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小殿下,别来无恙呐~和妖王大人血脉相通了,必然从内到外,都失去知觉,麻木了吧?想想你的伽纳姨母,她当年,可是动都动不了呢。”
这装腔作势的声音,她实在厌恶的耳朵发痛。真不明白,这是怎么被几个世界的来客们奉为“仲夏夜莺的啼唱”,口口相传,争相拜访只为现场听闻一句话,一个字的。
“言归正传,又听到我的声音了,小殿下心里,想必是要怨恨的砸了这瓶子吧。别急嘛~砸是要砸的,但是对现在的您来说,无论做什么,都得有点意义,对不对?”
还需要有什么意义呢,她这个人,她这一生,唯一的意义已经盖棺定论了。羲姬知道没必要和一只瓶子争论,毕竟那个女人,最擅长的就是挑起争端,利用争端,然后渔翁得利。
“您又误会我了,不得不说,您一直在误会我。苏巫玛刻带给我的利益已经足够了,况且,坐到了这个位置,不给自己找点利益之外的乐子,实在有些难熬呐~”
哼,她所处的位置。信息四通八达的枢纽,利益交换的中心,操控人心的权座,还有什么不满,还有什么可抱怨。
“我只是个足不出户的,女犯人而已哦~小殿下,别在心里揭我的伤疤,那真的很让人伤心呢。而且,对于您来说,这毫无意义可言,所以,还是劝您冷静吧。冷静下来,才能分辨是非善恶,才能看得明白,谁靠近您是为了拯救您,谁是真正送上礼物的那一个。”
无论是谁,都比你送的那一份“惊喜”,要好太多了。
“呵呵呵,至于‘惊喜’,碧垂耶带来的惊喜,是对于我而言的,您误会为您自己,这我也无话可说,谁让我确实看了个热闹呢~不过,鉴于给您带来的伤害,我还是决定,适当的,展现我的诚意。毕竟,如果我不这么做,您那些留在人间界的旧人们,可能有朝一日,真让我连小米粥都喝不上。话说回来,海盐黑胡椒味的香芋片,是真的很不错,来日方长,希望……您能亲自尝尝。”
羲姬迟疑了,自己的每一个念头,都能被停顿后的下一段话以巧妙的方式回应,即使这位魔女最擅长的就是玩弄人心,但做到这个地步,未免令她毛骨悚然。甚至产生了这正在发生的一切,都没有脱离对方预期的想法。这可能吗,她是魅惑魔女不是先知魔女,怎么会有这样的生物,在自己还没有开口时,就洞悉一切。
“您不需要相信我,您只要知道,我比您身边的那一位,更值得相信,就足够了。”
紧咬住下唇,话说到这里,她再明白不过。魔女的确有不可察的筹谋,且似乎毫不惧怕这段对话被约尔曼冈德获悉,那个妖怪的手段,难道不能左右她的行为吗。羲姬亲眼看到过他主持修订的联合国法案,条条框框滴水不漏,百密无一疏的金科玉律,也听闻他不少明扬侧漏任人唯贤的作风,连自己与他共事不久的兄长,即使板着脸也挤出斗重山齐的评价来,可见其智谋手段,确无人出其右。
魔女视若无睹,令她无法不在意。
“当然,我知道您是不会和您的丈夫,您名义上的丈夫一起听这段留言,所以,就算看到了您真正寄存在我这里的东西,有些什么失态,也请放心。我看不到,他也看不到,他只会看到,您做出的,最有意义的那些事。”
这想法立即就得到了回应,她大惊失色,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花束,居然真开口质问起了一个纹丝不动的赠礼。
“你在和我……对话?”
“呵呵,您真可爱。谁知道呢~对话,或者,记录声音……有区别吗?区别不过是,留在您的心里,能被记住多久~从今以后,还会被重复多少次罢了。”
再也没有了其他的声音响起,与什么冠冕堂皇的“新婚祝词”毫无干系,里面的信息实在破碎,显然只是一段太过于斟酌时机,又太过熟知与她对话节奏把控的留言而已。但羲姬已经无暇再去分辨了,她发现了魔女口中那自己“寄存”的物件。
不是这一束花,甚至不是其中的任意一朵,从花瓣的缺口和脉络来看,这所有,都是她曾在花园中见过的旧物罢了。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也只有百无聊赖的自己,在日升月落的分秒中,将这囚牢的每一扇窗,每一根编织重帘叠帐的纤维,乃至一片树叶的生长与凋零,都烙印在心底里,寻找着冲破枷锁的缝隙。
那是被妥善保管的一张硬质便签,出自颇具盛名的,某间绝不可能连锁到这里的,鲜花商店。其上的只言片语,出自她只敢清醒时对日月默念那个名字的所有者,因为睡梦中的呓语必会招来横祸。她见过太多次他的笔迹,在无数个相似的便签上,在无数份或薄或厚相同大小的纸张上,在无数次改造创造世界的草图上。
在她手心里,在她身体上。
他们已经错过了太长太久的时间,他们几乎已经走完各自的人生,未被获悉的故事,未被给予句点的选择,已经没有机会再续下完整的篇章。这段童话,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戛然而止。可是,这笔迹却甚至如同两个小时,不,甚至两分钟之前才拟定的契约。
它甚至沁出湿漉漉的墨香来。
“一起去种樱桃树好不好,沛沛。”
羲姬花了好长时间,才终于确认,这份湿意,来自自己早该干涸的眼睛,而这份诗意,来自遥远已故去的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