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在天台的栏杆上积成薄薄一层,像撒了把碎盐。
顾以风牵着盛夏往楼下走时,风突然转了向。西北方来的寒流卷着冰晶斜斜打过来,他下意识地把她往怀里带,军绿色的围巾扫过两人交握的手,流苏上的积雪簌簌落在他手背上,像融化的星星。
“冷吗?” 他低头时,鼻尖碰到我冻得发红的耳垂。集训队卫衣的袖口沾着雪水,蹭在我颈间的灯塔项链上,发出细碎的金属碰撞声,“早知道不让你上天台了。”
“不冷。” 我往他怀里缩了缩,掌心贴着他卫衣内侧的口袋,能摸到个硬壳本子的轮廓,“是你说要看猎户座的。”
楼梯间的声控灯在我们脚下亮起,暖黄的光把影子拉得老长。顾以风的脚步突然停在二楼平台,怀里的人没留神,额头撞在他锁骨上,发出闷响的同时,闻到他毛衣里混着的薄荷香 —— 是早上我帮他泡的薄荷茶,茶包在保温杯里浸得太久,连衣角都染上了清苦的气息。
“怎么了?” 我抬头时,睫毛上的雪粒掉进他的衣领,激起他喉结的轻轻滚动。
他没说话,只是伸手拂去我发梢的积雪。指腹蹭过我的额角,那里还留着天台烟花映下的淡粉,像被他偷藏进代码里的彩蛋。“这里,” 他的指尖停在我眉心,“刚才落了片雪。”
风从楼梯间的窗户灌进来,卷着我们的影子撞在墙上。我突然想起漫画里的分镜:男主在风雪里为女主挡雪,睫毛上的冰晶掉进我的掌心。当时画这一幕时,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此刻被他微凉的指尖触着额头,才明白缺的是心跳震碎雪粒的声响。
“你的头发也有。” 我踮起脚尖,指腹穿过他的发间。黑色的发丝在指缝间滑动,带着雪的凉意和阳光晒过的干燥,像揉碎的夜空,“比我的还多。”
他的呼吸突然变得很重。风把我的围巾吹得翻卷起来,露出颈间跳动的脉搏,灯塔项链的银链陷进雪里,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盛夏,” 他的声音比风声还低,“刚才在天台的吻……”
“嗯?” 我的指尖还停在他耳后,那里的皮肤烫得惊人。
“不算。” 他突然握住我的手腕,把我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隔着厚厚的卫衣,能清晰地摸到他剧烈的心跳,像在运行某个超频的程序,“太急了,像没调试过的代码。”
楼梯间的灯突然灭了。黑暗涌来的瞬间,我感觉到他的吻落在额头上。比刚才在天台的温柔,比想象中更轻,带着雪的凉意和薄荷茶的微苦,像他写的注释那样精准 —— 不多一分,不少一寸,刚好印在她攒了满眶的星光中央。
“这样才对。” 他的鼻尖蹭过我的眉骨,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符合最优解。”
风在窗外呼啸的间隙,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在黑暗里交织。我的手指紧紧攥着他的卫衣,把布料捏出深深的褶皱,像在抓住某种稍纵即逝的算法。“顾以风,” 我的声音埋在他的颈窝,“你的心跳好快。”
“因为……” 他顿了顿,吻又落在我的发顶,这次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珍重,“我在运行心动程序。”
声控灯被他们的动静惊醒,再次亮起时,能看到他耳后泛着的红。我突然想起他代码手稿里的某行注释:“当风的速度超过 3m/s 时,所有的理性分析都会失效。” 此刻穿过窗户的风,正卷着雪粒打在玻璃上,发出 “噼里啪啦” 的声响,像在为这句注释做注脚。
“下去吧,” 我把脸埋得更深,“林薇薇该找我了。”
他牵着我继续往下走,指尖的温度透过手套渗进来,比任何暖宝宝都管用。经过一楼大厅的公告栏时,我突然停住脚步 —— 上面贴着集训队的耐寒跑路线图,终点处用红笔圈着个小小的灯塔图案,旁边写着 “补给站”。
“是你画的?” 我的指尖抚过那个简笔画,线条和他信封上的小太阳如出一辙。
“嗯,” 他的耳尖还红着,“想让你跑起来有点动力。”
风突然从大门缝钻进来,卷着雪粒扑在公告栏上。路线图的边角被吹得掀起,露出背面贴着的国赛时间表,我的名字和他的名字紧挨着,中间用红笔画了个小小的箭头,像条不会中断的数据流。
“明天跑步时,” 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认真,“我会跟在你后面。”
“不用,” 我想起自己哮喘的老毛病,却还是挺直了背,“我能跑下来。”
“我知道。” 他的指尖在我手腕的键盘手链上轻轻敲了敲,像在输入某种指令,“但我想看着你。”
女生宿舍的走廊比男生那边暖和些,暖气片的嗡鸣里混着此起彼伏的笑闹声。302 门口的对联歪了一角,是林薇薇用口红写的 “代码敲得快,帅哥追得爱”,此刻被风卷得轻轻晃动,像在嘲笑我发烫的脸颊。
“到了。” 顾以风的指尖在门把手上悬了悬,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这个给你。”
是片用透明胶带封好的雪花,夹在两页代码纸中间。雪花的棱角清晰分明,像被精心保存的星屑,纸页上印着他写的注释:“低温环境下,心动的熔点会升高。”
“刚才在天台捡的,” 他的声音低得像耳语,“等春天来了再打开。”
我接过来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胶带的边缘割得指腹有点痒,却舍不得松开 —— 这是他送给我的第三样关于 “风” 的礼物:第一样是海边的防风外套,第二样是天台的挡风拥抱,第三样是这片被代码守护的雪花。
“晚安。” 他的吻又落在额头上,这次更轻,像雪花落在初融的湖面。
“晚安。” 我推开门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他跑上楼的脚步声,规律得像某种加密的告白。
宿舍里的红酒香扑面而来。林薇薇举着杯子从烟雾里探出头,睫毛上还沾着酒渍:“哟,某个人的嘴唇都要被冻成草莓了。”
“才没有。” 我把雪花标本藏进枕头下,指尖碰到冰凉的金属 —— 是他送的键盘手链,在黑暗里泛着微光。
窗外的风突然变大了,卷着雪粒打在玻璃上,发出 “咚咚” 的声响,像有人在敲代码。我掀开窗帘一角往下看,男生宿舍的 302 窗口还亮着灯,蓝灰色的身影在窗前晃动,手里举着个东西对着女生宿舍的方向。
是他的机械键盘。
月光下,他的指尖在键盘上敲击着,虽然听不见声音,我却能猜到他在打什么 —— 是那句藏在代码里的告白,是我漫画结局里的无限循环,是只有我们能懂的、关于风和雪的秘密。
“在看什么呢?” 林薇薇凑过来,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突然发出一声低呼,“他在…… 用键盘灯打 Morse 码?”
真的是摩斯码。长短不一的灯光在雪夜里闪烁,像流动的星河。我拿出手机翻译时,指尖还在微微发颤 ——
“风停了,雪还在下。而我,在想你。”
翻译软件的提示音刚落,男生宿舍的灯光突然熄灭。黑暗涌来的瞬间,我感觉到枕头下的雪花标本在发烫,像揣了颗小小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