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今夜或不再

“怎么样!”

“嗯,味道不错,但是熟深了。”

余怀瑾没有想到,她说的做给自己吃,真就是乖乖系上围裙,带好了手套,从腌制牛肉开始,一点一点一步一步查着菜谱又翻来覆去和自己确认着开火,热油,下料,封边,焖煎,上色。

她是个不大会照料别人的孩子,他一早就知道。

毕竟再娇生惯养的女孩,也不会理所当然的让刚刚认识的男人上手,笨拙的系裤带。今天要得到满足的无论是口腹之欲还是其他,就一定要在今天满足,不喜欢打乱计划也不喜欢临时起意。从不吃陌生人夹到盘子里的菜无论多么喜欢,从不肯自己穿好拖鞋,从不肯自己多做一件事,多走一步路,停好车抱她回来的夜晚,数不胜数。

“啊,为什么你每次煎的都那么好吃啊……”

“嗯…大概不是每次都那么好吃,只是每次你都恰好喜欢,不过我喜欢吃稍微浅一点的。”

但若是独自寻芳秘踪,必然少不了带给自己的玉馔珍宝,也从来为自己事发突然的失约开解相互说服,又耐心的等待着每一次一再拖延的见面好似无事发生。她那样挑剔的人,对待自己的亲眷以及他们令人难以招架的问题,从不无礼冷脸,会早起读书晒太阳问安,会一整夜一整夜陪着醉酒或赶工的自己。嗯,不对,有她在的时候,称不上是赶工,因为她还会共同分担。

她会说,余怀瑾,你又欠我一大笔绩效奖金。

“我会永远煎你喜欢吃的那一种。”

这些都让男人有些区分不清,到底是她太过温柔和顺,还是,她确实用常人无缘得到的偏爱,在不求回报的赠予自己。

她当然不是个温柔和顺的女孩,寥寥几次与旁人针锋相对,何止锋芒毕露目无长幼,何止狠戾无情不留余地,又何止锐意凌人,多少青睐多少欲罢不能,于是更尽态极妍使人沉醉迷恋了。

像她这样的人,与他相爱,与他相配,不该被任何世俗侵扰,不该有任何机会变得世故精明曲意逢迎。她该永远是这样的傲岸,这样的性情中人,她该永远做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

像她这样的的小姑娘,臣服在身下,也要不甘示弱的揪着些她在意的小问题不放。在她的世界里,一切都变得简单透明。

“为什么总是爱吃浅熟的?”

简单的纠缠,透明的欲与念。

“你说的不对…这时候…要深一点。”

“嗯……”

躲在柔如黄昏甜蜜晚霞般的层层温暖包裹中,她遍体绯红涟漪,呢喃长吟,紧贴着,面如芙蓉春动。

赶在假期拍摄的短片紧锣密鼓地的追进度,傅沛然只是露个脸的小客串,镜头不多,本身的造型妆容足够支撑画面要求,因此她的部分完成的飞快。一点没影响本人行程满满的倒计时日安排,反倒还是和她一起的余怀瑾更加忙碌一些。

“接个电话,在这里等我。”男人拿着手机走到了咖啡厅外面,离开时不忘摸了摸她的头。

女孩乖巧的应了,目光追随着对方的背影直到再看不见,才垂下眼帘喝一口咖啡,真的有些看不太够这样的场景。

她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毕业季匆匆忙忙,天气炎热起来。去年此时拍毕业照,她被历史学院几个大四的班级借来借去,混到了不少免费饭局也看过了无数或喜或悲的凡人眼泪。而今年时间尚早,她不必再见识一次,但这样,似乎缺少了一个能够放肆情感的由头,不知是好是坏。

人类的情感在潜移默化的影响她,至少从前的分别,不会让自己强颜欢笑的坐在这里若无其事。

余怀瑾出了咖啡厅对电话那头的年迈母亲问好,温和的再次保证这个月一定和女朋友一起回家看看,以及绝对不欺负她或者耽误她学习,又转到旁边专卖店买了刚刚女孩多看好几眼的手链。余光扫过最新的几个戒指款式,在心里为自己和家人的急切失笑叹气。

傅沛然缓慢匀速的搅拌杯子里的咖啡,心烦意乱的在脑中确定和白狐的约定以及杀死莉娜丽斯的计划,盯着混成一团的奶沫出神。直到玫瑰的香气扑面而来,男人将花放在她怀中,在她身边坐下来从窄窄的长盒中取出手链给她扣上。

她看着自己的手腕,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来。玫瑰金的颜色衬得她皓腕凝雪,三颗圆形的切割钻石均匀分布熠熠生辉。馈赠者已经拉着她的手吻她的头发,力度怡人,那么如果抱紧了怀里的香槟玫瑰,是否就能够抓住这浮生之中飘渺的情爱。

久一点,再久一点。

“毕业快乐,小朋友。”余怀瑾放开她低声说。“耳夹没看到合适的,下次再找找吧。”

傅沛然努力地翻了个白眼。“我要过两年才毕业。”

“你去年就拍过一次毕业照了,现在先补上去年的。不过你会不会是在复读重修?”男人含笑打趣复又搂住她。“只是想送你礼物,想你快点毕业。”

靠在他肩上,她惆怅起来。“那我就不是学生了,很快就会变成一个整天吵吵的妇女,烦都会烦死你……”

“你还是快点长大吧,就算是变成妇女,也是一位永远不记得窗帘开关在哪里的妇女。”

女孩生气的戳男人硬邦邦的肚子,被后者按下来牵住。“放假想过来实习吗?公司里有个绘图正在办离职。”

“你们刚刚招聘完噢,以权谋私呀叔叔,要不得的。”

“嗯,确实是在你这里谋私了,毕竟是苦工。”

用她总对自己纵容的权,谋他日夜相继从来独享的私。

拍拍她的脑袋。“走吧,逛一逛找个地方吃饭。”

十分钟之后某男装店门口。

“那个小哥哥那套衣服好帅哦……”抱着花赚着路人目光的女孩,星星眼指着男装店里试衣服的年轻男生,故意给身边的男人找不痛快。

“这个表情真的不太适合。”男人漫不经心。“陪我买几套衣服。”

女孩暗地偷笑,也许他也只是刚刚长大,若无其事和其他男人比较的模样,更让他这个人真实而深刻的印在她脑海中。

从试衣间出来的男人容光焕发华茂春松,器宇轩昂的平和,不偏不倚在理智与欲念的边缘信步闲游,克制中透露恰到好处的力量感与审慎的气度,多一分则拘谨少一分则放肆的男色当前,更有对镜自视的从容。与她视线相交的目光如炬,是羡煞旁人情意绵绵。

“怎么不做表情了?”

“不是说不适合嘛。”

她手足无措抱着花束端端正正坐着,敛唇冷观,连个笑容都扳得一丝不苟,实际上心里翻江倒海,还早就被晕染到耳尖的红潮出卖的彻彻底底。

“是时间地点不适合,不是你不适合。”

原来并不是不喜欢她放肆,而是只要她在自己面前的忘形。傅沛然放下花束依过去,被掐着腰肢抱离了地面,像只得了宠爱的猫,摇起无形的尾巴,缠上对方身体。

这么一说,连店里的灯光都亮了几分,都往男人身边去。侍者均是熟悉的服务生,而两人结伴来过数次,这样旁若无人的亲热却是头一回,让好几个年轻女孩忍不住拍照留念。

她鲜少在外这样热情,让余怀瑾更有欲金屋藏娇的念头,走到柜台结账被告知已经买过了单,心里又是一动。

“终于体会到别人在试衣间试衣服,我觉得好看一股脑儿都买下来的感觉了,感觉真不错,怪不得你每次都喜欢这样子…你是不是觉得很解压啊……”

出了男装店,女孩边走边抒发自己一掷千金的潇洒感觉,只是要等成衣制作的周期,不能在当下一睹为快有些小低落,但,等待总是值得被寄予更美好愿望的。

男人哑然失笑,听着她中气十足可爱十足的稚嫩话语,心里感叹人生绚烂夫复何求,忍不住凑近她耳边。

“沛沛,我想要你,这个最解压。”

女孩喋喋不休的话语戛然而止,小脸通红的闭紧了嘴巴。对的,就是这样俏丽羞涩的模样每每让他欲罢不能,愈陷愈深。

夜月将落之时,银河碎片跌落星盘,砸碎既定的星轨航线。只有在天幕欲启的混沌时刻,天衣无缝的计划,才会被其中小小的变数,拨动向南辕北辙的结局。

羲姬坐在余怀瑾床边,静静的望着他沉睡的脸。这夜他们缠绵悱恻浓情蜜意难分难舍,空气里仍然有着蜜意合欢的情爱气息,混合着香槟玫瑰的淡淡香气,将这间屋子的每一寸都覆盖了情浓的浪漫。

男人均匀地呼吸声让人难以割舍,但她必须硬下心肠。

这是早在计划之中的割舍。

“你开始吧。”

“你不问问他的意见?”

黑猫跳上床铺,在枕边坐下。

“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能用他的一辈子来做赌注。”

精灵握着左手腕上如星的手链,看着少年漆黑如夜的瞳孔放大,其中流动的光华席卷而出流进男人的头颅中。将他们之间的相知相伴,转为南柯一梦。

“而且在他心里,我只是个爱穿裙子的小姑娘,就让他永远这么认为,是再好不过了。”

“可以了,他睡醒就会忘记。”黑猫知趣的走出房间,从阳台一跃而下,被猫头鹰叼起远去。以他们的修为,自然不会发现阳台上另立着一位自己曾觊觎过对方内丹的妖怪。而时间不多,他们还有一番大工程要落实完毕。

所以蛛丝马迹的关联与牵绊,他们身边的一切,都要清理干净。

羲姬伸手抚过男人的眉梢眼窝,鬓角鼻梁,最后才是唇颌喉结,于是这样就能留下一幅生动的画像,不过有太多的东西,画像与记忆,都是无法承载的。

“等我回来……还是不必了……”

男人面庞带笑,含着放松的惬意畅快。

“我倒想知道,没了我,你找了件什么物事来做替代。”

回忆起答应他一同回家,给他的母亲祝寿时,男人喜不自胜用力深入,又抱紧她吮吻的表情神色,淡红的波光汇聚在垂下的双眼中,鼻头越发酸涩。

“……我心里,心里有你…”

余怀瑾梦境至深,情浓至致,喃喃呓语。

“……沛然…”

绝不能有失误。

羲姬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看看手上攒新夺目的珍贵礼物,停了半晌还是忍不住俯身下去吻了吻男人的唇颊。

“愿这是你做过…最旖旎的梦……”

带着这间屋子里已经收拾干净的自己的所有痕迹,包括那束夜色中盛放的花朵,女孩悄然离去,徒留玫瑰的香气,渐渐消散。那离别时分眼眶中蓄足的眼泪,再也没有机会在她心上人含情脉脉的温柔目光中,落地生根。

窗外的少年眉头紧锁,无声喟叹。

夜晚潮湿,地面潮湿,空气寂静,树林静默。

这夜星落如雨,有人相思成疾。

羲姬捧着玫瑰花站在黎明的山巅,这里是弗拉瑞大陆与人间界联通的另一道门。

“你和妖王已经商量好了?”

身边的褐发少年鲜少的安宁正经,眼中翻滚着不知名的情绪。

精灵把自己在人间的东西全部寄放在他那里,其实不过是些私人用品,某次活动聚会的合照纪念,游览过不同城市的旅行手记,其中的绝大部分本该归属于另一个男人,包括一块里程碑式的机械造物。

“你叫什么名字,总是‘褐发少年’的,容易指代不明。”

“……”他大胆的欺身过来,松松抱住了漂浮在空中的精灵。

她就在怀抱里散成了一阵金色的风,仿佛阳光下起舞的星芒烟尘消弭于清晨尚雾气朦胧的天光中。

妖怪低下头哽咽了嗓子。“我叫……予枫……”

“你是不是问心有愧?”黑猫警惕的打量他。

予枫将装着两颗内丹小盒抛给黑猫,后者张嘴接住。“什么意思?”

“……殿下留给你的,悠着点,别爆体而亡。”

予枫从山崖一跃而下,长翅迎风舒展,拍打着将他托起在云雾间若隐若现。黑猫满心疑虑,顺着山道消失在灌木深处。

魔女的唠叨看似琐碎无用,却透露了重要的前提,既然是那一位点名要求羲姬和亲,那么对他来说,她活着的价值要远大于死去,也就不会让她遇到什么致命的危险。用这个消息来做交易的自己,终于在宿敌那里,获得了保全性命的机会。

他能够真正光明正大的活下去,不必再四处漂泊,不必担忧从天而降置之死地的杀机。那么避退已久的故交,也该与他们叙叙旧情了。她没能来得及搞清楚的旧事旧人,是他的责任与使命。

翅风一卷,少年往北方高天而去。他已经快要记不得往裳州的路,也记不得那里的模样。

但他重新活过来,就该重新从认识那些阔别已久的家乡人开始。

只要活着,就一定有再见面的那一天。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从今以后的许多年,他们都再也没能见过一面。

难过,歇一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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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今夜或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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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羲见闻录
连载中高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