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寅时,姜原和白瓷一才回房间。白天逛了一天,晚上又几乎通宵,还被白展翅变着法的熊,白瓷一已经累得分不出东南西北,进屋就往床上倒。
姜原给他脱掉外袍鞋袜,又脱掉自己的,侧躺在他身边,想起了什么,望着他的眼睛诡谲起来,使坏的咬住他的下唇,白瓷一吃痛,迷迷糊糊地讨饶,“阿原,我好困~”
姜原坏心,“……谁第一谁第二?”
白瓷一倏地睁开眼睛,清醒的像被人当头淋了一桶冰水一样,眼睛眨了眨,“童言无忌——”某处被暧昧地揉了一把,他啊了一声往上挺了下,轻颤颤的,胸口微微起伏,脱口叫了一声,“阿原!”
这不是答案,是撩拨下的自然反应,姜原再熟悉不过,他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目光充满期待,仿佛小时候背完了一本书,迫不及待想得到母亲的认可和夸奖一般。
白瓷一双手捧着他的脸,温柔笑道,“傻瓜,在我心里,你是唯一啊。”
唯一!
姜原很喜欢。
卯时刚过,姜原便睁开了眼睛,看着抵着自己肩睡得很熟的白瓷一,愉悦从心底油然升起,就像颜料在水缸里晕染开来的那般。
轻手轻脚地收拾妥当,姜原从房间出来,走到庭院里,看见雪地里吭哧吭哧打陀螺的白展翅。
不同于别的小孩子的“玩法”,白展翅好像是用打陀螺练习臂力,他穿着单衣,脸蛋红扑扑的,还淌着一层汗。
姜原轻快地叫了一声,“展翅。”
白展翅百忙之中扭了下头,收起陀螺,欢喜地跑过去,“阿原叔叔早。我叔叔也起了吗?”
姜原没回答,弯下腰,笑眯眯的看着他,一字一字,道,“我,是,唯,一。”
白展翅虽然一头雾水,但姜原脸上的表情他熟——前几天,他跟隔壁二花抢糖葫芦没抢过时,二花看他的表情也是这样,真真是狐狸的尾巴翘上天,炫耀翻了。
姜原心情好得不得了,拿过他手上的陀螺和抽绳,帅气一抛,抽绳伺候,但是,抽绳扫空了,陀螺没了惯性力后,转了几下,有气无力的歪在地上。
姜原,“……”
白展翅,“……”
姜原,“啊,我先走了。”
他把抽绳塞给白展翅,头也不回的走远了。
白展翅挠挠头,觉得用自己有限的脑容量去思考一个成年男人缺心眼的行为有些不划算,就麻溜地跑进白瓷一的房间,推开门,带着一身寒气跳到床上,拽着白瓷一的肩膀晃,“叔叔,你教我练剑吧,教我练剑吧,教我练剑吧——”
白瓷一被他吵得烦,“《三字经》背会了吗?”
白展翅,“没。”
白瓷一,“背去,啥时候背完啥时候教你。”
白展翅,“说话算数啊!”
他一溜烟的又跑了,白瓷一翻个身,枕着姜原的味道继续睡……
姜原刚走出白府,小七就冒了出来,跟在他身侧,边走边说,“王爷,李轻狂从盛都回来了,‘老地方’,等着见您呢。”
姜原点了下头,“北疆有动静吗?”
小七道,“没有,不过算算时间,大公子的那位……媳妇儿,应该快生了。”
姜泽到了北疆以后,每天做的事都很规律,一句话总结,就像是被关到与世隔绝的小黑屋里突然放出来重见天日一样,摸摸这儿、看看那儿,小河沟里蹦跶的鱼瞅着都新鲜。
两个月零八天后,他不规律了,开始频繁的往一处山头跑,猫腰蹲在篱笆围起来的小院儿朝里偷看。
小院里住了一个姑娘,水灵灵的,脾气好,爱笑。八个月零三天后,姜泽从他的窝里搬出来住进了小院儿……
姜原道,“那女人的身份还没查出来?”
小七低头认错,“没。”
姜原停下来,“无父母,无兄弟姐妹,无亲朋好友?”
小七,“可不是咋地。就跟石头缝里蹦出来似的。”
姜原睨他一眼,“那就把石头找出来!”
说罢,他大步离开,小七可怜巴巴的“是”也没收进耳朵。
郊外,树林,李轻狂抱着剑,像老大爷晨练似的一下一下撞着树干,看见姜原一欠屁股就往他那边走,脚下的雪踩得咯吱咯吱作响。
到姜原跟前,李轻狂盯着他的脸左看右看,没正经道,“哟,你这气色可不咋地啊,不会是纵欲过度掏空了吧?那我兄弟老白……”
姜原递给他一个闭嘴的眼神,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李轻狂咂嘴,“那当然是有重要的事得当面跟你说啊。”他正色起来,“盛都那摊子,你就打算这么着啊?”
姜原道,“怎么,军营里有异动了?”
李轻狂摆摆手,“现在还没有,不过,以后怎样我可不敢保证。”
他凑近姜原,声音也压低,“赵森已经派人跟朱辉秘密接触了,我猜朱辉是不会把这件事汇报给你的。不过说真的,陈工一死,你让朱辉接他的活儿,我也是不明白,我当然明白哈,可我就是不明白,我其实也明白,但是吧又没那么明白……”
姜原,“……”
李轻狂啧了一声,决定不能让自己分裂死,往四周瞅几眼,声音又低几度,道,“上月初十,陈工暴毙,这是谁做的,为什么做,你心里没数啊?咋,搞了一年多好不容易搞下去了,你又把朱辉提上来?朱辉是谁?那不仅是陈工的左右手,还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上承陈工,下连那帮兵油子,都情深义重的很,他有多想让陈工活,就有多想让你死!费劲八叉的,搞来搞去,那盛都军不还是听朱辉的吗?诶,你是指望朱辉对你感恩戴德呢,还是指望他替你稳住盛都军呢?我实话跟你说,现在,只要朱辉一声令下,那群兵能立马把肃州围个水泄不通,真的,我可一点儿没带夸张。”
姜原道,“依你看,现在谁适合坐镇盛都?”
李轻狂嘿了一声,眼睛瞟向别处,“我就一拿钱办事的探子,我哪儿知道,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该怎么办该谁去,你自个儿拿主意。”
姜原道,“但我怎么觉得,你心里有一个人选呢?”
被说中了,李轻狂也是嘻嘻哈哈,把剑扛在肩上,一手叉腰,道,“我可什么都没说。”顿了顿,“黄之易宣布效忠你以后,赵森的日子着实不好过,盛都离他远,又出了陈工这么一档子事,再加上以前……为了自保,他勾结苍梧是板上钉钉的,而且,打的还是‘助姜泽大公子复位’的旗号,你还是早做准备,早打早心净。”他吐了口气,“别的也没啥,我就不跟你唠了,回见。”
话音未落,他人已经走出一米多远。姜原叫住他,“你去哪儿?”
李轻狂道,“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这大过年的,当然得去见见狐朋狗友了。不过你放心,我不找老白,天黑我就回盛都,绝不耽误事儿。”
姜原道,“不用了。”
李轻狂回头看他,讶异道,“我就溜这一会儿号,你要解雇我?”
姜原,“当然不,只是,请你换个战场。”
李轻狂听完他的耳语,当即眉开眼笑地开骂,“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兄弟男人的份上,我早把你揍地满地找牙了,你信不?”
姜原轻轻的笑了起来,没再说什么,一副“我很看好你哦”的模样,拍拍李轻狂的肩,走了。
他没有回王府,直接去了军营,一直忙到酉时才从武真的营帐出来,走到军营门口时,看见了白瓷一,他双手交叠在身前,低着头,慢慢地走来走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姜原走过去,“瓷一,等多久了?怎么不进去?”
白瓷一抿抿嘴唇,道,“刚来。”
姜原歪头看他,抬起他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问,“怎么了?”
白瓷一一扭头躲开了,看着他,欲言又止。
这时,王东一手拎着前襟,一手擦汗的跑了过来,大冷天的,能跑出一脸汗也是人才,看见姜原登时欢喜雀跃,“王爷。”
这位大哥是出了名的没有眼力见儿,一腿别到白瓷一面前,喘着气冲着姜原道,“诶唷,可算找到您了。”
姜原,“有事?”
王东,“有事!还是急事,是大事!王爷,跃升这个月要南方巡视,说是巡视,其实就是游玩,游玩嘛,心情都不错,我已经托人打听到他游玩的目的地了,他……”
姜原打断他,“说重点。”
王东,“重点就是,您也去,堵他,跟他当面聊您和他闺女联姻的事儿。咱不早说过了嘛?”
白瓷一,“……”
姜原,“……”
诡异的气氛骤然升起,森冷森冷的,王东咽了口唾沫,翻翻眼皮,道,“咋咋地啦?”
白瓷一盯了姜原一眼,扭头就走。
姜原拔腿就追,“瓷一!”
他攥住白瓷一的手不放,白瓷一只得停下,非常生气,道,“所以,真的是很早就说过了?”
姜原道,“两年前……诶,听我解释,”他一把把要走的白瓷一拽进怀里,手臂箍着他,“不是联姻!只是见跃升!”
不远处,王东眯眼皱眉的望着抱在一起的两个男人,从头到脚写满了迷茫,戳了戳把门的兵,问,“他俩咋地啦?”
兵白了他一眼,继续垂眉耷眼。
见白瓷一不再挣扎,姜原稍微松了些力道,轻声细语道,“檩城不可能一直是独立状态,苍梧之后必然是它,但是檩城不像其他城邦,强攻必然会损失惨重,我就想着,先见见跃升,说不定有和谈的可能。”
白瓷一没有好气,“两年都没见着,鬼才跟你和谈。”
这……着实冤枉了姜原,他早把这茬儿给抛到了脑后,是王大哥热情似火、忠心不二,看不得年纪越来越大的姜原一不娶妻,二不纳妾,三不近女色,长此以往,姜氏后继无人,军心容易不稳啊。
这番话,前不久,王东还抓着小七声嘶力竭过,被小七面无表情的一掌拍了回去。
白瓷一面色有所和缓,掰开他的手,站到一边儿,理了理衣衫,目光飘飘落落,就是不去看他。
姜原凑上去,问,“你还没说呢,来军营找我……是……想我了?”
白瓷一无语的撇了他一眼,扫见他几分委屈的表情又于心不忍了,不过,他的确是有事来的,而且是说出来不怎么好听的事。
姜原道,“到底怎么了吗?”
白瓷一的嘴唇动了动,迟疑着,道,“没事,想你了。”
姜原蹙眉,脸上的柔情渐收,只是,“……你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
白瓷一看向他的眼眸里,有怜悯,心疼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