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耐寒跑的哨声刺破雪雾时,盛夏的睫毛上还凝着冰晶。

顾以风站在起跑线第三排的位置,蓝灰色的集训队卫衣被风灌得鼓鼓囊囊,像只振翅欲飞的鸟。他转头看过来时,目光精准地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她冻得发红的鼻尖上 —— 那里还留着跨年夜额头上的吻痕余温,被今早的霜气镀上了层细白的绒。

“把这个带上。” 他突然挤过来,将一个巴掌大的保温袋塞进我手里。帆布表面印着编程猫的卡通图案,是上次省赛颁奖礼发的纪念品,拉链处还挂着那个软陶键盘钥匙扣,被体温焐得温热。

“什么啊?” 我的指尖刚碰到袋口,就被烫得缩回手。里面传来冰糖撞击的轻响,混着薄荷的清香,像把碎冰扔进了热可可。

“蜂蜜薄荷茶,” 他的指尖在我手腕的键盘手链上碰了碰,那里的银链沾着雪粒,“跑不动就打开喝一口,别硬撑。”

发令枪的白烟还没散尽,他已经被人流卷回队伍。我捏着保温袋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在雪地里起伏 —— 蓝灰色的卫衣下摆扫过积雪,留下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像行没写完的代码,在白茫茫的背景里格外醒目。

集训基地的耐寒跑路线沿着海岸线蜿蜒,风从冰面卷过来时,带着刀割般的疼。我把围巾往上拉了拉,遮住半张脸,军绿色的流苏扫过胸前的灯塔项链,金属吊坠在雪光里泛着冷光。

跑到三公里处的补给站时,我的肺像个破风箱,每口呼吸都带着铁锈味。林薇薇从志愿者手里抢过两杯姜茶,往我嘴里灌了半杯:“顾以风那小子在后面呢!眼睛跟雷达似的盯着你,生怕你把自己跑散架了。”

我往身后瞥了眼,果然看见蓝灰色的身影在五十米外的雪雾里。他的步伐稳得像节拍器,目光穿透人群落在我身上,带着种让人安心的笃定,像在运行某种守护程序。

“别回头了,” 林薇薇拽着我往前冲,“再磨蹭就要被教练罚加圈了!”

下一个弯道的风突然变得凶猛,卷着冰粒打在脸上。我的哮喘突然犯了,喉咙里像卡着团带刺的棉花,痒得人想咳嗽,却只能发出嘶哑的抽气声。我蹲在雪地里掏背包时,手指抖得连拉链都拉不开,军绿色的围巾滑落在地,露出颈间跳动的脉搏。

“拿着。” 一只手突然伸到面前,掌心摊着粒白色的药片和半瓶温水。

我抬头时,撞进顾以风带着雪雾的眼眸。他的刘海被风吹得凌乱,额角的汗珠冻成了冰晶,却还是把自己的保温杯塞给我:“沙丁胺醇,我让校医准备的,快吃。”

药片的苦涩在舌尖炸开时,他已经脱下卫衣披在我肩上。内里的绒毛沾着他的体温,混着薄荷茶的热气,在风雪里撑开个温暖的小天地。“我跟教练说过了,” 他蹲下来帮我系围巾,指尖的薄茧蹭过她的下巴,“走不动就慢慢走,我陪你。”

雪落在他的发梢,瞬间融化成水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滑,像没忍住的眼泪。我突然想起漫画里的台词:“最好的缓存区,是能暂时存放所有心动的地方。” 此刻被他圈在卫衣里的温度,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你不用等我,” 我把保温杯往他手里塞,“别影响你的成绩。”

“我的成绩就是看着你跑到终点。” 他的声音比姜茶还烫,落在雪地里,激起串细小的冰晶,“算法都算好了,错不了。”

我们并肩走在雪地里时,风突然小了。顾以风的卫衣下摆扫过我的膝盖,两人的影子在雪光里交叠,像幅被拉长的拼图。他说起国赛最后一题的新解法,指尖在空气中比划着状态转移方程的曲线,阳光透过雪雾落在他手背上,把血管的纹路照得格外清晰。

“这里的边界条件,” 他突然停下来,在我掌心画了个小小的圈,“要像你画分镜那样,留三分余地。”

掌心的温度比阳光更烫。我低头看着雪地里交握的手,他的指尖缠着圈创可贴 —— 是上次帮我修数位板时被零件划破的,我记得那道伤口的长度,刚好是三点七厘米,像串藏在代码里的密码。

“快到终点了。” 他突然指向远处的灯塔补给站,红色的帐篷在雪地里像颗草莓,“看到没?林薇薇在那儿挥围巾呢。”

风又开始变大,卷着我们的对话往海里飘。我突然想起跨年夜他用摩斯码敲的那句话,喉咙里的痒意突然变成了酸涩:“顾以风,你是不是……”

“嗯?” 他转头时,睫毛上的雪粒掉进我的衣领。

“没什么。” 我把剩下的话咽回去,藏进被卫衣捂住的心跳里。有些告白像未提交的代码,需要在最合适的时机按下回车,现在的风还不够温柔,雪还不够安静。

终点线的红绸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顾以风突然停下来,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塞进我手里:是片用透明胶带重新封好的雪花,比昨晚送的那片更大,六角形的棱角完整得像被精心计算过。

“补给站的热水间能烤火,” 他的指尖在我手背上轻轻敲了敲,像在输入某种指令,“去把雪花标本烘干,别让它化了。”

林薇薇在终点线那头跳着挥手,红色的围巾在雪地里格外扎眼。我攥着那片雪花往前跑时,听见身后传来他的脚步声 —— 不快不慢,像在为我的心跳打节拍,在白茫茫的赛道上,留下两行永远不会交错的脚印。

热水间的铸铁炉烧得通红,火光在每个人脸上投下跳动的影子。我把雪花标本放在炉边的铁架上,透明胶带在热气里微微发皱,里面的冰晶却依然保持着完整的形状,像被时间冻结的星屑。

“藏什么宝贝呢?” 林薇薇突然凑过来,鼻尖差点碰到那两页代码纸,“哟,这不是顾大学神的笔迹吗?‘低温环境下,心动的熔点会升高’—— 啧啧,理科生的告白都带着公式味。”

“才不是告白。” 我把标本往里面挪了挪,炉火把我的脸颊烤得发烫,“是…… 是物理现象。”

“物理现象能让他跟在你屁股后面跑五公里?” 林薇薇抢过我的手机,点开相机里的照片 —— 是刚才在赛道上抓拍的,顾以风的身影在雪雾里若隐若现,目光却牢牢锁着我的背影,像道不会中断的数据流,“你看这眼神,缓存区都快存满了,就等你按接收键呢。”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顾以风发来的消息:【标本烘干了吗?】

下面还附着张照片:他的手心摊着片更大的雪花,正对着阳光举起,冰晶的棱角折射出七彩的光,像把碎掉的彩虹。

【我这儿还有片,】他很快又发来一条,【等你那片化了,就用这个补。】

我的指尖悬在回复框上,突然想起他代码手稿里的最后一页 —— 没有题解,没有注释,只有行用红笔写的话:“所有未发送的告白,都会暂时存放在心里的缓存区,直到遇见合适的带宽。”

炉火 “噼啪” 响了一声,烤得雪花标本的胶带开始收缩。我拿起标本对着光看时,突然发现那两页代码纸的背面,还印着行更浅的字迹,是被反复涂抹过的痕迹,隐约能辨认出 “我喜欢你” 四个字,笔画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犹豫,像怕被编译出错的程序。

热水间的门被推开时,带进股刺骨的寒风。顾以风站在门口,蓝灰色的卫衣上沾着雪,睫毛上的水珠在火光里闪闪发亮。他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落在我手里的标本上,像在确认自己的代码是否运行正常。

我突然按下了手机的回复键:【我的雪花没化,你的呢?】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炉火把那行隐藏的告白烤得越来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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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风吹过第七级台阶
连载中一只凡槐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