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赛集训队的宿舍楼在跨年夜格外安静。
走廊里的声控灯坏了三盏,昏黄的光晕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子,像被揉皱的旧报纸。我抱着保温杯走到 302 门口时,指尖在门把手上悬了三秒 —— 里面传来键盘敲击的清脆声响,规律得像某种倒计时的节拍,和我胸腔里的心跳奇妙地重合。
“咔哒。” 门轴转动的瞬间,代码的香气混着薄荷茶的热气扑面而来。
顾以风正坐在临窗的书桌前,蓝灰色的集训队卫衣袖子挽到手肘,露出小臂上因长期敲键盘而凸起的青筋。屏幕幽蓝的光在他脸上流动,把睫毛的影子投在眼下,像两排细密的栅栏,圈住了里面跳动的星光。
“还没睡?” 他头也没抬,指尖却在回车键上停住,“我以为你们女生宿舍早就在敷面膜聊八卦了。”
保温杯放在桌面的轻响惊飞了他肩头的一片月光。我把杯子往他手边推了推,陶瓷杯底与桌面碰撞的闷响里,能听见冰糖在蜂蜜水里融化的轻响:“林薇薇她们在煮红酒,我偷溜出来的。”
他终于转过头,目光落在我军绿色的围巾上 —— 是上次海边拉练时他披给我的那件外套改的,林薇薇帮着缝了流苏边,边角还留着他名字的缩写绣痕。“外面下雪了?” 他伸手拂过我发梢的冰晶,指尖的温度比保温杯更烫。
“嗯,小冰晶。” 我往后缩了缩脖子,围巾滑落的瞬间,露出颈间的灯塔项链。银色的吊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上面刻着的经纬度被摩挲得发亮,“教练说明天要测耐寒跑,你别熬夜了。”
键盘突然安静下来。顾以风的视线从项链移到我冻得发红的鼻尖,突然伸手关掉了代码编辑器。“正好,” 他从抽屉里摸出个牛皮纸信封,“给你的跨年礼物。”
信封上印着集训基地的 logo,角落画着个简笔画的小太阳,是他特有的笔触。我拆开时,指腹蹭过粗糙的纸边,带出些微的纸屑 —— 里面是叠得整齐的代码手稿,每一页的页眉都画着小小的草莓,和我 T 恤上的刺绣一模一样。
“这是……” 我的指尖顿在某行注释上,那里用红笔写着 “动态规划优化:参考盛夏的分镜节奏”。
“国赛最后一题的解题思路。” 他把保温杯往我面前推了推,蜂蜜的甜香漫上来,“你总说代码太枯燥,我试着加了点…… 漫画分镜的逻辑。”
稿纸在掌心微微发烫。我想起自己漫画里男主熬夜改代码的场景,当时为了画得真实,特意去机房看了他三个晚上,原来那些被我悄悄画进分镜的细节,早被他不动声色地收进了代码里。
“我也有礼物给你。” 我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个钥匙扣 —— 是用软陶捏的迷你键盘,空格键上刻着颗小小的星星,“林薇薇说烤软陶能转运,祝我们……”
“祝我们拿金奖。” 他接过钥匙扣时,指尖不经意间穿过我的指缝,像电流窜过的麻痒感顺着手臂爬上来。窗外的雪突然大了,打在玻璃上沙沙作响,把室内的沉默衬得格外清晰。
墙上的挂钟突然响了一声,时针稳稳地指向十一点五十五分。
“还有五分钟。” 顾以风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他走到窗边推开条缝,冷风卷着雪沫子灌进来,瞬间吹散了空气中的蜂蜜香,“去天台看看?”
通往天台的铁门锈迹斑斑,推开时发出刺耳的 “吱呀” 声。雪粒子打在脸上像细小的盐粒,我忍不住往他身边靠了靠,围巾蹭过他的手背。集训基地的轮廓在雪夜里像头沉默的巨兽,远处城市的霓虹被雪雾滤成朦胧的光斑,像打翻了的调色盘。
“你看那边。” 顾以风突然指向西北方。
云层裂开道小口,露出猎户座的腰带。三颗亮星在墨蓝的天幕上排成直线,像他代码里最简洁的注释。“去年跨年夜,” 他的肩膀轻轻碰到我的,“你说灯塔的光像不会灭的星星。”
“嗯。” 我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你还说我傻。”
“不是傻。” 他的声音混着风雪声,变得有些模糊,“是很可爱。”
挂钟的声音从楼下飘上来时,我们正站在天台边缘的积雪里。十二点的钟声还差四分钟敲响,远处已经有零星的烟花炸开,金色的碎屑落进雪地里,像撒了把星星。
“其实,” 顾以风突然开口,指尖在口袋里攥得发白,“那个‘福尔摩斯?东’的账号,后来我用了几天。”
我愣住了:“你?”
“嗯。” 他的耳尖在风雪里泛着红,“我怕他们扒你的**,就自己发了些…… 无关紧要的线索。”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吹走,“比如你速写本里的灯塔,其实是我故意……”
“我知道。” 我打断他时,烟花刚好在头顶炸开,紫色的光映在她眼里,像揉碎的葡萄汁,“你发的那条海浪录音,背景里有键盘声。”
那天我反复听了几十遍,终于听出那细微的 “嗒嗒” 声 —— 是他常用的机械键盘,空格键比别的键声轻半拍,因为我上次不小心泼了咖啡进去,他修了半天才勉强能用。
钟声又响了一声,十一点五十八分。
雪突然停了,风也静了。顾以风低头时,鼻尖差点碰到我的发顶,洗发水的柠檬香混着雪的清冽,像杯加了冰的柠檬汁。“还有两分钟。” 他的指尖悬在她的围巾扣上,金属的凉意透过手套渗进来。
“顾以风,” 我突然抬头,睫毛上的雪粒掉进他的衣领,“我漫画的结局想好了。”
“嗯?”
“男主在跨年夜的天台,” 我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给女主看了他藏了很久的画本,然后……”
烟花突然在头顶炸开,金色的光瀑瞬间淹没了我的话。顾以风的吻落下来时,带着雪的凉意和薄荷茶的微苦,像他写的代码一样,精准地落在我的唇上。
挂钟的第三声敲响时,他轻轻按住我的后颈,围巾的流苏扫过两人交握的手。我能感觉到他指尖的薄茧蹭过我的耳后,像在敲一段只有彼此能懂的摩斯密码。
“然后,” 他的气息混着我的,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男主说他也喜欢女主很久了。”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时,我们正站在漫天飞舞的雪粒子里。远处的烟花次第炸开,把天台照得如同白昼,集训基地的宿舍楼突然爆发出欢呼声,有人在楼下喊 “新年快乐”,回声在雪夜里荡开很远。
“新年快乐,顾以风。” 我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口,能听见他比平时快半拍的心跳,像在运行某个加急的程序。
“新年快乐,盛夏。” 他低头在我发顶印下一个吻,“还有,” 他的指尖拂过我颈间的项链,“东经 122°的灯塔,我查到最佳观日点在……”
“在灯塔东侧的第三块礁石。” 我接话时,突然明白那些被她画进漫画的巧合,从来都不是偶然 —— 他偷偷去查了灯塔的资料,去学了我喜欢的软陶,甚至在代码里藏了我的名字,原来这场双向奔赴的轨迹,早就被他用最理性的方式,算出了最温柔的结果。
钟声的余韵渐渐散去,天台的积雪上留下两串交叠的脚印。顾以风牵着我往楼下走,钥匙扣上的小键盘在风雪里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对了,” 走到宿舍门口时,我突然想起什么,“我的漫画结局,还加了段代码。”
“什么代码?”
我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说:“while (forever) { love = love 1; }”
他的脚步顿住了,转身时眼里的星光比烟花还亮。“那我要加句注释,” 他的吻落在我的项链吊坠上,“// 此程序无终止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