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欢年(4)

樱桃木门缓缓开启,把手上的花枝停靠着星荧色的蝶,振翅欲飞时散为浮尘光点。

羲姬原处落座,西璞在她背后关上门,脚步无声无息,潮眯着眼睛,靠在椅背上,疲倦地打了个哈欠。

“好久不见~”实在不是她不尊重客人,而是这两只小东西在一块厮混的久了,好像真把生物钟荷尔蒙什么的,都调整到了同一个水平。来叨扰她都挑同一天,估计要说的话,也都是大同小异。

真是烦不胜烦。

情爱,欢愉,喜悦,坚持,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难道比握在手里的权柄和命运更重要吗。一个两个到现在还在乎那点转瞬即逝的东西,人家的刀都送到你们面前了,还这么不紧不慢的。别说是名正言顺的议长大人,连她看了,都烦躁得没一丝好脸色。

羡慕嫉妒什么的,无所不能的魔女,会存在那种东西吗!

“我是来和你道谢的。”羲姬有清楚的自我认知,如果不是那只内有玄机的宝瓶,她下定不了决心,也没有什么契机。

“哦?”

西璞乖巧的跪下去,消失在视野里,于是潮的面容,真像是生长出了潮汐,泛起涟漪与一泓一泓连绵的浪。

“他没有为难你吧?”

“来道谢还是……来提要求?小殿下……我和您不同,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好吧,我想在苏巫玛刻发布一个赌约委托,关于他的。”

赌约委托,即除了委托双方,无人得知委托内容的特殊存在。可能难于登天也可能易如反掌,全凭委托人心情。当然,许多见不得光的密约,也在这之中悄然建立。逃犯暗中调查狱守的密隐,当然越隐蔽越稳妥越好。

“让我猜一猜……”魔女依然兴致缺缺,神色声音,连同脊柱都一寸一寸软下去,使人情不自禁想靠近疼爱,想一同坠入深渊。“您没那个胆子要他性命,那么,只是想了解他生平轶事,还这么谨慎……”

被戳破意图,精灵也不在意,她早不是几句话就红眼争执一步不让又高不可攀的从前模样了。

“小殿下,您……您还真是……嗯……一朝被蛇咬……”双腿合拢并起,蜷在分叉裙摆下,团在葡萄酒色的鹅绒坐席上。

西璞直起身,为她们倒上翠绿的猕猴桃汁,金发滑落,细密的影遮住泛红的眼帘。

冰块当啷当啷的响,月色如水荡漾。

“讽刺挖苦可以省省,我不在意,你也就别费力气寻开心了。”

“唔,那确实。”没了可打趣的对象,魔女兴致缺缺。“您回去吧,您的委托已经有人替您置办好了。”

“谁?”

无论是谁牵扯到这其中,都几乎不可能全身而退。羲姬刚问出口,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您心知肚明,为什么还要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话呢?”看得出得力侍从的确合她心意,片刻功夫,果汁已经过半,汁水挂在杯口,与娇艳的身躯一样欲滴。

“他……”

那妖怪应该也是这里的常客,这一点都不奇怪。他的心之所想,和他的眼眸一样澄明,那双神采飞扬的眼睛,在立下约定的时候,一定不曾犹豫,哪怕所要付出的代价,是他们都无法承受的高昂。

但是,至少他们即使赌输了,也不会一无所有。

“他的交易是什么?”

舔过被侍从轻轻擦干净的嘴角,语气虽软如梦语呢喃,却没有半分退让。“嗯嗯,小殿下要讲赌约委托的道理哦。老规矩,支付的时候,你们自然会清楚的。但是……”

明知对方是在装模作样的迂回,引导着自己主动开口,羲姬还是忍不住就着她的话问出来:“但是怎样。”

观察到客人蹩起的眉尖,善解人意的女老板宽慰道:“别那么如临大敌,我只是觉得,这代价,你们是付不出的,因为没有谁能完成。这是个,不可能会输的赌局。”

“什么?”

光线昏暗,月亮似乎在这一刹那熄灭。唯有眼前的灯火,唯有长燃不熄的欲愿之瞳,固执的光亮如昔。

“嗯……综上,您可以离开了。”顿了顿,魔女睁开眼睛来认真补充。但在绸布的遮掩下,精灵无法从那双眼睛中捕捉任何信息。“趁我还愿意放您离开,要知道,带您回去换回周遭的安宁,和来去自如的承诺,在我看来十分的物有所值。”

她没有回复的问题,再问多少遍,也不会有结果,于是羲姬不得不更换新的话题,林予枫是个粘人到极点的妖怪,出门签收信件快递再返回都被他弄得像是久别重逢,是以她能够造访的机会不多,必须物尽其用。

“最后一个问题,林予枫,他是谁?”

“唔……”魔女懒洋洋靠在座椅中,散落的发丝遮住她皱起的眉头,于是看起来,尚可算是耐心倾听的模样。“小殿下,平心而论,我不知道答案,没有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您,心知肚明。”

那么便没什么好谈的了,将杯中的果汁一饮而尽,羲姬起身离开,她不能逗留太久,毕竟林予枫的拜访也是自己无从察觉的。

玉兰花在风雪中凋谢。

“他们之间,的确存在爱。”精灵用过的瓷杯在西璞手中碾碎为齑粉,他们曾这样翻云覆雨,将太多人与物,都斩草除根,又留下点点不可磨灭的印记,或许会在不久之后,牵连引爆的印记。

“当然了,我可不想白费口舌。”抹去杯口的残液,潮将沾了汁水的手指放在口中轻轻吮吸。“不过……随便他们,这改变不了什么。”唇瓣上泛着粼粼波光,似透过这点舌尖的酸甜,就能让人回忆起某些久远年岁里残余的可怜温存。“能改变那个世界的,是我们可爱的小女仆啊。”

充满尔虞我诈的温存,也就只会被背井离乡的人当作珍宝。

她狠狠咬下去,以尖锐的痛楚提醒自己收起不该存在的恻隐。银色血液沿着指节流淌,在光下闪烁着幽暗的藕荷色霓彩。

“是您。”

西璞单膝跪下抽出身中的绸带,将血液拭去,牵动光线为喜怒难测的女主人恢复伤口。

“西西,你真是越来越讨我喜欢啦。”潮站起来,身量高挑的男子,正与她腰腹平齐。

轻而易举,就能将她贯穿的地方,正乖顺低垂着,任凭拿捏。一字一句的将自我剖开,将自尊呈上以待把玩。

“西璞爱您。”

“爱?”她转过身去,欢畅的笑起来,半是讽刺半是愉悦。“呵呵呵,西璞……那你告诉我,什么是爱?”

窗外的月,弯刀一般锋利。

“……”他的身体微微发颤,但依然坚持着开口,语气并无太大的起伏,但字斟句酌,眼眸中有星光熠熠。“西璞愿意为您付出一切。”

“是么。”她动也不动,手指抚着仆从的发丝,凝眉远眺一成不变的青色荒野,喃喃自语。

“爱啊,不过是粉饰掠夺的借口罢了。陪我睡一会吧,我们,要等很久很久,才能再见到那些有趣的人了。”

“是。”

有点点萤火在远方升起,在环环相扣的缜密计划中,终有一日,它们会凝聚成太阳,将不见光的地牢,尽数化为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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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羲见闻录
连载中高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