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贾银跳脚,“姜原,茶摊掌柜都因袒护你自杀了,如今可是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姜原依旧盯着姜桓,眼圈逐渐泛红。忽然他哼笑一声,继而放声大笑,笑的张狂,笑的绝望,眼角溢出的液体被火把染成了血红色。他提剑出鞘,直指姜桓。

贾银一惊,大叫道,“保护王爷。”

这些拿刀的汉子早就按捺不住悲愤和愤怒,一听命令,他们迅速护住肃北王,形成包围圈,沾满敌人血腥的大刀纷纷对准了被围在圈内的姜原。

姜原幽黑的眼眸蓄满了自嘲,“你从来都没想过要信我是吗?你从来都不想看见我是吗?你从来都没有把我当成你的儿子,是吗?”

姜桓道,“你自己做下的事,你……”

姜原,“我努力了这么久,期盼了这么久,在你心里都比不上一个狗贼的三言两语?肃北王,你真的是我母亲口中说的那个人吗?我母亲真的爱错人了吗?我们母子真的在痴心妄想吗?”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吼了出来。

贾银在肚里骂了一句,“你才狗贼呢。”他几步走到姜桓跟前,道,“王爷,奴以项上人头保证,奴所言句句属实,还请王爷体恤将士,早做决断。”

姜桓看着姜原,道,“押入死牢。”

周知春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

贾银登时喜上眉梢,“来人,拿下。”

姜原手中的剑翻转,一字一字,恨道,“这是你逼我的。”

话音未落,一抹剑光,一片血影,扑杀上来的顷刻间倒地,而后,姜原剑锋一转,身后的人便被击飞。他破开包围,提剑刺向一个连退倒地的府兵,眼看这人要被穿膛破肚,一把刀忽然强力挑开了他的剑。

是姜桓。

姜原满腔怒火再度点燃,出手又快又狠,姜桓战场杀伐十几年,刀势更稳更强,一时间,父子缠斗,刀剑相撞,无人敢上前。

周知春袖口下交叠的手攥紧了,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姜原杀的人越多,他身上的罪孽就越重,这些人对他的仇恨也愈浓,即便他逃出生天,也断然再无回旋的余地。可眼下,姜桓似乎不想让这种事发生,他把姜原的杀意悉数引到了自己身上,看似打的焦灼难分,实则是姜桓根本无杀他之意。

周知春给贾银递了个眼色,贾银会意,立刻奔去寿春园,上气不接下气,“老祖,出岔子了。王爷下不去手啊。”

赵映真蹭的从贵妃榻上站起来,快步往外走,等她到溪兰苑时,姜桓和姜原还在打。赵映真出口斥道,“姜桓!”

姜桓出刀击中姜原左臂,借力连击,徒手打掉了姜原手中的剑,逼的他连退数十步,等他稳住身形时,姜桓手中的刀已经到了眼前。

姜原充满仇恨的看着姜桓,姜桓意味不明的眼睛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扔了刀,转身走到赵映着面前,躬身行礼,“母亲。”

赵映着冷冷讽道,“姜桓,你好本事。”

过去十八年里,姜桓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过他这个儿子,他的冷漠,他的恨意,一度让赵映真相信,他已经从心底彻彻底底的把这个嫡出长子判了死刑,是以,她才没有逼迫他立姜泽为世子,而是等到肃州进一步成为光寒之主时才开口提起。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姜桓会隐藏的这么深。赵映着再次想起了嚣张的章五厘,脸色更加难看,道,“都退下。”

贾银惊了,“退下?老祖,那家伙狂着呢,不能……”

赵映真扫了他一眼,贾银登时闭嘴。

那些当兵的也只得扛起被打伤的同伴压着不满退下。

赵映着看也不看还躬身站着的姜桓,道,“你也退下。”

姜桓低垂的眉目下有担忧,但母亲的话他不能不听,只得离开。

偌大的溪兰苑只剩了赵映真和姜原。

赵映真缓步走到姜原面前,视线在姜原渗血的左臂上停了一瞬又移到他脸上,道,“姜原,我已经在你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你我之间不可能这么无限期的拖延下去。今晚,就是你的死期。”

姜原胸口渗出一片殷红,是被刀伤牵动的旧伤崩裂,他似完全没有察觉,蔑然回视,道,“就靠你养的那些蓝卫?”

赵映真摇摇头,“我不需要一兵一卒。”

姜原眉心一紧。

赵映真道,“我记得你说过,你来肃州只想查清你母亲的死因,其实根本不用这么麻烦,你完全可以直接问我,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晚可是你把我母亲叫走的,我母亲的死当然跟你脱不了关系。”

“我赵映真向来敢作敢当,但原溪月的死跟我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以为我会信?”

赵映真笑了笑,“姜原,你有没有想过,姜桓为什么从不去溪兰苑,从不见你,从不见你母亲?”

姜原,“……”

他的确很想知道,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几乎每天都被这些问题缠绕。

赵映真盯视他,“姜原,今天的发生的一切都是原溪月咎由自取,是老天爷给她的报应。”

“你敢污蔑我母亲!”

“污蔑?那你就听好了,我是不是在污蔑。”

赵映真目露凶光,“太康五年,盛都原氏大营,原溪月对姜桓一见钟情,为嫁给姜桓,她用尽了一切手段。同年六月,阿塔潘偷袭姜氏大营,你的舅舅原溪亭见死不救,导致肃州军大败,原溪亭觊觎我女儿姜敏的才貌,趁火打劫找姜氏谈判,谈判内容很简单,原溪亭娶姜敏,原溪月嫁姜桓。”

姜原讽道,“这些事还不是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赵映着不疾不徐,“这一仗,我死了丈夫和最爱的长子,姜敏嫁到丹阳城后,不到四年,也郁郁而终。你信与不信,这都是事实。”她冷毒的看着姜原,“原溪亭狼子野心,妄图通过联姻掌控肃州,掌控姜氏。可天不遂他愿,偏偏一个傅南佳挡住了他的路。”

姜原眼眸一凝。

赵映真,“傅南佳,肃北王姜桓还不是肃北王的时候就喜欢的女人,南园本来也不叫南园,是傅南佳住进去后才改的。姜桓和原溪月大婚时,她已经怀孕了,如果不出意外,下一任肃北王定然会是她的儿子。不过,她当然得出意外。你的母亲,你的舅舅,你们原氏,联手给肃北王送了一份大礼。”她定定看着姜原,“一碗毒汤,一尸两命。”

姜原面色凛寒,“若真如你所言,那肃北王还容得下原氏?”

赵映真有些不相信他会说出这种话似的看着他,“姜原,你以为肃州凭什么走到了今天?冤冤相报吗?”

姜原面容有些凝固。

赵映真,“不过是死了个女人而已,大局为重,压下去我就能当从没发生过。但是我想,时至今日姜桓都应该忘不了,死在血污里的傅南佳,还有他生出来就是死胎的儿子。”

姜原根本不信。

赵映着却道,“姜桓就在外面,你要想听他亲口说,我可以满足你。”

姜桓和赵映真的关系就跟姜桓和姜原的关系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前者是面和心远,后者是面不和心也不和,姜桓不会在这种事上跟赵映真串通一气。如若揭开他的伤疤,只会让他更恨原氏,更恨母亲。姜原强硬的心绪被扎了一刀,他的嘴唇微微有些颤抖,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赵映真眼眸更暗,“傅南佳死后,姜桓几次三番都想杀了原溪月,若非我拦着,原溪月早死了,更不会有你。”她话锋一转,“姜原,他们两个都这样了,你又是怎么生出来的呢?”

姜原内心猛地一紧。

赵映真捏着手上的扳指,道,“听说过‘蛮散’吗?”

蛮散!

赵映真,“一种增加房事乐趣的助兴药物,只要服下,你让他做什么都行……”

姜原本能的料到她接下来的话会给自己带来无尽的耻辱,呼吸微促,喝道,“住口!”

赵映真冷眼看他,“姜桓误服了这种药,被人操控着去了溪兰苑,跟原溪月上床,直到原溪月怀孕,原溪月也争气,一胎就生了个儿子,就是你。你的体虚之症,正是你娘胎里带出来的,‘蛮散’毒性的后遗症。”

姜原忽然意识到,贾银口中的“樱花”就是蛮散,他之所以说樱花而不说蛮散,是在维护肃北王姜桓的脸面,他大喝一声,“我让你住口!”

赵映真逼视他,“十年前,我把这番话告诉了原溪月。原溪月那种骄傲的女人,自认为是天之骄女的女人,忽然之间得知自己竟然是亲哥哥图谋天下的工具,她崩溃了。所以,她选择自杀不是很合情合理吗。”

姜原捏紧的手发颤,“不,不是,我母亲很坚强,不可能……”

赵映真轻描淡写,“原溪月牌位上一个字都没有,你不好奇吗?一个人之所以会选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那只能说明她是恨透了所有人,包括她自己,也包括你。你的存在就是她最大的耻辱。”

姜原胸腔中涌上一股铺天盖地的无力和恨意,“……我让你住口!”

赵映真宛如嗜杀魔鬼的眼睛意犹未尽的盯着他,“姜原,一个被药物催生的人,你觉得你还有活在世上的理由吗?”

瞬间,姜原被抽空了魂魄,扑通跪在地上。

赵映真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眼睛,似乎从中看到了非常壮观的景色,像高山上的雪崩、龙卷风横扫村落、海啸袭击大陆、陨石倾盆砸落。

她清晰地体会到了那种无与伦比的快感,积压近二十年的恶气终于吐出,她不再看姜原,转而环视陌生的溪兰苑,惬意愉悦道,“阿泽需要一个演武场,这里,很合适。”

姜桓远远地注视那边的状况,见赵映真只身出来,便知道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他默然站了半晌,眼前交替出现满身血污的傅南佳和他紧抱在怀里的毫无声息的儿子,最终他转身离开,夜色下,强健的身影形单落寞。

贾银看着赵映真的背影,急切的问周知春,“相国大人,这姜原还押不押入死牢啊?王爷可是下过命令的。”

周知春微眯眼睛看着跌跪在地的姜原,道,“接下来没你的事了。”

贾银急了,“不是,万一姜原再缓过劲儿……”他接连想起被姜原暴击的场景,“我我我扛不住啊。”

周知春道,“他缓不过来了。行了,赶紧回去吧。”说罢,他不再理会贾银,径直追上赵映真,“老祖……”

他欲言又止,赵映真道,“周相国有话尽管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0章 第四十章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失控
连载中端木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