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无羁看着现场，警戒线还在原处，但将现在的现场仔细和勘察组所拍的照片比对，有些地方又被人为制造了新的痕迹。最初的取证没有一次性将所有细节都记录到位，只会记录下比较明显的比如尸体、血迹等等，其他细节是后面慢慢发现的。
也就是说，警局记录的线索中混入了很多假线索。
程无羁沉吟了片刻：“还是把重点放到走访吧。既然现场混入了假的，那我们就先搜集他不能造假的线索。”
“嫌疑人对这一带很熟悉，身手也很敏捷，应该是住在这里的人。”
“女人。”霍雯岚补充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她眨了眨眼：“你们一直以为她是男的？她比我还矮一点，力气也不大，没有受过一定的格斗训练，打法很下流，要不是当时天太黑她对环境太熟悉又会爬墙，我早抓住她了。”
任程无羁继续沉思，霍雯岚去法医那里采样，她在搏斗中故意挠下了黑影袖子上的纤维，本来是想留下她的皮肤组织的，可惜她实在穿得太严实，大夏天一点皮肉都不露在外面。
程无羁回到了警局安排的住处，这里本来是一个看起来很温馨的公寓，宽敞又明亮，但在居家鬼才程无羁的装饰下成功变成了冷冰冰的档案室。艺术品展示架上陈列着一个个写着编号的档案夹，墙上和桌上散落着无数照片和纸张，地上全是揉成团的废纸，纸篓里丢着一堆速食产品的空壳。
她将自己扔在床上，听着窗外的幽幽晚风陷入了沉睡之中。
另一边的霍雯岚将车停进车库，踹上门躺进床里。她拿起胸前的铂金戒指，戒指内侧刻着一个浅浅的“海”字，她用两片指甲捏着它，尽量降低接触面积，然后试图用那个环把头顶的灯完美贴合地框住。自顾自斗争几分钟之后终于贴合出一个比较满意的成绩，于是她“啪”地一声把灯关了。
她永远也忘不了秦如海死前的最后一个眼神。
和他的名字一样。他像海一般平静，是一个深沉且寡言的人。在霍雯岚的记忆中，他们相识是一场很久远的故事，久远到自己已经将它忘记。
他是一名英雄，可惜他永远也不能留下名字。
在上域就是有一群这样的人，隶属于特别事件中心，去往边境执行保密任务，然后默默无闻地死在他乡。
霍雯岚也曾是其中之一，她当时在玺田执行着卧底任务，秦如海落到了玺田最大的脑片商门屠手中，为了不暴露她的身份，他被审问了整整八个小时直到停止呼吸，而霍雯岚眼睁睁目睹全程。
之后在她的协助下，上域特别事件处彻底掐断边境所有向上域走私脑片的线路，她完成任务回到上域后甚至连母语都忘记了，中心给她派了一个上域话老师一对一辅导了半年才重新学会。
这枚戒指是怎样辗转各地最后送到她手上的她已经忘记了，甚至她和秦如海相处的经历也非常模糊，她印象中最深的只剩下她在玺田的卧底生活。
心理医生告诉她这是大脑对她的保护措施，为她屏蔽了这部分记忆。
可是有些记忆会在梦里复现。
她又梦到了那个眼神，愤怒、不甘、苍凉，却没有一丝恐慌或者绝望。
她梦到鲜血淋漓的审讯椅和压抑痛苦的喘息声。
霍雯岚躺在床上攥着拳头颤抖，差点咬碎后槽牙。
……
“程顾问，事情有进展了。”
程无羁接起电话，半小时后就到了通北市警局。
“尸体的肩胛骨里嵌着一个子弹头，如果不是火烧还真发现不了，法医鉴定后发现有年头了。已经送去枪械科比对。”白晓随拿出随身携带的小笔记本一条一条地念给她听。白晓随的记忆力不是很好，神经大条，这还是程无羁给她推荐的办法。
“学姐，还有就是上次袭击雯岚姐姐的嫌犯有着落了。”
“检验科出结果了，是仿桃丝棉，这个面料相当过时，目前只有一所流散中学在用，他们买了这个工厂屯了三年的最后一批货来当校服。”
“流散中学是什么？”霍雯岚问她。
“是通北市给社会闲散人员开的学校，只要没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都要去流散中学补课，补满九年为止。”程无羁在一旁冷不丁开口。
“嘿嘿，这是我们通北的特色，上个世纪流行鸡娃，现在被鸡的娃长大了决定把鸡他们的没鸡他们的都鸡一遍。”白晓随挠了挠头，把本子翻到另一页，换上了严肃的神色，“上次袭击雯岚的人我们已经在学校教务系统里查找了，如果找到她说不定对案件进展有用。”
另一边，苏潜正坐在教师办公室里，严肃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女人。
她是这所流散中学的学生，但是记录显示她是一个超过20岁的成年女性。她本身是一个有一定精神疾病的流浪者，之后被知名香水商沉栩收养（精神病人在上域属于无民事行为能力人，是可以被当作儿童收养的，否则很多事情无法做）。
她的衣着很复古，上身是中学的校服，下身是一条热裤和扣了好几个破洞的丝袜，脚上一双老式的厚底运动鞋，微微卷曲的长发让她看起来年龄很小，甚至有些幼态，确实像中学生。她对一切都表示着新奇，苏潜很沉默，而她会突然惊叫一声来活跃气氛。
但她并不是一个疯子，她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窦女士，我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调查。”苏潜板着脸。他不笑的时候给人一种很重的压迫感，因为他坐在那里很板正，就像一座山。
“我也很想配合，但袭击你们的真的不是我啊。”她无聊地揪着肚子上露出的肉，“如果要审问我的话可是很麻烦的，因为要等我的监护人到场。”
“哈哈。可当时路口的监控只拍到了你，我们无法不对你起疑心。”苏潜干笑。沉栩对她有多溺爱通北市恐怕没人不知道，很多媒体旁敲侧击地打探两人的关系，而沉栩从不否认。
一个精神病人流浪者和一个出生优渥的香水商，关系相当微妙。
之后沉栩带着保镖进入了学校。苏潜本以为她是一个很难缠的人物，但她的态度好得离奇。
沉栩穿着一身淡粉的西装，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烟紫色的墨镜，唇色淡淡的，整个人看起来很干练，但是没有什么侵略性，很温和，站着就让人心生好感。她身上喷着她的公司最经典的香水 Vxe iu tci，这是神川利亚语，意思是低声祷告。
清淡的檀香味在不大的办公室里蔓延。苏潜不卑不亢地向沉栩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沉栩抿着唇思忖了一会儿，同意了警局的要求。
窦霜翻白眼，不屑地“嗤”了一声，特别像叛逆期的小孩儿。
于是窦霜被领去了警局，审问一遍，有多方检查排除嫌疑，顺便在警局重新录了一遍指纹，身份证也更新了一遍才放走。
“对了，死的人是叫姜明吗？”临走之前，窦霜问了一句。
“是，怎……”霍雯岚刚回答，突然想起这属于内部消息，赶紧闭嘴。
“哦，没什么。”她嘻嘻笑了一声，坐上了沉栩的车。
“学姐，我们找到上次袭击雯岚姐的人了。”白晓随突然激动地打来了电话，“用的最笨的办法啦，我们把所有的校服都检验了一遍，最后和雯岚姐指甲里的对应就找到了！”
嫌疑人终于现身警局，那是一个实打实的小朋友，上初中的年纪，但她是街斗派的一员，还挺能打的，警方抓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小巷子里和人打得难解难分。
程无羁和霍雯岚见到她的时候，苏潜已经把她嘴里能套到的话都掏完了，白晓随坐在苏潜旁边记录，而她一脸崩溃地坐在椅子上，好像失去了灵魂。
“她说她是受人委托去破坏现场的，受害者头上那个坑是她地上随便捡了块砖砸的，因为不是生前，所以很容易就砸开了，用不着铁锤。”白晓随走出审讯室，尽职尽责地报告。
“那地上那些划痕和血迹呢？”程无羁问她。
“不，那不是她做的，如果她的口供是真实的，那么那些痕迹确实在火灾前就出现了。”白晓随继续报告。
“我大概有了一个猜想。”程无羁蹙眉，朝倚着门框发呆的霍雯岚招了招手。
霍雯岚和她走进茶水间。
“我的猜想如果没错的话，姜明服装店里的划痕和血液来自其他人。”
“你的意思是……”霍雯岚依旧不解。
“你记得立功河浮尸案吗？你带过来的那个。”程无羁问她。
如果我们的读者记忆力够好，那么一定记得这就是序章中出现的那一具被霍雯岚抱到警局的无头男尸，如果忘记了，就和霍雯岚一样愣住就行。
“我记得，你怎么知道是我，那时候你还不认识我。”霍雯岚问她。
“近几年案件的卷宗都在我家里，今晚来我家一趟。”程无羁公事公办地说出了这句有点旖旎联想的话。
作者爬过：这是一个微架空世界的推理 里面的地理环境和日常生活会和真实世界有点小出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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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冥府之火-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