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冲直撞过来就是一个直朝颈侧而去的肘击,跟着手刀直劈同一个位置,压下后背再攻脊椎,提腿膝顶上腹,稍拉开距离接上仍不解气的当胸直踢。
几乎不费什么力,挥汗如雨的年轻执行官就被踹出去瘫倒在地,剧痛之后是迅速整理过事实的了然。言煜丝毫没有预料到,她能直接杀过来发泄一番,按照常理,难道不该一层层上报到监察部,乖乖守着那点可怜的小补偿么,连吃顿饭都凑不上的金额,也就她能正儿八经守这个规矩。
性格这么辣,真让人欲罢不能啊。
“哟……沧乐……欢迎您呐。”
“我警告过你。”
刚支起的身子又被一脚踩下去,他索性摊手老老实实躺在塑胶地面上。训练馆的灯光使人不得不眯起眼睛,于是那逆光人影的神色便更分明了,眼角嘴角都绷得极紧,目光凝结了暴风冰雪,眉宇锋利。
“我可看到了呦,是黑色,还有小花边。啧,好性感。”
“你!”
反胃感涌上来,叫穆曦微皱眉狠狠抿嘴,抬腿便要再劈下去。之前顾忌着对方同为执行官的留手全数报废,这一脚下去,不碾碎半边锁骨惩戒一番,实在难解心头之怒。
男子再没任她发作,双臂回拢硬生生接下一脚,挑眉勾唇做了个笑嘻嘻的模样。双手跟着就爬上来,握着脚踝往小腿婆娑。
“唔……不得不说,我喜欢这种姿势。”
小臂骤然发难猛地一扯,便叫女孩失去平衡,怒骂着歪了身子倒下来。两人缠作一团,也不知是厮打还是**,肢体与气息都难解难分。空荡无人的训练场中,发力与受击时的闷哼不住响起。
有人作呕,有人恣意愉悦。
他们从来平分秋色。
意识到这一点的穆曦微不得不卷裹哑铃向二人砸下,言煜到底怕这不留情面的疯丫头真弄出个好歹,推开她翻身跃起,接下重物放回原处。再回身去看爬起来整理衣着的人,灯下不慎暴露的肩头,淡红色的伤痕,已经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印记,仿佛能被轻轻拭去。
可是在他心里,她早就不是能够轻轻拭去的人了。
“这是最后一次,别闹得大家都不好看。”
“哦?那我也提个要求吧。”他靠在器材架上,扬起下巴,汗珠往胸膛之间流去。“下次最好穿肉色细带的,没有的话我可以帮你买,我比较喜欢……别走啊,喂!”
推拉门砰的撞在一起,来去匆匆的身影,连回眸也吝啬。
无话道别,言煜弹开汽水拉环一饮而尽。沉吟片刻,缓缓将手中易拉罐蹂躏的面目全非。
真他妈的糟心,想到那或许是某人亲眼所见、亲手所选、钦点确认的无数件中不起眼的之一。他就恨不得撞碎这门窗,撞碎这轻薄却不可逾越的屏障。
眼光真差!
计划赶不上变化,匆匆赶回云州本想大显身手的李清弈一根异兽毛都没撩着,秋风萧瑟,天高云淡,连年来的动荡骤然平息,几周来一切安稳,连个聚众斗殴的妖怪集团都寻不着。满怀抱负却无施展之处,叫少年把一腔热血都发散在了为数不多的体育课上,朋友们的抱怨此起彼伏,不明就里也只能调侃他终于开始发育,姬予竹或将遭到“毒手”,但这些也是仅限男孩们才能乱开玩笑的话题。
“好了!后面不要闲聊了!10月份要开始学业水平考试,这节课我们集中测一下立定跳远。先跑400米热身,转身列队。”
作为退伍军人,高三年级的体育老师刘鉴自认从来对学生们和颜悦色,奈何肤色黝黑浓眉大眼,说话又抑扬顿挫音色洪亮,于是仍然免不了落下一个凶神恶煞的威名。
无论是顶着夏末骄阳的耐力跑还是不久之后的全学科测试,都能让人对于“课程外的40分钟闲暇”立刻兴趣全失。尤其还有不少体质较弱的困难户,想到即将到来的50米、800米、游泳、立定跳远等等一座座大山,说心如死灰都不为过。
这时再看到遥遥向他们走过来的班主任,无异于雪上加霜。高三年级课业繁重,体育音乐美术劳艺几乎被种种考试课程瓜分的一干二净,仅存几节能得到喘息业余课程,就算还有使人叫苦连天的学科测试,也比理化连政史,积分求导连着过去完成式要好得多。
“我又要生病?”刘鉴叉腰,粗砺声线配上询问时无可奈何的语气,反差感十足。
队伍松松垮垮在原地停留,爆发出哄然大笑。
王曼丽也捂嘴,连连摆手。“你下周再生病,我过来说一下过两天物理竞赛的事,纪舒远赵扬帆姬予竹……唐慕词跟余思然吧,下课到我办公室来。好了,你们继续上课。”
“好的,谢谢王老师啊。”刘鉴举手道了个别,正儿八经的模样无疑又招来此起彼伏的笑声。“好了不要笑了!都把步子迈起来,不要耽误时间!”
“为什么鉴哥这么卑微啊,笑死我了。”
“我们才卑微好吗,啥也没说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姬予竹无言跑步,穆曦微带着陈末夏落在后面,她盯着程斯琪领口延伸出的两条晃来晃去的饰带,有些出神。
上天入地一无所获,留给潮的时间已经足够,她却依然拿不出什么可供研究的结果。但这却并不能够算作是苏巫玛刻的失职,反倒让所有利益相关者再一次为其构造者魅惑魔女的算计惊叹,毕竟她曾在契约订立之时就曾断言,贵客并不会因其身份如愿以偿,反而可能血本无归,轻易放弃的报酬,不过是可怜他们走投无路的施舍而已。
羲姬或曾为此不快,但,无论他们之中的谁,都早已失去了发泄不快的资格。
能保有当下,已经来之不易。
“你们是不是把云州扫荡了?鬼子进村啊?”李清弈赶上前来,压低嗓子抱怨。“连碗汤都不给我留。”
“并没有。”
“难道都靠那一个女生啊?”少年瞪大眼睛,要知道,两个月之前,他每个月几乎都要遭遇上一两只异兽。“你们太没有人性了……”迫于小祖宗淡淡扫过来的眼神,他不得不换成“还挺悠闲……”
“……嗯,确实悠闲。但是和上一次过来的时候相比,也不算什么。”
短暂的沉默中,能听到年轻人们的喘息,和隐隐约约的话语声,与云停云起,与风动风栖交织在一起,使人不忍打破此刻的安宁。
“对不起啊…”
“嗯?”
她侧头看,半大的少年也正将目光落在她脸上,那之中涌动着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的确,对于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要理解爱憎,要理解国仇家恨,确实有些过于宏大。
世上能够感同身受的情感是少之又少的,但因为我们是无话不谈的朋友,也是生死之交,所以即使是这样使人痛苦的艰涩情感,我也愿意与你感同身受。
“……就……唉,我问了家里的人,但是没什么头绪。我弟还说我水平不行,被妖怪欺负居然哭着回家找妈妈。嘿呀!好气啊!”少年打开了话匣子,喋喋不休起来。“我明明是去问我爷了真是的……不过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像你这种其他世界的……客人,我们家里老早之前也有一位。而且,据他们说……我们的本事,还是她教的呢。”
“是么……比起林予枫呢?”问出这话前,她都没有发现,自己居然会在乎这样的问题。
“这我说不来,我压根都没见过那位。族史就那么几句,要不是家里还供着画像,我都怀疑那是哪个不靠谱的老祖宗信口胡诌的。毕竟除魔卫道什么的,总得有点由头吧。诶你可千万别跟林予枫说啊,不然他肯定扒了我的皮。”
“好的。”
两人加紧几步,稍稍与大部队拉开距离,也就能肆无忌惮的说些不为人知的悄悄话。
“不过林予枫确实和我家关系不错,前两年常常见面。反正从我有记忆开始,他就在指点我哥他们了。啧啧啧,我现在怀疑我哥那么变态,就是继承了他的衣钵。”
“是吗,真是难得。”
终点已近在眼前,自由自在的闲聊也迅速走向结尾。
“不过还有一点我一定要跟你告状,他就从来不折磨我妹,小时候光带她架云看花灯就不知道有多少回,还每次都给她带糯叽叽的豆沙蜜枣团子,还有玫瑰花的,有槐花和茉莉花的,有一次还带了棠梨酿的那个什么鸡头米?还是马蹄糕来着。唉……偏心啊!我们还以为他看上我妹了……真是始乱终弃!说的我好饿,中午吃啥?”
“你始乱终弃了?禽兽!”唐慕词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身后,刚刚跑过不长不短的距离,热气腾腾的少年,有着亮闪闪的目光。“你快点抛弃他吧,光阴似箭,不觉得跟他混在一起很没意思嘛?”
“屁,我们在说中午饭,你才始乱终弃!”李清弈思维活络,揪着些陈年旧事不放。“也不知道是谁,一马当先的要电话来着,哼哼。”
“哦?谁说我终弃啦?我们还约好一起看电影了好吗!”少年志得意满的插起腰,结果还没兴奋个半分钟,就被毫不留情的戳破。
“你是说化学实验课科教片吗?是我大意了,你当时确实挨着我们小祖宗。没烦着您吧,有的话,马上处理干净。”李清弈表情狰狞的比了个抹脖子的经典杀人魔动作,冲姬予竹点头哈腰。
“啧,你们看李清弈,世风日下啊。”程斯琪一边跑,一边招呼身后的穆曦微。“微微,你怎么不去参加奥运会。”
至于十项全能的女孩为什么反倒落在她身后,自然是因为还拖着陈末夏这个体育课上的万年吊车尾。
“奥运会?”信步能破校运动会女子田径数项纪录的小姑娘歪头想了想,伸手揉乱朋友的长发。“夏夏去的话,我就去,哈哈哈。”
“我?我去做观众,还可以。”挣扎在生死线上的女孩嘴唇都发白,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
“观众?别了别了没参与感。我看你可以代表其他国家参赛,也算为祖国做贡献。”
两个意气相投的少女一起咯咯地笑,而冲过终点线的陈末夏已经没力气再追着她们讨要说法,即使柳眉倒竖,也不失温柔端庄。
“你们……太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