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颜姑娘,是否清楚送还云崖尸身之妖究竟是何方神圣?”
如今也算到了白惊鹊的反问阶段,他便也就此事发问,试图确认送还尸身之妖的身份。此事不仅是白惊鹊想知道的,同时也是青烨等人想了解的,能做到这一点的,绝非等闲之辈,如此层次的云端妖者,其身份、地位、实力、态度等,皆是不容忽视的重要信息。
然而,颜霜并没有就此出卖苏瓷鸢的打算。不论如何,苏瓷鸢当初救她之初并无所图,只是听闻她是圣临圣女之后,才有心借圣临之力寻女。临别之前,还赠予了她一滴精血,既可用于联络,亦蕴含她的意志投影。虽说这滴精血至今都没能用上,但这份情,总归是记着的。
再者,既然苏瓷鸢归还尸身不曾暴露身份,自然有着她自己的理由,颜霜又何必揭穿呢?就算自己看走眼,而曾见过且帮过她的师父,也会看走眼不成?
于是,她直言道:“抱歉,白公子,那妖有隐藏身份的理由,我亦有不能将之散布出去的理由。”
“理解。”白惊鹊也的确见惯风浪,对颜霜的回答没有表现出分毫诧异,“不介意白某换一个问题询问吧?”
“白公子请讲。”颜霜也给白惊鹊倒了水,端去了那柜子顶,自然也得到了白惊鹊的一声谢。
随后,白惊鹊微微偏着头,似乎在思忖该问些什么比较有价值的信息。须臾,他正过脑袋,道:“白某对圣临那神秘的秘典有些兴趣,不知可否告知一二?”
“秘典的秘密,哪怕你去问宗主,也得不到什么比较新颖的消息。几千年了,我们对其的了解,与外界所知相比,也差不了太多。”青烨倒是替颜霜答了此话,一面说着,还一面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颜霜,“秘典算是一种独立于玄气与妖力之外的力量体系,修炼要求极为严苛,不仅是天赋血脉,心性甚至气运,皆缺一不可。
“或许就没人能真正达到秘典修炼的要求,对于我们这种强行修炼之人,秘典的确强横无比,可却也存在无法消解的副作用。它会侵蚀修者的神智,使其混乱而难以自持,虽说及时解除并静心敛息可解,但眼底会留下赤红印记,用的愈多,泛红的部分便愈大。待双目完全转变为赤红,那可就神仙难救了,一般我们称这种人为,死人。”
白惊鹊听闻之后,也蹲坐直了身子,便扫视了一眼在场的四人。显然,青烨与洛千裳皆为天选之子,二人眼瞳之底都盘踞着妖冶而难以忽视的红,而另二人均为寻常黑眸。
“你们都曾尝试过修炼秘典么?”
“显然,我失败了,可能还差点运气吧。”柳泉耸了耸肩,对此并没有太大的遗憾。
秘典的确强大到堪称变态,轻易便让人拥有越阶对敌的力量,但其潜在的危险性却也值得警惕。无法掌控力量的人,只会成为力量的奴隶。因此,于那些对力量并不是很执着的修者而言,尝试修炼秘典失败,也不是什么特别遗憾的事情,只是少了一种极危场景下的应对措施而已。
虽说可以尽量克己,做到修成而不滥用,只在极危时用于护卫己身。但谁能轻易保证,届时不会像是打开了西土神话中的潘多拉魔盒?力量具有成瘾性,凡事尝过第一次,便很难拒绝第二次,接着是第三次、第四次……到最后,等到遇见无力施为而不得不启用秘典时,谁又能保证,这一次不会是生命的最后一次?
所以说,修成秘典的条件之中,其中要求了心性,本身就有着这方面的考量。心性不够,自控力不足,连秘典本身都难以练成,又谈何成为力量的奴隶?
“颜姑娘也没有这般气运么?”白惊鹊扭头,看向了这处竹屋的主人,而那目光,却并非如言语所表现的那样简单纯粹。
虽然白惊鹊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位颜姑娘正是圣临宗的前任圣女,但似乎有什么信息,或是什么细节,还是让他针对颜霜开始提问。
“秘典我修成了。”颜霜并没有要隐瞒的意思。
“颜姑娘果然是圣临中人。”白惊鹊也没有意外,那句试探般的话似乎只是为了这么个结论,“修成秘典却从未动用,颜姑娘自持克己之能,实在令白某钦佩。”
唔,白惊鹊大约是误会了什么。毕竟,秘典的反噬之能,圣临宗寻求了数千年也未能找到解决之法,就连掩饰眼底那妖冶的沉红,也是一件困难重重之事。眼前的圣临宗圣女青烨与剑阁少阁主洛千裳,眼底泛红;曾经圣临年轻一辈第一人的竹歌,眼底泛红;而那无异于陆上行仙的圣临宗主司无琰,亦是眼底泛红。
说是反噬,但在沉寂时对修者并无影响,因此,倒不如说是一种诅咒更合适。恰似死亡的倒计时,待到那抹赤色占据了整双眼瞳,便是生命的终端。
而颜霜说她修成秘典,眼瞳却依然淳黑,透着些许清冷的光亮。似乎也只能证明,她从未使用过这神秘莫测的秘典。
然而,白惊鹊虽是不知,但洛千裳与柳泉都无比清楚,曾经的圣女奏,对于秘典的掌握达到了一种怎样可怕的程度,那可是在领域位阶就能强行诛杀圣域修者的实力,怎么可能从未用过?
眼下,她眼底的确又不曾泛红,也便只有两种解释。其一,她寻得了清除秘典诅咒之法;其二,她寻得了掩饰眼底赤红之法。考虑到如今她形象大变,洛千裳更是清楚这并非易容之术,可能第二种解释更合理些。
“该轮到我们了吧。”颜霜道。
在白惊鹊看来,她是默认了自己的话;而在其余人看来,她是回避了白惊鹊的感慨。既没有确认也没有否认,自然算不得欺瞒,那狐狸自己理解有误,又能怪谁呢?
“姑娘请问。”白惊鹊欣然应允。
颜霜却并未出声,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好整以暇的青烨。洛千裳本就注视着颜霜,也自然发觉了她把话题抛给青烨的示意。
当通过问询所得信息的次数有限时,由谁来发问便成了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理论上来说,该由懂得最多之人来问是最合适的,因为她知晓的信息越多,所问的问题也便更有价值、也更一针见血。他们四人中,也便只有青烨最符合这个角色。
此外,阿绒不去发问,也应有着她自己的考量。该说不说,阿绒对宗门的感情究竟几何,其实很难说,她幼时在宗门所熟悉的,也便只有那么些个人,宗门给予她的便利与礼遇,倒不如说都是宗主替她争取来的。她幼时任性,不去思考其中逻辑,等到独立些的时候,那时已随着洛魂四处漂泊,开始感受的是宗门逐渐加深的恶意。她对宗门中的熟人旧友仍抱有旧时之情不假,但对间接逼死洛魂的宗门,很难说她究竟是什么态度。
青烨则不同,别的不谈,责任感这一块儿她可比宗门中绝大多数人要强。她当了这宗门圣女,便肩负起了发扬宗门的职责,而她也确实做到了,做得比当初宗主还是圣女时要强更多。她既对宗主负责,亦对宗门负责,且知晓的隐秘最多,由她发问,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姐姐将此机会给我,那便却之不恭了。”青烨咯咯笑着,眉眼都弯成了迷人的弧度,想要欺身上去再耳语几句,却被那孤高冷漠的人儿不动声色地往旁躲闪了开来,表情顿时又耷拉下来。那副委屈却又不敢言明的小模样,果真是我见犹怜。
白惊鹊似乎对此等美人免疫,他只是看了看青烨,又看了看颜霜,琉璃般的眼中,似乎刻上了不少名曰疑惑的情绪。
人类女子之间,便都是这般亲近的么?
洛千裳对此不感兴趣,她只想看看青烨这家伙能问出什么问题来。至于她调戏阿绒的举措……省省吧,阿绒要是能随随便便被青烨招惹到露出羞涩这种情绪,当初便不会胆大包天到从自己的大典上脱逃去跟洛魂那小子跑了。
至于柳泉?一个守门之人的情绪有什么重要的……真要说的话,他也只是笑看着罢了,青烨此举,大约只是习惯性的调笑,奏不奏效无所谓,维持她自己的人设才是最重要的。无论她的真实性格如何,如今她所表现的,本就如此。
须臾,待到青烨梳理好情绪,她便将目光投向了柜子上端坐的白狐,轻声笑道:“不知白公子送回南疆之药,可是为狐皇而寻。”
白惊鹊摇晃的狐尾骤然绷直,瞧着仿佛炸毛了般,而他沉着眼,嗓音低沉道:“无可奉告。”
“其实你已经说了。”青烨依然笑着,“大多只有在谈及狐皇时,你才一字不愿谈及。可你如此态度,便已算是回答了我的疑问。”
似乎的确如此,先前他们谈及此事,暗处的白惊鹊尚且能按兵不动。可如今当他面询问,他显然是坐不住了。他们之间的猜测归猜测,可要真问到知情人头上,那可就不太美丽了。
“这药……是用于狐皇渡天劫的罢?”
青烨咯咯笑着,风情妖冶而不流于俗,仿佛大师笔下最杰出的丹青墨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