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在晨光里变得稀薄。

我趴在 302 病房的床头柜上醒来时,下巴压着的速写本硌出了道红痕。顾以风的呼吸声在耳边起伏,像台运行稳定的服务器,蓝灰色的病号服领口沾着点她的头发,是凌晨不小心蹭上去的。手机在枕头底下震动起来,屏幕亮起的瞬间,映出锁屏壁纸 —— 是第七级台阶的雪景,他用代码写的那句 “while (snowing)” 被我设成了水印。

“醒了?” 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指尖轻轻拂过我凌乱的刘海。输液针还扎在手背上,透明的液体顺着管子往上爬,在阳光下像串流动的水晶,“护士说你凌晨三点才睡。”

“看你睡得沉。” 我坐起身时,军绿色的围巾滑落在地,露出颈间的灯塔项链。银色的吊坠在晨光里泛着冷光,与他手背上的针头形成奇妙的呼应,“林薇薇说国赛组委会来电话了,问你能不能参加下周的线上选拔。”

他突然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阳光:“当然能。” 床头柜的抽屉被拉开时,发出轻微的 “咔啦” 声,他从里面摸出个牛皮纸信封,“给你的,昨天就想给了。”

信封上的字迹还带着点颤抖,是麻药没过时写的。我拆开时,指尖触到张厚厚的卡纸,边缘被裁得整整齐齐,像用尺子量过 —— 上面画着幅流程图,用黑色水笔画的,箭头和框框都带着程序员特有的严谨,却在边角处画了些歪歪扭扭的草莓和小太阳。

“这是……” 我的指尖顿在 “开始” 框上,那里用红笔写着个极小的 “7”,是我们的密码。

“我们的约会流程图。” 他的耳尖在晨光里泛着红,输液管随着他说话的动作轻轻晃动,“医生说我得住院一周,怕你无聊,就提前规划了。”

流程图的主线用黑色马克笔勾勒,像条清晰的逻辑链:出院当天→灯塔看海→小炒店吃番茄鸡蛋面→机房改代码→跨年夜补看电影。每个节点之间都画着箭头,箭尾标着预计时间,精确到分钟,像他写的程序那样一丝不苟。

“这里,” 他的指尖点在 “灯塔看海” 的框里,那里用铅笔描了片海浪,“要等退潮,我查了潮汐表,那天下午三点十七分最合适。”

“还有这个,” 他又指向 “小炒店” 的节点,旁边用括号备注着 “加双倍香菜”,“记得提醒老板,上次他少放了。”

我的指尖抚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突然摸到卡纸背面的凹凸感。翻过来时,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 背面用银色水笔画了片星空,猎户座的腰带被标成了三个草莓的形状,旁边写着行小字:“所有的流程都可以调整,除了终点的‘永远和你在一起’”。

“顾以风,” 我的声音带着点哽咽,把流程图按在胸口,“你是不是把谈恋爱也当成项目来做?”

“不是项目,” 他的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敲了敲,像在输入指令,“是优先级最高的系统进程。” 输液管里的气泡顺着水流往上冒,在液面炸开细小的声响,“你看这个判断框,” 他指着 “是否需要休息” 的菱形框,“只要你说累了,所有流程都暂停。”

护士进来换药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女生把脸颊贴在张流程图上,肩膀微微耸动;男生歪着头看她,手背上的输液针还在工作,眼神却温柔得能滴出水。“该测体温了,” 护士把体温计递过来,金属的凉意让盛夏打了个哆嗦,“家属也量一个,看你脸色不太好。”

36.5℃。我的体温在正常范围,却觉得脸颊烫得惊人。顾以风的体温是 36.2℃,比我低半度,像我们之间永远存在的微妙温差。“医生说再观察两天就能拆输液针了,” 护士在病历本上写字的沙沙声里,能听见他的声音,“到时候就能给你改代码了。”

“谁要你改代码,” 我把体温计塞回护士手里,军绿色的围巾遮住半张脸,“先把自己的身体调理好。”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把键盘手链往她手心里按了按:“昨天梦到你漫画的结局了。” 输液管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男主在流程图的最后一个框里,画了个爱心。”

“那是因为……” 我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我本来就想这么画。”

上午的阳光透过窗户,在流程图上投下细长的光斑。我把卡纸铺平在床头柜上,用手机拍了张照,设成了新的聊天背景。顾以风的手指在 “跨年夜补看电影” 的节点上画了个圈:“这部电影有三个彩蛋,我查过影评了,分别在第 37 分钟、59 分钟和片尾字幕结束后。”

“你连这个都查?”

“嗯,” 他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调出电影的详细解析,“不想错过任何和你有关的细节。”

妈妈提着保温桶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女儿趴在床边,和病床上的男生一起研究着什么图纸,阳光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投下温暖的光晕。“炖了鸽子汤,” 保温桶放在桌面的轻响惊飞了他肩头的一片阳光,“医生说这个补元气。”

汤勺碰在瓷碗上的轻响里,能听见妈妈和顾以风的对话。“阿姨您不用这么麻烦,” 他的声音带着点不好意思,“医院的伙食挺好的。”“那哪行,” 妈妈的笑声像风铃,“我们家盛夏从小就念叨,说要找个会写代码的男朋友,现在找到了,可得好好补补。”

我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把脸埋进保温桶的热气里。鸽子汤的香气混着流程图上的墨水味,在空气里交织成温柔的气息。顾以风的指尖在桌下碰了碰我的手背,像在传递某种加密的信号,让我发烫的脸颊稍微降温。

下午的线上选拔开始时,护士特意调暗了病房的灯光。顾以风坐在床上,笔记本电脑架在膝盖上,蓝灰色的病号服被衬得愈发干净。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的速度比平时慢了些,却依然精准,像在演奏一首温柔的钢琴曲。

我搬了把椅子坐在旁边,手里捧着那幅流程图。阳光透过纱窗,在 “机房改代码” 的节点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块被打碎的棱镜。我突然发现,那个节点的框里藏着行极小的字:“教她写动态规划,用她能听懂的方式”。

选拔结束的提示音响起时,他长长舒了口气。屏幕上跳出 “通过” 的绿色提示,像道胜利的曙光。“搞定了。” 他合上电脑时,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下周就能去现场比赛了。”

“我就知道你可以。” 我递过纸巾的瞬间,指尖碰到他的,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你听,” 心脏的跳动比平时快半拍,像在运行某个加急的程序,“刚才写最后一题时,它就这样。”

“为什么?”

“因为在想,”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比完赛要不要在流程图里加个节点。”

“什么节点?”

“求婚。”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阳光把医院的屋顶染成金色。我的指尖在流程图的 “永远和你在一起” 上反复摩挲,突然觉得眼眶发烫。原来最好的流程图,不是规划好每一步,而是在每个节点里都藏着 “和你有关” 的心意,像他写的代码那样,精准地击中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傍晚的探视时间快结束时,我把流程图小心翼翼地放进牛皮纸信封。顾以风突然从枕头底下摸出支笔:“等一下。” 他在 “开始” 框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箭头,指向个新的框,里面写着 “现在:看她回家”。

“路上小心,” 他的指尖拂过我的发梢,输液针的胶带在阳光下泛着银光,“到家给我发消息,用我们的暗号。”

“嗯。” 我走到门口时,突然想起什么,转身比了个 “7” 的手势,是我们专属的密码。

医院走廊的灯光在身后拉长我的影子。我把信封抱在怀里,像揣着个珍贵的秘密。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顾以风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张照片:他手背上的输液管被画成了爱心的形状,旁边写着 “流程图的第一步,是让她放心”。

雪在傍晚又开始下了,细小的冰晶打在围巾上,像在写一封无字的信。我想起那张流程图上的每个节点,每个箭头,每个藏在边角的草莓和小太阳 —— 那不是冰冷的规划,而是他用程序员的方式,写下的最温柔的情书。

回到家时,妈妈正在厨房煮姜汤。我把流程图贴在书桌前的墙上,用磁贴固定住四个角,像幅珍贵的艺术品。玻璃罐里的雪花标本在灯光下泛着光,与流程图上的 “灯塔看海” 节点遥遥相对,像两个跨越时空的约定。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顾以风发来的视频请求。屏幕上,他正坐在床上,手里拿着本代码书,蓝灰色的病号服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柔。“在看什么?” 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电流的杂音,却依然清晰。

“在看你的流程图。” 我把镜头转向墙面,“妈妈说画得比我漫画还好看。”

他突然笑了,眼角的细纹在灯光下格外清晰:“那下次画个漫画分镜版的。”

视频通话在妈妈喊喝姜汤的声音里结束。我把手机放在书桌一角,看着墙上的流程图,突然觉得心里踏实了 —— 那个会为我画流程图、会在每个节点里藏着心意、会把求婚当成流程一部分的男生,正在努力康复,像我们约定的那样,一步步走向未来。

窗外的雪还在安静地下着,把整个世界染成白色。流程图上的箭头在灯光下泛着微光,像条清晰的路,指引着他们走向 “永远和你在一起” 的终点。而这条路,才刚刚开始。

我拿起铅笔,在速写本上画下新的分镜:病床上的男生正在画流程图,女生趴在旁边看着,阳光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投下温暖的光晕,旁边写着一行字:“最好的算法,是能算出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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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风吹过第七级台阶
连载中一只凡槐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