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玲跟着姜陌刚到潇湘庭,一个人影就撞进了眼帘,只看一眼,她脸上的笑便刷的一下凝固了。
树荫下,姜润站在那里,整个人被光晕照的忽明忽暗,日光是明媚的,午后,还有些热,可小玲却察觉到一方冰窖般的阴冷。
桃子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一步。
姜陌完全没有察觉到,笑盈盈的冲姜润招手,“阿润。”
姜润应声走了过去,走步轻而缓。
姜陌给两人介绍,“这是小玲,是阿原的小婶婶,小玲,这是我……”
姜润忽然轻声打断,“小婶婶好,我是阿原哥的堂弟姜润。”
清冷的声音加上一点毫无施舍痕迹的笑,让姜润秒变人畜无害小猫咪,刚才那个随时都会暴怒狂杀的恶魔似乎是小玲恍惚的错觉,他变的太快,快的小玲心底的惧动都来不及消退,她不自然的咧了下嘴,“你叫我小玲就行。”
闲叙几句,姜润便侧身让她们过去,姜陌拉着小玲往屋里走,桃子的脚却很自觉的在姜润面前沉的走不动了,她压低头,小声道,“润公子。”
姜润微歪头,冷漠的声音近乎变态的压迫,“一五一十的说!”
桃子紧张的搓着手,战战兢兢,“小姐……今日小姐外出,是是找……其实小姐也在犹豫,要去不去的,然后就在门口碰见王爷、白公子和那位小婶婶,小姐问了情况后,就把小婶婶带回来,就就是这样。”
姜陌有心去找沈岸,没有理由,就是想去,正是因为没有理由,她才犹犹豫豫,踟蹰不定,这事儿自然瞒不过姜润。
姜润对沈岸的敌意非常重,恨不得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事实上,出现在姜陌身边的男人,赵世安,姜原,甚至是胞兄姜泽,都逃不过他的敌视,每每姜陌和他们在一起,哪怕只是一句话,都会燃起他的熊熊妒火。如今,赵世安战死了,姜原被那个姓白的勾走了,姜泽就是个大傻子,又常年不在肃州,讨人厌的东西一个一个出现又一个一个消失,妒火也好、怒火也罢,都可以一并消失。
姜润计划好了带姜陌离开。却杀出一个沈岸。
沈岸!!
屋内传出阵阵欢快的笑声。
姜润面容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什么,足足有一刻钟才提步离开。
当晚,小玲睡在了姜陌房里,临睡前,桃子走了进来,双手拖着一叠绸缎,道,“小姐,这是润公子给小婶婶的见面礼。”
小玲暗自心惊。
姜陌三分惊讶,七分惊喜,“阿润送来的?”
桃子点点头,“润公子找了一下午才定下的,说给小婶婶做衣裳用。”
姜陌接过绸缎,细细看了,回头笑对小玲道,“阿润认生,很少跟外人说话,送礼物更是头一遭。看来,他真的很喜欢你噢。”
是吗?姜润在小玲心里的初印象可着实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但在事实面前,她挑着的眉毛只得慢腾腾的回归原位,顺着姜陌说,“哦。”
姜陌让桃子把绸缎收起来,跟小玲躺在床上。
小玲望着床板,“阿润是阿原的堂弟?”
姜陌应了一声,“嗯。”
小玲,“这孩子看着……”
她努力想一个委婉的能美化他“森寒”甚至“诡戾”的词汇,姜陌却柔声接了一句,“挺让人心疼的。”
小玲怀疑自己的耳朵,“啥?”
姜陌笑了笑,没说话,看着她,颇有打趣的意味,“我还从没听阿原说过,他有小婶婶呢。”
小玲娇憨地挠挠头,有心想说什么,但想想还是忍住了,凑过去悄悄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姜陌脑海中随即出现了沈岸,脸一红,摇摇头,“没有。”
小玲是个大咧咧的,又想着心里的事便没注意她的闪躲,眼睛盯着床板,盯了半晌,喃喃道,“我有。”但是我来肃州后才知道,他还带着一层面具,我当然不在乎他的面具,只是……
小玲没睡好,翻来覆去,又怕吵着姜陌,强迫自己像死鱼一样贴着床,天微亮时才眯了会儿眼,卯时不到就又醒了,看了眼熟睡的姜陌,悄悄下床,拿了衣服走到屋外穿好,走出潇湘庭。
她向清扫的丫头问了姜原的住所。
去溪兰苑时,脑子里一个问题反复鞭笞:许先生说要来肃州的,怎么还没到,他现在在哪儿?
姜原在练剑,看到小玲后,收剑朝她走过去,“赶了那么多天路,不多睡会儿?”
小玲仰起骄傲的小脸,“我是谁,三天三夜不合眼都站如松坐如钟的人。”
姜原笑了。
小玲,“厨房在哪儿?我去做早饭。”
姜原,“不必……”
小玲伸手制止,“我就想给你做。赶紧的,厨房在哪儿?”
姜原还没说话,她就看到了侍立在一边的小七,“你练剑吧,我找他。”
小七眨眨眼,舒坦的站着突然就躺枪了,接收到姜原的信号后,他乖乖一笑,“小玲姑娘,厨房就一间挂了‘厨房’俩字的空屋子,冷锅冷灶,要啥没啥。”
小玲转身往外走,“那还不简单,出门买去。”
姜原,“……”
他只得示意小七跟着去。
两人去完早市,小七扛着大包小包,疑惑不解,“小玲姑娘,王爷吃不多的,您这大包小包的,买了也是浪费。”
小玲,“这我知道。我就是……”她叹了口气,“以前不知道他身世这么坎坷,老欺负他,给他们叔侄俩送吃的,每次都是许先生的多,他的少,也不知道他不能多吃是不是就这么被我饿出来的。”
小七,“那大概率不会,我瞅着王爷不像会亏待自己的,而且,习武之人都有‘辟谷’这一项,练好了,那好处可是大大的,说真的,这一方面,我还真挺佩服王爷的。我就不行,一顿不吃就饿的发慌。”
小玲,“那一会儿你多吃点。”
小七,“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小玲,“客气啥。哦,你去跟陌小姐说一声,请她一起过来吃。”
小七面露难色,“还是别了吧。”
小玲,“为什么?”
小七,“陌小姐一向是和润公子一起吃饭的,而润公子‘一向’不喜欢跟外人一起吃……”
一听“润公子”,小玲头皮隐隐发麻,忙道,“说错了,去请白公子。昨天吃了人家一顿,得还回去。”
小七马上道,“这行。”
小玲忙活了半个多时辰,做了一桌菜。
一桌四个人,两个人没去过荔城,这桌荔城特色一个也不认识,小玲坐在主位上,一个一个的给他介绍。
作为资深美食家和单纯的吃货,白瓷一和小七非常给面子,彩虹屁一车一车的吹,吹的小玲心满意足,心花怒放,收拾碗筷盘子的时候都哼着小曲儿。
白瓷一也帮着收拾,边收拾边问,“小玲,你跟阿原做了三年邻居,这三年里,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小玲端着托盘往外走,“那多了去了……”
从正厅到厨房,她喋喋不休、片刻不停,我家许先生长我家许先生短的说了一路,一个字都不带重复的。
白瓷一提醒一句,“阿原呢?阿原没有什么好玩的事吗?”
小玲把托盘放进水槽里,接过白瓷一手上的,道,“大头针乏味的很,不是看书就是练剑,整天闷不吭声的,木头桩子都比他看着有趣。”
白瓷一怀疑,“可刚听你说,许先生也很少说话啊。”
小玲瞪眼,“我家许先生金口玉言,哪能轻易能开口!”
白瓷一,“……”
小玲起了心事,欲言又止,见他盯着自己不知在琢磨什么,索性就把他推了出去。
姜原正在廊下等白瓷一,见了人,伸手拉过来,在他唇上亲了……白瓷一吓了一跳,左右看了没人,“别闹。”
姜原微微一笑,忽然道,“我如果公开了呢?”
白瓷一,“……”
这句话来的猝不及防,一时间白瓷一不太能清晰的辨认出,他这句话的时效性,姜原不是开玩笑的人,既然说了就有做的打算,只是这个打算……白瓷一强迫自己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平复下来,望着他,“先让我跟大哥说,好吗?”
姜原捏着他的手指,低头看着他白皙修长的指节,痴恋中却有一种犹如水中沙般的艰难的挽留感,但如果公开了,那这个人就别无退路,别无选择,只能留在自己身边,永远!永远!
小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王爷,该去议事厅了。”
姜原松手,“好。”
去的路上,姜原问,“有贾银的消息了吗?”
小七,“没。”
姜原看他,“你这个‘没’是不是太理直气壮了?”
小七的脸一下子就皱成了包子褶,挠头,“王爷,当时他莫名其妙的就消失……不对,是蒸发,对兄弟们来说,无处可找啊,只能加派人手,地毯式搜查,不过,我想着,他应该没胆子继续藏在肃州,所以,在城内搜的同时,搜索范围也扩大了,消息传递也就慢,您再等等,指不定明天就有信儿了。”
姜原抛给他一个“我信你的邪”的表情,道,“周知春呢?”
小七道,“这老头儿最近跟木桩子似的,小花园一坐,就开始叠杯盖,”他忽然来了兴致,“王爷,您可没见,老头儿叠杯盖的技术越来越高超,一米半米的都不带摇晃的。看得我都手痒痒了。”
姜原,“……”
小玲暂时在王府住了下来,姜原去议事,她就无所事事,有心去找姜陌,但一想到会碰上姜润就打消了念头。她在屋里待不住,就在王府闲逛,走走看看,不停感慨,王府大的快比得上小半个单县了。
景色也美,有山有水有花的。
府里的下人似乎都认得她,看见她就躬身在侧,给她让行。小玲没受过这待遇,也不习惯这待遇,见着面善的、不怎么怕她的就跟人家闲聊,不管对方是浇花的还是清扫的,一句开场白,起承转合总能落脚道“我家许先生如何如何”的话题上。
这是她的习惯,但在这些下人眼里,便逐渐坐实了她是王爷小婶婶的这层身份,对她愈发恭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