮渊摆手,直言道:“此事与你们无关,不必再提。”
王若英只得点头,但转身就走,又显得没了诚意,于是道:“对了,木仙尊昨日说的法子不知是怎样的,昨夜我们一无所获,正不知如何是好。”
暮渊指向一边,明珠正嘟着嘴,在高高的一摞奏折后面奋笔疾书。
他含笑解释道:“我觉得这个魔族汲取的并不是皇帝的爱魂执念,而是他的逃避和怠惰。”
王若英眼前一亮:“哀魂?哀之极致的谵妄和欺骗自己?”
“正是,所以试试用这些奏折给他压力,未完成的事情越多,他越是会麻痹自己,沉浸在幻想出的世界,只有那个时候,哀魂才会释放出执念,引出魔物。”
王若英用力点头:“好!我这就叫师兄弟们过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