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窗帘缝隙里漏进来的第一缕阳光,刚好落在手机屏幕的短信提示上。
我盯着那行 “看教材 P37 页的例题” 看了足足三分钟,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既想回点什么,又怕显得太过刻意。最后只是长按号码,存了个备注 ——“顾以风”,输入时手指在 “风” 字上停顿了半秒,仿佛能透过屏幕摸到那个清冽的音节。
林薇薇还在打呼噜,口水顺着嘴角流到枕头上,像条小小的银线。我轻手轻脚地爬下床,膝盖的淤青碰到床沿,传来一阵钝痛,却没像昨天那样让人心慌。镜子里的自己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大概是昨晚没睡好,总觉得监护仪的 “滴滴” 声在耳边打转,混着顾以风站在走廊里的影子,织成了一张乱糟糟的网。
“理论课在大礼堂,听说要坐满整整三个小时。” 林薇薇被我的动静吵醒,揉着眼睛坐起来,头发乱得像鸡窝,“你身体吃得消吗?不行就再请个假呗。”
“没事。” 我把《高等数学》塞进背包,指尖碰到书页 P37 的位置,那里因为昨晚反复翻看,已经有点发皱。顾以风说的那道例题旁边,我用蓝笔补了一行小字:“拉格朗日中值定理:f (b)-f (a)=f’(ξ)(b-a)”,字迹写得格外工整,像在完成某种仪式。
大礼堂在校区中心,是栋灰砖红顶的老建筑,门口立着两尊石狮子,鬃毛被岁月磨得光滑。我们到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军绿色的身影在暗红色的座椅间移动,像一群误入古堡的萤火虫。
“前排视野好,去那儿!” 林薇薇拉着我往前面冲,帆布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 “咚咚” 的回声。
我选了个靠过道的位置坐下,刚把书包放在旁边的空位上,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低低的惊叹。
“顾以风来了!”
“他居然坐前排?”
我下意识地回头。顾以风正从入口走进来,军绿色的衬衫领口系得很整齐,背着个黑色的双肩包,带子勒在肩膀上,勾勒出清晰的锁骨线条。他的头发比昨天整齐了些,额前的碎发被梳到后面,露出光洁的额头,晨光从他身后的玻璃窗涌进来,在他周身镀上一层金边,像幅被精心装裱的画。
他的目光在礼堂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我旁边的空位上。
我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他朝这边走过来了。
脚步声很轻,只有皮鞋跟敲在地板上的 “嗒嗒” 声,在嘈杂的人声里显得格外清晰。周围的议论声渐渐小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他移动,像追光灯似的。我攥紧了书包带,指节泛白,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这场无声的靠近。
他在我旁边的空位坐下,背包轻轻放在地上,发出 “咚” 的一声轻响。
一股淡淡的薄荷味顺着风飘过来,不是哮喘喷雾的那种尖锐的凉,而是更温润的、像雨后青草的味道,混着他身上阳光晒过的气息,悄无声息地钻进我的鼻腔。
“早。” 他侧过头,声音很轻,像怕吵到别人。
“早。” 我赶紧转过头,盯着面前的桌子,感觉脸颊在发烫。桌面是深棕色的木头,上面刻着不少往届学生的名字,还有些歪歪扭扭的爱心图案,其中一个旁边写着 “2018.6.8”,大概是毕业那天留下的。
林薇薇坐在我另一边,用胳膊肘偷偷撞了我一下,眼睛瞪得溜圆,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像在说 “我就知道”。
我没理她,只是翻开《高等数学》,假装在看 P37 的例题。可眼角的余光却总是不受控制地往旁边瞟 —— 顾以风正低头看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侧脸的线条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柔和,睫毛很长,落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的手指真好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连指尖的弧度都像是精心设计过的。我想起夜跑时他递水给我的样子,就是这只手,稳稳地托着矿泉水瓶,指尖的微凉透过塑料传过来,像道微弱的电流。
“咳咳。” 讲台上的老教授清了清嗓子,麦克风发出一阵刺耳的杂音。
我赶紧收回目光,心脏却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似的,跳得又快又急。胸腔里像揣了只乱撞的小鹿,蹄子 “咚咚” 地敲着肋骨,震得耳膜都在发颤。
这就是心跳加速的感觉吗?
高中时学过的生理知识突然冒出来:正常心率 60-100 次 / 分钟,运动或情绪激动时会升高。可我现在明明坐着没动,为什么心脏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今天我们来讲东海大学的校史……” 老教授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整个礼堂,带着点含糊的口音,“从 1928 年建校至今,已经有……”
后面的话我没听清。耳朵里像塞了团棉花,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咚”,和着顾以风偶尔翻动书页的 “沙沙” 声,形成一种奇怪的韵律。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走神,侧过头看了我一眼。
我们的目光撞在一起。
他的眼睛很亮,像盛着晨光,里面映着我慌乱的影子。有那么一瞬间,我看到他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像平静的湖面泛起了一丝涟漪。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
像被按下了快进键,“咚咚咚” 的节奏快得几乎连成一片,震得胸口发疼。我赶紧低下头,假装去看笔记本,笔尖在纸上胡乱划着,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不舒服?” 他的声音又响起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关切。
“没、没有。” 我摇摇头,声音有点发颤。指尖的冷汗洇在笔记本上,晕开一小片墨迹,像朵难看的乌云。
他没再说话,只是把自己的笔递了过来。是支黑色的水笔,笔杆上印着校徽,笔帽上别着个银色的书签,形状像片枫叶。“你的笔没水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刚才一直在用一支没水的笔在纸上划。
“谢、谢谢。” 我接过笔,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指尖。
微凉的触感像电流一样窜过,瞬间传遍全身。心跳得更快了,像要挣脱胸腔的束缚。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嗡” 的一声冲上头顶,让眼前阵阵发黑。
这一定就是林薇薇说过的 “心动” 吧。
以前总觉得这个词太矫情,像漫画里才会出现的情节。可此刻坐在顾以风旁边,闻着他身上的薄荷味,感受着那不经意间触碰的温度,才明白原来心跳真的可以被监测 —— 它就那样明晃晃地存在着,快得让你无处可藏。
老教授还在讲台上滔滔不绝,讲建校时的艰难,讲战争年代的坚守,讲那些泛黄的老照片背后的故事。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移动的光斑,像时钟的指针,一点点记录着这场漫长的理论课。
我渐渐平静下来,开始认真记笔记。顾以风的笔很好写,笔尖划过纸张的感觉很顺滑,像是在冰面上滑行。偶尔遇到听不懂的地方,我会下意识地皱起眉头,这时总能感觉到旁边投来的目光,等我转过头去,却又只看到他认真听讲的侧脸。
中途休息时,林薇薇拉着我去洗手间。走廊里,她兴奋地抓住我的胳膊:“你看到没!他居然把笔借给你了!那支笔我在论坛上见过,是去年 IOI 的纪念款,限量版的!”
“是吗?”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笔,银色枫叶书签在阳光下闪着光。
“当然是!” 林薇薇用力点头,“而且他看你的眼神,绝对不一般!我敢打赌,他肯定对你有意思!”
“别瞎说。” 我嘴上反驳着,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痒痒的。
回到座位时,发现顾以风正在看我的笔记本。他的手指轻轻点在我刚才记的笔记上,眉头微蹙,像是在研究什么难题。
“这里错了。” 他抬起头,指着其中一行字,“校史应该是从 1929 年开始算的,教授刚才口误了。”
“啊?” 我赶紧看过去,果然,自己写的是 “1928 年”。
他拿起我的笔,在旁边改了过来。他的字迹很工整,笔画有力,和我的清秀字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墨色的字迹落在纸上,像他这个人一样,清晰而坚定。
“谢谢。”
“不客气。” 他把笔还给我,指尖再次碰到一起,这次我没躲,任由那股微凉的电流窜过。
心跳又开始加速了。
比刚才更厉害,像擂鼓一样,“咚咚咚” 地敲打着,震得耳膜发疼。我能感觉到脸颊在发烫,连耳垂都烧了起来。阳光落在顾以风的侧脸上,给他的睫毛镀上一层金边,他的眼睛里映着窗外的树影,晃动着,像有星光在里面跳跃。
原来,心动是这样具体的东西。
它藏在笔尖相触的温度里,藏在不经意的对视里,藏在薄荷味的风里,藏在胸腔里那阵不受控制的鼓点里。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实验,没有预设的变量,没有固定的程序,却能清晰地监测到每一次心跳的波动。
老教授的声音再次响起时,我把那支笔小心翼翼地放进笔袋,像珍藏着一个秘密。笔记本上,他改的那个 “1929” 格外醒目,旁边,我的心跳还在 “咚咚” 作响,像在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实验,写下最生动的注脚。
礼堂外的蝉鸣又开始了,声嘶力竭的,却不再让人觉得烦躁。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无数个跳动的心跳符号。我侧过头,看着顾以风认真听讲的侧脸,忽然觉得,这堂三个小时的理论课,好像也没那么漫长了。
毕竟,谁会厌倦一场正在进行的、关于心跳的实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