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行李箱的滚轮在站台瓷砖上发出单调的 “咔嗒” 声时,我的指尖还残留着雪花标本的凉意。

顾以风帮我把箱子抬上行李架的瞬间,绿皮火车突然晃了一下。我踉跄着抓住他的胳膊,蓝灰色的卫衣袖口扫过我的手背 —— 那里还留着昨晚第七级台阶上的温度,比暖气更能抵御腊月的寒风。“到家记得报平安,” 他的声音压过车厢的轰鸣,“每天晚上七点,我准时打视频。”

“嗯。” 我仰头时,睫毛蹭到他的下巴,胡茬的触感像砂纸擦过宣纸,带着点扎人的温柔。

车窗上的冰花渐渐融化,露出站台倒退的风景。顾以风站在黄色安全线外,军绿色的围巾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手里还攥着我忘带的速写本 —— 封面画着第七级台阶,雪地里的代码被我用红笔描了三遍,像道不会褪色的承诺。

火车加速时,他突然朝着车窗挥手。蓝灰色的身影在视野里缩成小点,却依然能看清他举起的左手,食指和中指比出 “7” 的形状,是我们专属的密码。我把额头贴在冰凉的玻璃上,看着那个小点消失在拐角,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像有片雪花卡在那里。

寒假第一天的阳光带着点慵懒的暖。我把雪花标本放进玻璃罐时,妈妈端着姜汤走进来,瓷碗边缘的热气在罐口凝成水珠,顺着瓶身往下淌,像条透明的小溪。“那个计算机系的男生,” 妈妈用围裙擦着手,“没跟你一起回来?”

“他要参加国赛集训,” 我往罐子里撒了把干燥剂,听见颗粒碰撞的轻响,“得到年后才放假。”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顾以风的名字。视频接通的瞬间,集训基地的白炽灯刺得人睁不开眼。他刚结束训练,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蓝灰色的卫衣领口沾着点机油,像幅没干的水墨画。“看到我给你塞的东西了吗?” 他的声音带着喘,背景里能听见队友打游戏的喊叫。

“嗯,” 我把镜头对准玻璃罐,“标本放好了,速写本也收到了。”

他突然笑了,眼角的细纹在灯光下格外清晰。“翻到最后一页。”

速写本的纸页沙沙作响,停在最后那张时,我的指尖顿住了。是用代码写的情书,一行行 C 语言语句组成跳动的爱心,注释里藏着他们去过的每个地方:图书馆三楼的靠窗位、灯塔下的礁石、第七级台阶…… 最后一行是 “while (1) { I miss you; }”,后面跟着个小小的草莓涂鸦。

“妈说这叫什么来着,” 我的脸颊发烫,把镜头转向窗外,“理科生的浪漫?”

“是最优解。” 他的声音突然变轻,“等我比完赛,带你去看海。”

视频通话在妈妈喊吃饭的声音里结束。我把手机放在玻璃罐旁边,屏幕的光映在标本上,冰晶的棱角折射出细碎的光,像他眼里的星星。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到年后 —— 每天晚上七点的视频,隔着屏幕分享彼此的生活,像运行着一段稳定的程序。

变故发生在第三天下午。

林薇薇的电话打进来时,我正在画漫画的番外篇。手机在数位板上震动,屏幕上跳出的消息让我的指尖瞬间冰凉:【顾以风联系不上了!他室友说他早上就没去训练,手机关机,宿舍没人!】

铅笔在分镜上划出道歪斜的线,像道撕裂的伤口。我回拨顾以风的号码,听筒里传来机械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我又翻出他室友的微信,消息发出去后,像石沉大海,连个气泡都没冒。

窗外的阳光不知何时变得刺眼。我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聊天记录,最后一条停留在昨天晚上七点零三分 —— 他说 “早点睡,明天给你看新写的代码”,后面跟着个眨眼的表情。才过去不到二十个小时,怎么就联系不上了?

妈妈端水果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女儿蜷缩在椅子上,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滑动,眼眶红得像熟透的樱桃。“怎么了这是?” 她把果盘放在桌角,“脸都白了。”

“顾以风联系不上了,” 我的声音带着哭腔,“他室友说他不见了。”

接下来的 48 小时,像被按下了慢放键。

林薇薇每隔半小时就发来新消息,内容从 “可能手机没电了” 变成 “教练说他请了病假”,最后停留在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我把手机充到满电,屏幕亮了又暗,始终没有那个熟悉的名字跳出来。玻璃罐里的雪花标本仿佛也感受到她的焦虑,棱角开始变得模糊,像要融化的样子。

第四天清晨,我在噩梦中惊醒。梦见自己站在第七级台阶上,雪没到膝盖,顾以风的蓝灰色身影在雪雾里若隐若现,我拼命往前跑,却怎么也追不上,最后只抓住一片融化的雪花。

手机在这时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一串陌生的号码。

“喂?” 我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是盛夏吗?” 陌生的男声带着点急切,背景里能听见医院的广播,“我是顾以风的队友,他急性阑尾炎住院了,刚醒就让我给你打电话。”

医院的消毒水味透过听筒漫过来时,我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他…… 他没事吧?在哪家医院?”

“市一院,302 病房,” 男生的声音放缓了些,“他不让告诉你,怕你担心,结果刚拔了输液针就抢我手机……”

后面的话渐渐模糊。我抓起外套往外跑,军靴在楼道里发出 “咚咚” 的响,像在敲一段急促的代码。妈妈追出来时,只看到我冲进风雪里的背影,军绿色的围巾在身后飘成条直线,像道撕裂的伤口。

出租车在医院门口停下时,雪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我踩着冰碴往住院部跑,羽绒服的帽子被风吹掉,头发沾在冻红的脸颊上,像幅凌乱的素描。302 病房的门虚掩着,我推开门的瞬间,看到顾以风正靠在床头,手背上扎着输液针,蓝灰色的病号服袖口空荡荡的,显得格外单薄。

“你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带着点惊讶,想坐起来却被她按住。

“林薇薇说你失踪了,” 我的指尖抚过他苍白的脸颊,那里还留着没刮的胡茬,“你室友说你不见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眼泪掉在他手背上,烫得他瑟缩了一下。“怕你着急,” 他的指尖在我手背上轻轻划着,“本来想做完手术再告诉你。”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脸上,把睫毛的影子投在眼下,像两排细密的栅栏。我突然想起他代码里的注释:“所有的异常处理,都是为了让程序更稳定地运行。” 原来他的沉默,他的隐瞒,都是笨拙的保护,像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悄悄筑起一道防火墙。

“疼吗?” 我的指尖停在他的刀口处,那里缠着厚厚的纱布。

“拆线的时候疼,” 他突然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阳光,“不过想到你会来,就不疼了。”

护士进来换药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女生趴在床边,手指缠着男生的输液管,像在传递某种力量;男生歪着头看她,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蓝灰色的病号服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家属回避一下,” 护士拿着托盘,“该换药了。”

我站在走廊里,看着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头发凌乱,眼眶通红,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妈妈发来的消息,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我回了句 “晚点”,把手机揣回口袋,突然觉得心里踏实了 —— 那个会为我写代码情书、会在第七级台阶等她、会把所有疼痛都藏起来的男生,就在里面,很安全。

换药结束后,顾以风睡着了。他的呼吸均匀绵长,眉头却微微蹙着,像在做什么不安的梦。我坐在床边,翻看着他带来的代码手稿,突然发现夹在里面的火车票 —— 是昨天的,从集训基地到市一院的,发车时间是凌晨三点,旁边写着 “最快路线”。

原来他失联的 48 小时,是在和疼痛抗争。原来他不让队友告诉我,是怕我在风雪里奔波。原来那些没接的电话、没回的消息,都藏着他笨拙的温柔。

暮色渐浓时,他终于醒了。“我梦到你了,” 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在第七级台阶上,你把速写本给我看。”

“那不是梦,” 我把火车票放在他手心,“是我们的未来。”

他突然握住我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病号服传过来,比任何暖宝宝都管用。“等我好了,” 他的指尖在我手背上画着圈,“就去你家提亲。”

“谁要你提亲,” 我的脸颊发烫,抽回手时却被他攥得更紧,“先比完赛再说。”

雪在窗外安静地下着,把医院的屋顶染成白色。顾以风的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屏幕亮着,停留在给我的未发送消息界面,只有三个字:“别担心”。

失联的 48 小时像场漫长的噩梦,醒来时却发现,所有的不安和恐惧,都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烟消云散。原来最好的程序,不是永远不出错,而是在出现异常时,有人会为你保驾护航,把所有的风雨都挡在外面。

我把玻璃罐放在窗台上,月光透过积雪照在标本上,冰晶的棱角依然清晰。我知道,无论未来有多少个失联的时刻,只要我们心里装着彼此,像那片被精心呵护的雪花,就能抵御所有的严寒,等到春暖花开的那天。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林薇薇发来的消息,附带一张截图 —— 顾以风的室友在朋友圈发的:“顾大学神住院还在写代码,屏幕上全是某个人的名字,酸了酸了。”

截图里的代码编辑器上,赫然写着:“#define SUMMER 1 // 她是我的唯一”。

我的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这次却是因为幸福。我抬头看向病床上的人,他已经又睡着了,嘴角却带着浅浅的笑意,像在做什么甜蜜的梦。

雪还在下,月光温柔,一切都在慢慢变好。失联的 48 小时,不过是我们漫长故事里的一个小插曲,像段被暂时中断的代码,很快就会重新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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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风吹过第七级台阶
连载中一只凡槐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