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罗群岛的雨季来得突然。君蘖木站在"青蚨会"总部门口的屋檐下，望着如注的雨水冲刷着石板街道。距离他们来到群岛已经七日，青蚨老人派出的探子终于带回了君明德和清虚子的消息。
"蘖木。"
谢明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君蘖木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自从得知两人可能有血缘关系后，她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一路相伴的男子。
"探子回来了。"谢明远撑开一把油纸伞，"他们在北岛'珍珠港'养伤，我们随时可以出发。"
君蘖木点点头，刻意避开他递来的伞："我去叫明兰。"
"明兰……不跟我们一起去。"谢明远的声音有些异样，"青蚨前辈认为她留在总部更安全，而且……"他顿了顿，"她最近和会里的一个年轻人走得很近。"
君蘖木惊讶地抬头，正对上谢明远复杂的目光。雨幕中，他的眉眼显得格外深邃，嘴角绷成一条直线。
"那……就我们两个去？"君蘖木轻声问。
"嗯。"
简短的应答后是长久的沉默。雨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格外清晰，两人之间不足一尺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墙。
"关于青蚨老人说的……"谢明远突然开口。
"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君蘖木打断他，声音比想象中更尖锐，"找到阿爹和师父要紧。"
她冒雨冲向街对面的马厩，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掩盖了不知何时流出的泪水。那个在锦官城为她挺身而出的谢公子，那个在海上与她共渡难关的明远，如今却可能与她血脉相连……命运何其讽刺。
北岛的珍珠港是个宁静的小渔村。当君蘖木和谢明远找到那间海边小屋时，已是次日黄昏。夕阳将海水染成金色，渔夫们收网的号子声远远传来。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君蘖木一眼就看到养父靠在窗边的躺椅上，右腿缠着厚厚的绷带。清虚子正在炉前煎药，满屋都是苦涩的药香。
"阿爹！师父！"君蘖木哽咽着扑上前。
君明德紧紧抱住女儿，灰白的胡须颤抖着："好孩子……没事了，都没事了……"
清虚子也放下药壶，欣慰地打量着两个年轻人："你们做得很好，比我想象的更好。"
久别重逢的喜悦冲淡了连日的忧虑。君蘖木详细讲述了分别后的经历，包括云汐公主恢复记忆独自离开的事。
"那丫头比我们想象的坚强。"君明德感叹，"不过东海要塞现在由天机阁的二掌柜把持，她去那里凶多吉少。"
清虚子眉头紧锁："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她。前朝公主是牵制天机阁的重要棋子。"
"棋子？"君蘖木不自觉地皱眉，"师父，云汐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棋子。"
清虚子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乱世之中，每个人都是棋手也是棋子。包括你，蘖木。"
当晚，君蘖木在海边散步消化这些天的变故。月光下的海面波光粼粼，远处渔火点点。身后传来脚步声，谢明远不知何时跟了过来。
"在想什么？"他站在一步之外，声音低沉。
君蘖木望着海天交接处："在想云汐现在到哪了，是否安全……在想阿爹的腿伤何时能好……在想……"她顿了顿，"我们到底算什么关系。"
最后一句轻如叹息，却重重砸在两人心头。
谢明远沉默良久，突然说："青蚨老人的猜测未必正确。"
"但我们的灵气共鸣……"
"可能是别的原因。"谢明远转向她，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蘖木，这一路走来，我对你……"
"找到了！找到了！"谢明兰的声音突然从远处传来，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
两人回头，只见谢明兰提着裙摆飞奔而来，身后还跟着几个青蚨会成员。
"哥！君姐姐！"她气喘吁吁地站定，"云汐公主有消息了！"
原来青蚨会的商船在东海巡航时，救起了一名重伤的前朝侍卫。据他所说，云汐确实到了东海要塞，但被天机阁的人发现，现在被困在要塞附近的"鲛人湾"。
"那侍卫拼死送出的消息。"谢明兰递上一块染血的布条，"上面写着'君姐姐救命'……"
君蘖木心头一紧，云汐那孩子，在危难时刻想到的依然是她。
"必须立刻去救她。"君明德不知何时拄着拐杖来到海边，"清虚师兄腿伤未愈，我和明兰留下。你们三个年轻人去。"
清虚子点头赞同："带上青蚨会的令牌，必要时可调动沿海的商船支援。"
事不宜迟，三人连夜启程。青蚨会提供了一艘快船，借着夜色向东北方向的鲛人湾驶去。
船舱里，君蘖木仔细检查着随身物品——铜钱袋、丹药瓶、青蚨玉佩……还有谢明远送她的那把匕首。手指抚过冰凉的刀柄，她想起那个雨夜，他手把手教她防身术的温暖触感。
"睡不着？"
谢明兰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少女抱着膝盖坐在对面，眼睛在昏暗的油灯下闪闪发亮。
"担心云汐。"君蘖木轻声道，"也担心……很多事。"
谢明兰咬了咬嘴唇："君姐姐，我哥他……最近怪怪的。"
"怎么怪？"
"自从知道云汐是公主后，他总是一个人发呆，有时还会莫名其妙地笑。"谢明兰绞着手指，"我问他是不是喜欢上公主了，他却说……"
"说什么？"君蘖木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说'权力比爱情更可靠'。"谢明兰忧心忡忡，"这不像他。"
君蘖木胸口一阵刺痛。谢明远变了，或许从他第一次见到恢复记忆的云汐那一刻就开始了。那位举手投足间尽显皇家气度的公主，与一路逃亡的他们有着天壤之别。
"人都是会变的。"她勉强笑了笑，"睡吧，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次日傍晚，鲛人湾的轮廓出现在海平面上。这是一处形似人鱼尾巴的弧形海湾，沿岸峭壁耸立，只有一条狭窄的水道通向内部。据情报，云汐藏身于湾内的一个渔村中。
"天机阁的人肯定埋伏在附近。"谢明远观察着地形，"我们得小心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