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我爸好多了,早上我问他能不能送我来学校,他马上来了一口黄酒说‘不能’。”
“哈哈哈哈哈亲爸!”
“你叫爸爸的话,我可以送你。”
程斯琪的抱怨并没有得到理解,反而引来了一片热闹的作弄,她当下大发雷霆,乒乓球台上报仇未果,跟王杨周暮晨几个向来不说好话的顽劣学生闹到了班级门口,还在拉拉扯扯。
王杨手脚麻利,使坏揪住她领口的两条“小辫子”绑在教室门把手上,刷刷连打好几个死结,搞得女孩手忙脚乱,眼看下面一节就是班主任的测验课,就这么被绑在门口像什么样子。
越是着急便越是挣扎无果,不远处还是毛头小子们嘻嘻哈哈的笑声,她却急得满头大汗,脸都憋红了一号,更显粉雕玉琢的娇憨可爱。
“小白小白,快帮我解一下。王杨这个……他烦人死了!”
“哦哦,我看看啊。”白晓霈放下海盐手指饼干小罐子哒哒哒跑过来,发梢颤颤巍巍,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认真打量,上手抠了半天面露难色。“太紧了,我拉不开……怎么办呀。”
“诶呀,白吃那么多了。”程斯琪恨铁不成钢的直跺脚,多吃不长肉也就算了,身高力气也没动静。“你不是个黑洞吧你!李清弈!李清弈帮帮忙!”远远走过来的朋友身量已逐渐长开,也成了她要仰着头才能与其对视的少年人。
“没问题。”男孩得到了来自两方面的示意,心里早有了计量。一本正经赶上前来,二话不说抓住两根小辫子飞快又缠绕打了个道结锁死,末了狠狠一拽,彻底绝了女孩最后一点希望。
“诶诶!李清弈你干嘛!”白晓霈扯住男孩衣角不撒手,但也无计可施。
而程斯琪气势汹汹的威胁,因着哈腰躬身的动作,变得憨态可掬。“李清弈!你们这群人!没一个好东西!快过来给我弄开啊!要上课了,王杨你给我等着!”
预备铃声响起,众神归位,陈末夏急着要去查看,被纪舒远拦下来。
“现在解开不划算。”接收到女孩了然的目光,他淡淡瞥了一眼看热闹的人群。“也不知道他们大难临头,还高兴什么。”
把即将授课的那位任课教师钟爱无比的课代表绑在门框上这种事,也就这些为了找点乐子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干的出来。
“啧啧,我都听到王姐的脚步声了。诶,要不要赌一下,等会儿他会被罚抄哪一篇?我赌《滕王阁序》。”
“那我还能赌啥?《琵琶行》?十次有八次都是滕王阁,你讲点道理行不行?”
唐慕词怼了怼周暮晨的胳膊肘,对方把话撅回来,一点都不领情。
“打赌不就是为了赢嘛,下周体育课球拍借我,我想试试乒乓球。”
“你那是想试试乒乓球?你想试试姬予竹你直说呀……”
“胡说什么呀,我想跟你打行不行?”
他们这小圈子谁不知道姬予竹最近被他烦的不得了,甚至连固有的篮球场观战环节都省去了,逃在乒乓球案边注目停留。周暮晨把同桌挂在自己肩头的胳膊扒拉下去,唐慕词是个什么德行,他再清楚不过,碍着和余思然那点交情犹犹豫豫吞吞吐吐也就罢了,老整出这隔靴搔痒的烂活,自己都看不下去。
“不行,你打太烂了,浪费我时间。”
“诶哟诶哟,别嘛,上次是我发挥不好啦……”
唐慕词是个好脾气软性子的男孩,半眯着眼睛说话时,上扬的眼尾使他像是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狐狸,因为眼下的小痣别有神韵,青睐他的男女只多不少。无一例外都认为,没人能拒绝语态温柔俏皮,却意外不失气度的模范学生。
除了此刻。
“不行,你打得太烂了。猪都比你玩的好。”
“噗……哈哈哈……”
唐慕词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憋笑憋得眼角都发红,让周暮晨不由得侧头奇怪的盯着他打量。这人怎么回事,平常笑面虎一样的也就算了,怎么还听不懂话,挨骂都乐乐呵呵的呢。
“你笑什么啊?”
“不是……呼……我一想到猪打乒乓球的样子……哈哈哈哈,我就停不下来……哈哈哈哈哈好好笑,停不下来……停不下来了……”
“……”
他要申请换座位,他一定要申请换座位!
高一的时候就是这家伙在物理课上趁老师转身和小滑块较劲的时候,把课本卷起来当作望远镜巡视领地,结果和老师当场在“望远镜”里来了个四目相对。刘栋被气到血压飙高进了急诊,罪魁祸首被拎到主席台前罚了一个月的露天晨读。结果前来慰问的女生们一茬又一茬,因为影响太大不得不遣送回来当作重点教育对象。
哼,想着就来气。后来月考成绩公布,这人一战封神。教育对象成了学习标兵,课桌上是高分试卷,课桌里是爱心投喂,偏偏单纯无害四处招摇撞骗还擅长说学逗唱笑点轻奇,个人感染力不是一般的强大。
就比方现在,听着哼哼唧唧的憋笑,周暮晨也忍不住笑。一边笑一边想着,今天一定要把座位换了,要不然这学期也一定要换了。
姬予竹抬了抬眼,绳结松开,但王杨还是被罚在办公室正对的楼梯口打扫卫生,从一个课间到另一个课间,整整一周。
每当女孩们路过,穆曦微和安南熙讨论的热火朝天,程斯琪都要轻轻丢一个得意洋洋的白眼过去。
“绝了今天,我们班数学老师抢了语文老师借给英语老师的体育课。”
“这是什么鬼中文听力题啊!不过最近怎么没见到陈末夏啦?”
“哦~她呀……”穆曦微把棒棒糖吐出来,转转眼睛嘿嘿一笑。“纪舒远他们要去参加物理竞赛,你猜夏夏干嘛去了。”
“啧啧,你看看她,再看看你自己,赵扬帆不要面子的吗?”程斯琪一向能找准关键点。
“你说什么呀你!跟他在一块我度日如年好不好!”穆曦微追着就要去打朋友的嘴。
“微微你语文不差呀,怎么连成语都用错。”
“你不要给我乱找理由!”
两人围着姬予竹打转,白晓霈看得正起劲,安南熙便趁机多吃了好口她宝贝的糖渍青梅,却酸的变了脸色。
“你应该用‘光阴似箭’。”
“姬!予!竹!你怎么也跟她们学坏了!讨厌,你们讨厌死了啊啊!”
“哈哈哈哈哈,好刺激,来来来小予竹,我们好好交流一下。”
“那天王姐不是也喊了姬予竹么?怎么她在这边啊?”安南熙顺手帮白晓霈撕开菠萝果干的包装袋,又顺手扯出一片来,这么小,对方应该不会发现。
“哦,她复习的快吧,上周集中复习了一下,这周就没见她再去了。你拿片大的,大的甜,刚刚那个青梅是酸的,你吃太快了我没来得及说。”结果看似只关注眼前热闹的小姑娘把她心思手段全摸清了,一本正经的给她塞了片新的果干,黄灿灿甜津津,与她们淡如水的交集一点都不相适。
“嘿嘿?(???ω???)?”安南熙讪笑着接过来,打算回去把之前对方的奇怪照片再观摩一遍,就老老实实删掉。“好厉害哦她。”
“对诶,她一直都很厉害啊。”
是厉害吗,姬予竹不禁开始回忆上一次和小朋友们集中复习应对竞赛的场景。陈末夏坐在不远处安静默读,阳光明媚而不热烈,纪舒远沉默寡言,唯有不常出现的小小分歧时,他们才会一致的投来疑问的目光,一个神情恬淡,一个聚精会神。
“……我就问你这是不是准静态过程,哪里有明确这段膨胀是准静态过程?”
原来是水银受热膨胀的老问题,纪舒远不感兴趣,低头继续给几段绳子做受力分解拟定参数。唐慕词已经从自己的位置上起身,站在赵扬帆身后伸出两只手一左一右在草稿纸上刷刷写下状态方程。
“干嘛明确,就分两段考查呗……”被这么按在原地,赵扬帆有些措手不及,但还是夺过笔,自顾自说下去。
“别说那么快,分什么两段?”
唐慕词干脆把手撑在桌上,赵扬帆忍着不悦,写下一组拟合方程,顺便连函数曲线也草草画了出来。
“诶呀,就假设在某个约束条件下准静态啊,如果压强只受玻马制约,就设为P,水银柱长度设为x……分两段考查。”
“那你非准怎么考查,自动溢出的临界值你怎么求?”
结果平常一点就透的朋友钻起了牛角尖,居然提高了半个八度还在质问。少年对他无几耐心,声音也跟着扬起来,与某小姑娘面前一个阿伏伽德罗常量都解释十好几遍的模样可以说是毫无干系。
“温度升高,水银长度为零,解函数不就有了吗!”
当然,此时伏低身子认真分析曲线的唐慕词,自然也和人前一贯随和喜人的狐狸样大不相同。
“你放……胡说!诶,等下……是哦!”
半眯着眼睛,躬身的少年停留片刻。
“你用的啥洗发水?挺好闻的。”
“……起开,回去,坐下,离我远点谢谢。”
所以说,厉害的是他们才对。
她有些羡慕这些半大的孩子,无论前路如何,至少在这一刻,他们比自己要快乐的太多。
不属于自己的快乐如果参与的太多,就会产生已经拥有的错觉,使人能够愈发分明的体会到己身的悲惨,愈发想要靠近那些原本正幸福着的一个个小世界,然后,将他们全部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