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下午三点的阳光,被机房的百叶窗切成了一条条金色的碎片,斜斜地落在键盘上。

我盯着屏幕上闪烁的光标,指尖悬在回车键上方,迟迟没有落下。C 语言的编译窗口里,红色的报错信息像道刺目的伤疤 ——error: expected ';' before '}' token。这已经是第七次编译失败了,相同的错误,相同的位置,可我翻来覆去检查了十遍,就是找不到那个失踪的分号。

主机运行的低鸣在耳边嗡嗡作响,像无数只蜜蜂被困在了玻璃罩里。旁边的张琪已经敲完了最后一行代码,正对着屏幕伸懒腰,骨骼发出 “咔哒” 的轻响:“盛夏,你还没搞定啊?这道题不是上周刚讲过吗?”

“找不到哪里错了。” 我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屏幕上的代码开始模糊成一团绿色的乱麻。昨晚宿舍夜谈聊到快两点,关于暗恋评分表的讨论像颗泡发的豆子,在脑子里胀得满满当当,此刻连最简单的语法都变得陌生。

“让我看看。” 她凑过来看我的屏幕,马尾辫扫过我的胳膊,带着股洗发水的柠檬味,“哎哟,分号在这儿呢!你把它写成中文的全角符号了,编译器不认的。”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最后一行代码的末尾,那个小小的 “;” 歪歪扭扭的,像个站不稳的句号。脸颊 “腾” 地一下烧了起来 —— 这种低级错误,简直像是在嘲笑我昨晚还在给顾以风的 “才华项” 打满分。

“谢了。” 我赶紧删掉重输,指尖因为羞愧微微发颤。

“没事,” 张琪拍了拍我的肩膀,“编程嘛,谁还没犯过这种错。对了,我先走了,约了人去看电影。”

机房里的人渐渐少了,键盘敲击声从密集的 “噼里啪啦” 变成稀疏的 “嗒嗒” 声,像雨滴慢慢变小。空调的冷气有点足,我裹了裹军绿色的外套,指尖还是冰凉的。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跳到了 3:45,离顾以风约的三点已经过了四十五分钟。

他不会不来了吧?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强行压了下去。肯定是有事耽搁了,他不是那种会失约的人。我打开绘图软件,随便画了只蹲在键盘上的小猫,猫爪下还踩着个 “;”,以此惩罚自己刚才的粗心。

“咔哒。”

机房的门被推开时,我下意识地挺直了背。

顾以风站在门口,逆着光,身形被拉得很长。他脱了军绿色的外套,里面穿着件白色的 T 恤,领口处有圈淡淡的汗渍,大概是刚从外面回来。黑色的双肩包被他单肩挎着,带子勒在锁骨处,勾勒出清晰的骨感线条。

他的目光在机房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我身上,脚步顿了顿,像是有点意外我还在。

“等很久了?” 他走过来,把背包放在旁边的椅子上,发出 “咚” 的轻响。

“没有,” 我赶紧关掉绘图软件,屏幕瞬间切换回代码界面,“刚在做题,没注意时间。”

他没说话,只是拉开椅子坐下。我们之间隔着一台主机的距离,刚好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比上次在图书馆闻到的更清晰,混着点阳光晒过的皂角香,像杯加了冰的柠檬水,瞬间驱散了机房里沉闷的空气。

他打开自己的电脑,屏幕亮起来的瞬间,我看到了桌面背景 —— 不是系统默认的风景图,而是片深蓝色的代码海洋,一行行绿色的字符在黑色背景上流动,像条没有尽头的星河。

“《算法导论》呢?” 我假装看自己的屏幕,实则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观察他。

“没带。” 他的指尖在触控板上滑动,声音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我愣住了:“没带?”

“嗯。” 他调出一个文档,“那本书借出去了,今天找你,是想跟你讨论道题。”

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失落,又有点隐秘的窃喜。原来不是借书,是专门找我讨论题?那是不是说明,在他心里,我还是有点 “特殊” 的?

“什么题?”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

他把电脑转过来对着我,屏幕上是道复杂的动态规划题,题目描述就占了满满一屏,各种变量和约束条件看得人眼花缭乱。“上周作业的附加题,你做了吗?”

“还没。” 我老实摇头。这种难度的题,通常只有他这种级别的大神才会挑战。

“我写了种解法,” 他指着屏幕上的代码,“但时间复杂度有点高,想看看有没有优化的可能。”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一行行代码随之滚动。指尖修长,骨节分明,敲击的节奏均匀得像节拍器,偶尔遇到关键步骤,会下意识地停顿半秒,指腹轻轻摩挲着空格键,像是在思考下一步的方向。

我盯着他的手指,听着他低沉的讲解,脑子里却有点走神。他的声音很好听,带着点被电流过滤后的磁性,每个专业术语从他嘴里说出来,都像是被打磨过的玉石,温润又清晰。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他的手背上,把汗毛染成了金色,细小的绒毛随着手指的动作轻轻晃动,像在跳一支无声的舞。

“这里,” 他突然停下,指着代码中的一行,“可以用滚动数组优化空间,你觉得呢?”

“啊?” 我猛地回神,脸颊发烫,“我…… 我没听清,能再讲一遍吗?”

他抬眼看我,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半秒,像是看穿了我的走神。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重新讲解了一遍,语速比刚才慢了些,每句话的尾音都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拖长,像在耐心等待一个反应慢半拍的学生。

“懂了吗?”

“嗯!” 我赶紧点头,假装听懂了,手指却在键盘上乱敲,试图掩饰自己的慌乱。其实刚才那半秒的对视里,我只注意到他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像只停落的蝶。

他把电脑转回去,继续敲击键盘。机房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两人的键盘声交织在一起,他的急促清脆,我的迟缓笨拙,像一首不太和谐的二重奏。

空调的冷气越来越足,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指尖因为紧张和寒冷,变得有点僵硬,连最简单的变量名都敲错了好几次。

“冷?” 他突然开口。

“有一点。” 我搓了搓手,哈出的白气在屏幕前很快散开。

他没说话,只是从背包里摸出个东西,轻轻放在我的键盘旁。

是颗薄荷糖。

透明的糖纸在阳光下闪着光,和上次在图书馆他给我的那颗一模一样,都是 “MENTOS” 的薄荷味。糖纸被捏得有点皱,边缘还沾着点细小的纸屑,大概是从书里夹了很久的。

我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指尖碰到糖纸的瞬间,传来一阵微热的温度,大概是被他揣在兜里捂热的。

“谢谢。” 我拿起糖,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手指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微微发颤。

“不客气。” 他的目光还停留在屏幕上,侧脸的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含着能提神。”

我剥开糖纸,把薄荷糖放进嘴里。清凉的甜意瞬间在口腔里炸开,顺着喉咙往下滑,带着点微麻的刺激感,像道细小的电流,瞬间驱散了困意和寒意。连带着刚才因为走神产生的羞愧,都被这股清凉压下去了大半。

他好像总能在我需要的时候,递上恰到好处的东西。夜跑时的水,图书馆的铅笔,雨夜的耳机,还有现在的薄荷糖。这些细碎的瞬间,像一颗颗散落的珍珠,被无形的线串了起来,在心里慢慢沉淀成温润的光。

“这里可以用贪心算法优化。” 我盯着屏幕,突然福至心灵,指着其中一行代码说。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说得对不对,只是想打破这沉默的尴尬。

他抬眼看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点了点头:“有道理,我试试。”

他开始修改代码,手指在键盘上翻飞,速度比刚才快了很多,像是被我的话启发了灵感。屏幕上的代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着,原本冗长的函数变得简洁明了,红色的报错信息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绿色的编译成功提示。

“成了。”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浅浅的弧度,像雨后初晴的天空。

“厉害!” 我由衷地赞叹。这大概就是大神和普通人的区别,一点提示就能茅塞顿开。

他把优化后的代码保存好,关掉电脑:“差不多了,一起走吧。”

“嗯。” 我也赶紧保存文件,收拾东西。嘴里的薄荷糖还在慢慢融化,清凉的甜意顺着呼吸吐出来,在空气中留下淡淡的香味。

走出机房时,夕阳正把天空染成橘红色。香樟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条柔软的毯子铺在地上。我们并肩走着,谁都没说话,却不像刚才在机房里那样尴尬,反而有种微妙的默契,像嘴里的薄荷糖,甜而不腻,清而不冷。

“对了,” 快到宿舍楼下时,他突然停下脚步,“周六下午有个编程分享会,在主教学楼 101,你要去吗?”

“编程分享会?”

“嗯,系里组织的,会讲一些竞赛技巧。” 他看着我,眼神很亮,“对你应该有帮助。”

“好啊。” 我点点头,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这算是…… 又一次邀约吗?

“那周六下午两点,我在楼下等你。”

“嗯!”

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我摸了摸口袋里的薄荷糖纸,指尖还残留着那阵微热的温度。嘴里的清凉还在继续,像在为刚才的对话伴奏。

回到宿舍,林薇薇正对着镜子试新裙子。“回来啦?” 她转过身,眼睛在我身上扫了一圈,“咦,你今天怎么看起来心情不错?跟顾以风讨论题讨论得很开心?”

“就…… 就那样吧。” 我把书包放下,脸颊又开始发烫。

“骗人,” 她凑过来闻了闻,“你身上有薄荷糖的味道!是不是他给你的?”

我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我就说他对你有意思吧!” 林薇薇兴奋地跳起来,“主动约你讨论题,还给你糖吃,这分明就是在示好!看来我的暗恋评分表还是保守了,‘特殊程度’至少得 90 分!”

90 分吗?

我摸了摸嘴角,那里还残留着薄荷糖的甜味。夕阳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书桌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像顾以风刚才那个浅浅的笑容。

也许,真的像林薇薇说的那样,这场暗恋,并不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我拿出速写本,翻到新的一页,铅笔尖落下时,第一次没有犹豫。画里的男生站在机房的电脑前,女生坐在旁边,手里捏着颗透明的薄荷糖,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们之间投下金色的碎片,像无数个心动的瞬间。

嘴里的薄荷糖早已融化,但那股清凉的甜意,却好像永远留在了舌尖,带着点让人期待的,关于周六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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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风吹过第七级台阶
连载中一只凡槐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