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下来，几个学生才意识到李清霄和他的弟弟李清弈究竟有多大的不一样。后者虽然不像唐慕词魏堃插科打诨一把好手，也不像赵扬帆妙语连珠如鱼得水，更不像是余思然庄森沉默寡言但心思缜密。
但也好歹是一位生在科技进步年代的正常少年，爽朗耿直也平易近人，可李清霄却和二十岁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完全不沾边。
虽卓然出尘，却静默疏远，仿佛一片静谧的凛冬湖泊。若是闭目入定，泰山崩于前，麋鹿兴于左，都击不起一丝波澜，无法撼动他分毫。且明目凝神，神台清明，双眸摄人心魄，最讳莫如深的秘密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但对待同性，男孩们有自己的办法，他们不在意办法是否奏效，他们只在意在这之中所获得的快乐。
“不不不不不，别，听我的，真的别。”
没搭理头摇的像拨浪鼓的李清弈，胆子最大的魏堃被推举出来，向静坐的长者发出邀约。
“大哥，你要不要过来一起玩。”朋友使眼色使得几乎要挤出眼珠子，也没止住他说出下面的话。“李清弈和我们玩得可起劲了。”
古井无波的目光滑过弟弟的脸，让后者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这世界究极的终点。
“是么，好，”
简无寒饶有兴致地加入进来，本就与男孩们性格差不了多少的夜渊欣然应邀，还不忘嘲讽为自己哥哥的决定目瞪口呆的小道长。
“呵，痴呆美人。”
果然，猫猫和女孩们是同类生物，阵营划分的奇快无比。
几局角色扮演的剧本演绎过去，他们忽然就体会到了某些从前不可言说的感觉，当然，是替对方感受到的。
“15秒的时间不够70岁的老人从卧室穿过房间走到门口，而且老人左腿有残疾，速度只会更慢。把线索引到老人推开门就看到凶手的那个人，申请再次盘问。”
“受害人临死前写下的名字的确有凶手的可能，但也仅仅是她认为的凶手，未必是真正的凶手。并且还有被涂改修饰的可能，线索指向衣服上有擦拭痕迹的人，申请再次盘问。”
“如果认定他是凶手，那么需要假定当时下过雨的地面未干、多次杀人者没有在充足时间里处理痕迹、物质充裕的惯犯意外犯罪带走死者财物等等，但是如果认定她是凶手，那么只需要假定她在家教辅导中配了钥匙。根据剃刀原理，申请对她再次盘问。”
没错，他们感受到的，是一览众山小之中，众山的心情。
“好奇怪呀，游戏还没有结束吗？我们都有不在场证明，是不是法官不记得身份了？重开吗？”
“嗯，我是凶手，你们没有胜算，重开可以。”
“……”
作为屡屡大获全胜的真·游戏天花板，脸上却始终云淡风轻，连一丝意气风发或是胸有成竹都未曾展露过。但奇怪的是，情绪表情波动都这样微小的人，你却并不会认为他是死板的。
因为他冷淡疏离是真，推进剧情角色扮演的一丝不苟也是真，你甚至能从他不经意的目光中，读出哪怕任何一个小人物的内心。
因为他实在有一双，太过锐利炽热的双眼。
不知有过怎样的经历，才会有这样一双眼睛。被冰川封锁的火山，被浪潮吞下的极光。
“呼……好，好厉害……”目光闪亮，满眼膜拜。
“嗯。”淡淡颔首，波澜不惊。
“还好你跟你哥一点都不像。”
“……一时之间我都不知道你在夸我还是骂我。”
两小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你也用些心吧。”蹙眉提声，怒其不争。
“呜哇……知道了……”
我讨厌你们！都是你们带坏我带坏我哥哥！我哥哥以前多好的人呀，现在动不动就批评我，要不是你们几个没下限的在那边搞事情，我哥平常最宠我了好吗！
“不要把责任往其他人身上推。”
只消扫过一眼，李清霄就把弟弟的心思瞧得清清楚楚。
“……是。”
唉，李清弈还是想换个哥哥试试看。
经过这大半天的相处，这位丝毫不平易近人的道长以及后来的两只妖怪和众人慢慢熟络起来。夜渊年纪尚轻和男生们毫无代沟，李清霄和简无寒虽然和众人交流不多，不过二者都是坦荡的性格，阅历丰富为人真诚，抛开前者处事清冷直接的性格，相处也颇为融洽。
天色将暗未暗，如姬予竹所预料的那般，天空呈现出奇异的深紫色，又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
对于困守于此的人类来说，这是个好事情，厚重的积雪和降低的气温会对人类气味散发与传播起到一定的掩盖抑制作用，也会使异兽行动迟缓，昏昏欲睡。
期间，姬予竹再次出门补充物资后返回，带回汽水饮料和果味酸奶。现今十几个人围坐一桌用餐，窗外风雪交加，屋内却几乎算得上言笑晏晏。
“其实我一直不好意思说，微微你穿上小予竹的衣服还是……”安南熙给朋友们倒上汽水，举杯欲庆重逢。
“你最好注意你的言辞。”穆曦微从善如流，平静的目光中流转着稍显威胁的情绪。
“好吧，只能说你很有勇气。”心虚低头，咕嘟咕嘟的满饮数口。
“噗……”
“你再笑，我掰掉你的牙。”
李清弈故作瑟瑟发抖，实际上嘴里根本就不饶人。“买家秀与买家秀是吗，这CP我能磕。”
“吃菜。”
“好。”
朋友们在一旁窃笑，为着终于有人能治得住舌灿莲花的顽皮少年。只看那人满脸恭敬，一秒回归乖宝宝的憋屈样，就大快人心。
“清弈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
李清霄举杯，只向姬予竹敬茶。后者只见男子旁边满脸写着高兴的小男孩冲自己讪笑，乖乖扒着兄长夹到碗里的胡萝卜，一副受气小白兔的可怜样。
“他很用功。”
她猜想，小道长几年来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精力，投注在云州的精力，满心决意要去做的事，这位忙碌的兄长，未必全然了解。
“……”
尊师重道的年轻男子，再看向自己最亲密的人，目光之中已多出了太多不可捉摸的思虑。
“嘿嘿，我可乖了。小祖宗，您多吃点肉。”
眼睁睁看着自己打算捞给对方的羊肉被李清弈抢先献殷勤，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竹篮打水一场空。唐慕词气不过，立即就在桌下用自己的膝盖去撞对方的，把自己撞的生疼，于是开始嘟嘟囔囔骂骂咧咧。
殊不知，在对方看来，这可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要是没看好小祖宗，林予枫知道了绝对会剥了他们两人的皮。
物理上的。
赵扬帆依旧寡言少语，沉浸在未知的世界中。连纪舒远破天荒来碰他的胳膊，都反应了好一会才投来疑问的目光。
“我认为，她那时什么也听不到。”
“……你怎么知道？”
朋友眼中瞬间闪过的光芒，让纪舒远更加确认，自己一语中的，再次找对了话题。朋友正为自己的一番慷慨之言全无回应而苦脑，他展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这是鲜少出现的场景。
“你指什么？”
“你少来，说不说？”
被对方打趣自己一戳就破的心事重重，赵扬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他们相处的时间已经久到彼此的父母都有些记不太清，当然非同寻常。
“它们都是靠嗅觉辨认外界信息的，穆曦微……应该也是。”
好友已经尽力斟酌了用词，但他心里还是止不住的难过起来。
原来她比自己所想象的，还要更加孤独。
但却仍然在发光发热，多么像是光年距离外的孤星。那么当时他们共同观赏流星雨时，她该有多么难过。
身为星星的人，目睹群星的葬礼。
“但她一定能感受到你。”
唐慕词和李清弈势如水火，扩大战斗牵连到了不少人，还打翻了钱滢悦的酸奶杯。
“快舔快舔，别被桌子喝了！”
“倒也是不必这么如临大敌。”
纪舒远不得不歪了歪身子躲避，神色如常，安慰着好友，倒是赵扬帆忍不住含笑打趣起来。
“……你好像他们爸爸。”别人看不出，他可是能清楚感受到对方的不耐烦与隐约的嫌弃。一般出现这种情绪时，纪舒远首先会半抿抿嘴又迅速放松，然后，下意识扶高自己的眼镜，最关键的是，扶眼镜的时候，眼睛一定要闭上。
像是拒绝诱惑的得道高僧——玄妙至极的形容。
“那这两个儿子送给你好了。”
“你真拿得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