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白瓷一连佯装打他的动作都没有,椅子上一坐,盯着泥人,一动不动。

李陵脚尖踢了踢他的小腿,道,“嘛呢?撒个尿,撒魔怔了?白瓷儿,我跟你说正经的,一会儿不管明镜先生那幅画拍出多少银子,我都给你出,不过,你必须得给我画十幅画,听见了没?”

白瓷一倏地把手往前一伸,泥人到了李陵眼前,问,“有机关吗?能藏消息吗?这雕刻,这纹路,是不是什么暗语,只有同伙才能看懂,特别适合通风报信?”

李陵,“老白,我觉得‘白瓷儿’是顶适合你的外号了,别逼着我叫你‘白痴儿’啊。这他妈就一坨泥捏的,两根眉毛,一根嘴巴,俩眼点儿,它要有机关,你管我叫爹。”

白瓷一不能信。

李陵又道,“你摔,摔了就知道里面有没有机关了。咋,还不舍得,行行行,好人做到底,我替你摔。来来来。”

说着话,他就上来抢。白瓷一把泥人藏身后举高高,两人你抢我藏正激烈,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嘈杂。

王金和他的狗腿耀武扬威穿过大堂,时不时一阵吆五喝六吹口哨,把小红门内故交旧友寒暄的气氛陡然变成土匪撒欢儿的老巢。

李陵心一紧,“坏了,乌龟来了,白瓷儿,这画我可能替你保不住了。”

乌龟是李陵给王金起的雅称,谁让他是头横行霸道,阴狠歹毒,长得太丑,钱又多的好像有金矿似的王八蛋呢。

说话间,雅间的门被一脚破开,王金吊儿郎当的门上一靠,冲白瓷一不怀好意的挑了挑眉,道,“我就知道,这种场合,白大公子一定在。”

白瓷一把泥人往桌上一放,不紧不慢靠向椅背,不羁一勾唇角,“怎么,上赶着找打?”

两人有过节,非常深的过节。原因白瓷儿记不清了,总之不是他先挑的头,但他却当着王金狗腿的面儿,把这头乌龟揍的鼻青脸肿。

王金搓了搓大鼻头,阴森一笑,白瓷一,金爷要换一种方式,玩死你!他的眼猛地射出一道毒光,“想要那画儿?哼,老子就偏不让你如意!”

李陵吓了个哆嗦。

白瓷一仰头靠在椅背边缘,合上眼睛,看起来很平静,好像乌龟压根没射出那道毒光过。李陵走到他跟前,小心翼翼道,“白瓷儿,咋办?乌龟肯定抬价,我我较不起这个劲啊啊啊啊!”

白瓷一淡声问道,“现在什么时辰?”

李陵,“戌时末,还有不到一刻就是亥时了,那群狐朋狗友,吃吃喝喝还行,筹钱靠不住的。”

白瓷一想的不是钱。

许之棠是姜原的救命恩人,亦师亦父,他的画作拍卖,于情于理,姜原都会来,可刚才他并没有走进小红门,是不在乎吗?

怎么会不在乎!

白瓷一走出来。

小红门上下两层,二楼雅座儿已经坐满了拍客,楼下大堂也坐满了人。他在人群中来来回回扫了几遍,没看到姜原,反而是海棠厅旁边雅座的乌龟瞪着牛眼,一遍比一遍想弄死他。

亥时。

海棠厅开厅拍卖。

画作一出,满堂哗然。

这幅《晴山疏影图》,空山险径疏林淡影,笔峰神拓,意境辽阔,白瓷一霎时就把姜原抛到了脑后,眼睛瞪的像铜铃。

负责竞拍的是小红门东家贺奕明,白瓷一的处女作《岁暮图》也是从他手里拍出的高价。贺奕明为人正直,极具权威,没人会怀疑由他负责拍品的质量。

他清清嗓子,言简意赅道,“今晚拍品,明镜先生的《晴山疏影图》,太康十四年作,底价十万两白银,价高者得。”

太康十四年,正是许之棠带姜原远走他乡的那一年。

有人叫,“八十万。”

“一百万。”

“二万。”

“五百万。”

“……”

叫价着此起彼伏。

白瓷一,“一千万。”

叫价声瞬间灭掉一半。

乌龟森森一盯,“一千一百万!”

白瓷一,“两千万。”

乌龟,“两千一百万。”

白瓷一,“三千万。”

乌龟,“三千一百万。”

白瓷一,“五千万!”

乌龟,“五千一百万。”

白瓷一磨牙,“九千万。黄金!”

乌龟,“九千一百万。”

两人较着劲儿,你来我往,速度非常快。其余拍客根本插不上话,眼瞅着价码越抬越高,索性切换成了看客模式,脑袋随着两家叫价来回转,王金刚叫完,他们就嗖的把头转向白瓷一。

白瓷一张嘴,李陵一巴掌呼到他脸上,死命捂他的嘴,“别叫了!别叫了!你他妈想死,老子还想活呢。”

白瓷一扒掉他的爪子,“还……”

李陵眼睛瞪裂了,双爪齐下呼他脸,“老白,再过几天可是你生辰,我可不想给你上坟,你给我闭嘴!闭嘴!闭嘴!”

白瓷一扣住李陵的脖子,往下一压,众目睽睽之下,大声道,“还有出价的吗?”

众人齐齐摇头,九千一百万,还是黄金,出得起的也得喝几年西北风。

白瓷一忽然看向贺奕明,平平静静,道,“贺先生,落槌吧。”

弃拍?小崽子竟然弃拍了?李陵懵,看客懵,乌龟更懵,他拉过一个狗腿,“我刚才叫了多少?”

狗腿溜须拍马,“不多,才九千一百万两黄金。啊!”

乌龟一脚把他踢飞了。

白瓷一回到雅间,椅子上一瘫,眉心微蹙,抛着手里的泥人,一上一下。

没多久,李陵兴奋的跑回来,道,“老白,价格抬这么高,你也太坏了,你没见刚才贺老板恭喜乌龟时,乌龟那丑脸的表情。哎呀呀,不愧是你,不愧是你,哈哈哈哈。诶,一开始你就想拍垮乌龟,对不对?早说嘛,害我提心吊胆。看在我提心吊胆的份上,你还得给我画啊,五幅,就五幅。”

砰地一声,门被强力破开。乌龟铁青着脸走了进来,手上的画轴啪的拍在白瓷一面前的桌子上。

白瓷一没情绪道,“这可是九千一百万两黄金拍下的,不识货,也得心疼心疼你刚出去的金子吧。”

乌龟道,“少他妈给老子装。”

白瓷一道,“我可不知道你这么快就想转卖给我。”

乌龟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他也的确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转卖出去。刚才叫价叫的是真爽,压的白瓷一磨牙更爽,只是……祖母的,嘴秃噜瓢了,他压根就没防备这小子会突然弃拍。还他娘的抬成了黄金的价码。

乌龟就是个大老粗,拍到手也不会挂屋里装书香门第,他就是想气死白瓷一,想看白瓷一给他装孙子求着他把画儿转卖给他,不过,目前的价格实在太高,乌龟自己一时半会儿都拿不出来,更别说再抬高价码折磨白瓷一了。他压着滔天怒火,道,“老子认栽,九千万黄金,你拿去。”

白瓷一,“先验货。”

乌龟一瞪眼,“你刚才不是看过了吗?”

白瓷一,“离得远,人又多,看的不真切。”

乌龟深深吸了一口气,把画轴推给他,“看,使劲儿看。”

白瓷一这才拿起画轴,慢慢展开,眉宇间顿时流露尊敬之色。他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半天,才抬起眼皮瞟了王金一眼,说了一个字,“贵。”

乌龟怒骂,“你自个儿抬上来的价,贵你祖母个腿儿,九千万,一两都不少。”

白瓷一看着他,“贵。”

乌龟,“八千五百万,再贵老子敲爆你的头。”

白瓷一,“……贵。”

乌龟噎的差点儿背过气,“妈的,你说多少?”

白瓷一伸出一个指头。

乌龟眼都直了,“一千万?你抢劫呢?”

白瓷一摇摇头,“一两。”

乌龟,“……啥?”

白瓷一指着画轴右下角的一处,道,“这里,有磨损。”

那是一簇树影,斑驳陆离,他手指处是一点光斑,光斑与留白融为一体,本就不容易被发现,更何况这点光斑体积极小,只比发丝儿粗一点。

乌龟眯着眼睛盯了好长一阵儿,抬起眼皮,“你蒙我呢吧。”

白瓷一靠着椅背,“五千万黄金,成,我就拿走,不成,你就自个儿留着熏陶吧。”

乌龟咬碎了牙,剧烈的思想斗争,只听啪的一拍桌子,他吼道,“成交。”

白瓷一看向李陵,“李三,付钱。”

李陵心疼的一哆嗦,把白瓷一拉到一边,小声道,“你有病吧。这有瑕疵的东西就是一文不值,你冤大头不够,还想让我也冤?干啥五千万?一千万他都能给啊。傻不傻。”

白瓷一,“听我的,先给他,你不是想要我的画儿吗?以后,我画的都给你。要多少,给多少。”

李陵眼睛一亮,“你不早说。”他扭头看乌龟,笑的一脸明亮,“乌……王大公子,明天,您去飘香弄找我,我给您划账。”他又盯白瓷一,“画儿,明天我就要!”

白瓷一带着画轴回家,锁了门,钻进书房,重新摊开画轴,眼睛落在那处磨损上。

人为磨损。

白瓷一非常确定这一点。

既然舍得磨损一幅价值千万的画作,就说明这件事的背后操纵者想要得到的利益远高于这个数字。

王金没有找贺奕明的麻烦,李陵承诺给他划账后,也没有任何恶言恶语,反而如释负重扭头就走。他们的目的就是让自己得到这幅画。

磨损,就要修复,若要完好无损,就必须得原画师出手。

他们的目标是许之棠。

不,是通过自己,接近姜原,找出许之棠。

白瓷一托腮,心里骂了一句,“敢利用小爷!”

那处磨损像针尖儿一般刺着白瓷一的心。他卷起来,小心放到画几上,伸了个懒腰,吹灭蜡烛,回卧房睡觉。

屋顶的蓝卫遁入夜色。

蓝卫回到寿春园时,赵映真还没睡,她一直在等竞拍结果。

在她看来,白瓷一跟自己八杆子打不着,无论如何不会让姜原联想至此,只要白瓷一发现画轴的瑕疵,定然会想方设法接近他,以求许之棠出山修复画作。

蓝卫把刚才看到的情形原封不动告诉赵映真。

赵映真听得乐呵,“这个白瓷一还真是聪明,这么快就发现那处磨损了。王金可是说了,白瓷一是个刨根问底的好奇性子,但愿他这个性子能帮我们发现许之棠的行踪。”

怀玉也道,“五千万两黄金也不是个小数目,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接近姜原的。老祖,除了查探许之棠的下落,咱们也可趁机做些别的文章。”

赵映真点头,“没错。一个人总不太好找他的软肋,两个人就不一样了,但凡能抓一着,就能让他死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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