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岁已矣，新岁逢春。
妖怪终究心软留客，除夕夜里的四只围坐在客厅的矮几边涮火锅，地热十足，气氛融洽。吃到一半，林予枫另外煮了早先包好的羊肉水饺，一定要亲手给妹妹夹到碗里才作罢。
原来是个别饺子里包着一团团拇指肚大小的玉珠，他搜肠刮肚想出来包红包的法子，当然不能被两外两个无关人士抢占先机。
“几千岁的人了，跟小孩子一样……”黑猫大口吃肉，碗里的酱汁添了一次又一次。
姬予竹被吸足了麻辣汤汁的饺子刺激的眼底发红，猛吸一口冰茶。“你这是干嘛？”
“猫猫都有红包，小公主不能没有！”他一脸求夸奖的乖巧模样。
“那你是不是收了猫头鹰好几百年的红包啊？”她挪远了位置。
“…何止每年…他每天都有收猫头鹰的‘红包’哦……”他死皮赖脸靠过去，又故意从她背后伸手过去以环抱的姿势蓄上茶水。一点发丝皮肤也挨不着，叫人无从指责其行事不端。
姬予竹早清楚他居心叵测，继那次口出狂言，胆大包天的妖怪还真就裹在被子里等她回去，体热异于常人，搅得她整晚不得安宁。
再之后便拿捏住了她于心不忍又举棋不定的为难，没有夜班的晚上永远是早早扑来把整张床铺化为他的地盘。屡次放话给自己，要么选择睡在他身上被抱紧要么选择睡在他怀里被抱紧，但这两种根本没有区别，她只想选择令其自生自灭。
尤其这半分都不体面的浪荡子，还义正言辞的解释说这两种有很大的区别，因为睡在身上可以贴紧小予枫把它也暖一暖所以更喜欢她睡在自己身上。这让向来冷傲的王女羞怒万分，几乎想踹断那根贼心不心的东西。顾念男人伏低做小又胡搅蛮缠的架势才没动手，只回应那东西不用她暖自己就烫得不行了少在这里信口开河。结果那人更加吊儿郎当的讪笑着，还说那我刚好给你的小予竹暖一暖，它也是时候体会体会哥哥爱的温度了。
如此这般，实在叫人头痛。
想着这些，她就懒得搭理对方。小口小口吃着水饺，去看联欢晚会的演出，那是再熟悉不过的人，正演奏着举世瞩目的篇章。某段她曾存在过，业已消亡的篇章。
黑猫已经有了三分醉意。“哪有……每天啊……”
“你吃点这个……”猫头鹰实在听不下去，夹了一大筷子羊肉到黑猫碗里，成功用另一种方式堵住少年不设防的嘴。
林予枫意有所指的看着被旧相识吸引注意力的少女，终究还是泄了气低声自语。“谁不想每天发红包…发红包多带劲啊……”
猫头鹰鼓励似的拍拍友人的肩膀。“坚持不懈，我们支持你。”
“你支持我你不带着猫猫回家？年纪轻轻的，还学会说一套做一套了，丢不丢人。”
“见笑了，还是和朋友一起吃火锅，更开心些。”
翻滚的汤锅不断扑出鲜香四溢的蒸气，扶摇而上，模糊爱人们的面庞，但存续蔓延的爱却随着屋里渐渐升高的温度，长燃不灭。在这个暗流涌动的世界里，并不独属于人类的团圆夜晚，每一个过客的心中都藏着秘密，每一个浪子都期盼着所念之人的陪伴与眷恋。
幸而在此刻，他们都是得偿所愿的。
漆黑的夜幕下，云州市最大的购物中心天穹云顶即使空无一人，顶楼露天广场上的霓虹灯牌也是彻夜不熄的。
站在这里，能够毫不费力望尽除夕夜中的万家灯火，盛大灿烈或稀微暗淡，每一盏都有着不同的笑与泪，每一盏，都是自己所守护着的盛世安宁。
“呼呼！大获全胜哟！”
反手背着的两把利刃上，黑色的血液缓缓流下来，穆曦微昂起头，双手挽出刀花，利落甩开，将那污血抛在身后的几具青黑尸体上，利刃恢复光华锵然入鞘。她再擦亮一根特制火柴随手丢去，黑色火焰燃烧起来，无声无味将一地残骸处理干净。
熊熊烈焰构成的背景板色彩靓丽斑斓，使她更加令人目眩神迷。掏出手机，看着屏幕上男孩的短信，那笑容也愈发的轻盈畅快。
干完活就能收到的问候，哪怕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哪怕是令人头痛的物理补习，也能略微安抚狂跳的心脏与奔流的血液。她戴上耳机，熟悉的乐声流淌，百听不厌的蒸汽波，每一句歌词都烂熟于心，像是旧友重逢。
又是平静祥和的新一年了。
是自己手中刀剑所劈砍出的新一年，真好。
久未等到女孩的回复，赵扬帆头枕着一只手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有些不知所措。
每次看到她顾盼神飞的模样，他要么就是忘记了准备好的千言万语，要么就是直抒胸臆全不考虑后果。王杨和唐慕词不知笑话过他多少次，好歹也是拿过市中学生演讲比赛冠军的人，怎么总在一个女孩面前丢盔弃甲哑口无言。
而且自那次玩笑般的表白后，他们的关系不进不退，仿佛那些对白真成了玩笑。他明明从来不开玩笑的，她明明也那么清楚自己喜好的，不该，实在不该这么纠结才是。
已经是新旧更替的时刻，屋外的亲人呼唤自己去吃刚出锅的饺子，他放下手机从床上起来走出去。于是便错过了女孩零点准时发送的消息：那么就拜托你啦，大魔王。
但即使在这一刻错过，他们也终将会在未来的某一刻重逢，且众望所归的密不可分。
而这一端，收到陈末夏祝福录音的纪舒远心情格外的好，他丝毫不必考虑这条消息也有可能是发给无数人的公用版本，因为即使用词刻板端正，语气严谨礼貌，结尾的陈词也已说明了一切。
即使已经是极度完美无暇的两句话，他也能从之间小小的换气声，听出发件人的紧张与不安。
这样正经的她真可爱，拼命掩饰慌张的她真可爱，当然，特意为他录制这段话的她，是最可爱的。比游标卡尺尖戳到手心时，捏碎盖玻片时，还要更可爱，让他一时一刻都不能停下这些奇妙的回忆。
这些被对方三令五申不要告诉别人的秘密，他当然不会大张旗鼓地宣扬，因为只要想到这个看上去文静又腼腆的女孩，众人眼里总是端庄谦虚站在领奖台上的女孩，无数只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样子，慌乱的眼睫颤抖，雀跃的荡开梨涡，紧张的视线游移，求知时的目不转睛。这所有，都是他们之间心有灵犀的秘密。
有秘密的两个人，心总是贴得很近。
他喜欢这样的近，也喜欢这样的自己。
新年要快乐啊，纪舒远。
家宴向来是同辈一桌，分席而食。
年轻人之间从没什么顾虑忌讳，要是把刚刚见面时，哥哥李清霄的课业盘问十分不理想的结果抛在脑后，李清弈此刻还是十分欢畅愉悦的，毕竟也是一年不见的几位同辈亲人。少时同堂学艺闹出的笑话惹出的麻烦历历在目，回想起来，只觉岁月如梭。
“今年怎么没有桃胶银耳羹了。”
“一年不见，你换口味了啊？”
“没啊，阿欢会要喝的吧？”
“一般般，没有就算了。”
“好吧。”李清岚耸肩作罢，几兄弟都对这位生性冷淡的妹妹无计可施，都希望她健康快乐倒是真的。
“有啦有啦，我问过我妈了。厨房还在做呢，这种汤要炖久一点才好喝啊。”李清弈接过话，伸手还想摸摸小妹妹的脑袋。
李清欢伸出去的筷子在半空一顿，扫过堂哥的面容。李清弈只觉得冷风过境，手臂一颤收了回来，替她夹起了筷子下的腐皮青瓜，送到小碟里。女孩淡淡点头，做派倒像是他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长姐似的，压根和幼妹两个字沾不上边。
“麻烦伯母了。”
想和妹妹套近乎的第一百三十四次，计划败。
“清欢总是这么客气。”李清羡把准备好的小红包发给弟弟妹妹。
“我收红包的时候，一点都不客气。”
“谢谢哥。”李清岚拿起亲哥哥的好处，一点都不手软。
“哇！羡哥你简直是天仙下凡！”李清弈也不遑多让，大概是气氛到了，还大着胆子暗示自己亲哥。“咳咳，有些人，就不觉得坐不住吗？”
“你去抄两遍族史，就坐的住了。”李清霄不为所动。
“嘤嘤嘤，我能不能跟你换哥哥啊。”李清弈往堂弟的肩上趴。
“大过年的。”李清羡出言开解。
“一边儿去，你好重。”李清岚拼命抖动肩膀，仿佛上面落了什么洗不掉的脏东西。
“大哥现在也太严厉了。”李清欢也带上了笑意。“明明小时候就不准我欺负一下，护着堂哥，跟护着什么似的。”
那是当然，小时候的李清弈又精灵古怪又软糯乖巧，和李清岚被罚在堂外念书，困的上下眼皮打架，小脸被风吹得通红。谁忍心欺负，掖着藏着都怕捂坏了生出热毒。结果越长大越不成器，十六七了还做不对华拾硕练。当年就不该心软搂在怀里教他习字画符，这下真是荒废了课业，如何不叫人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你那时也小，欺负不出个好歹。现在倒是能替我好好督促督促他，让他学到妹妹的本事，才长长记性。”李清霄替妹妹倒了些自己刚点的新茶，执壶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
“阿欢这么可爱，不要再安排工作给她了好不好！”李清弈含泪悲愤，怎么家里家外的祖宗们都盯着他一个人欺负，天理何在。
“好，难得你也心疼阿欢。那么往后几天，我亲自教导你。”男子便给弟弟也倒上一杯，岩香幽微，三红七青，得山川清淑之气，是成色上好的武夷水仙。“少喝几杯，不然晚上不好睡，闹人。”
“嘤……”
“你可真是亲哥。”李清羡执酒打趣，转向自己弟弟。“清岚要么也一起？我刚刚还听到爸妈又在夸妹妹的好了。”
“诶，你们安排李清弈，跟我李清岚有什么关系啦！”少年嚷嚷着，拿走妹妹的杯子。“别喝酒啊你。”
察觉到妹妹扫兴的眼神，李清羡于心不忍。“今天难得，半杯新酿的桃花笑，没关系的。”
“不行不行，那我也要喝！”李清弈最见不得哥哥们厚此薄彼。
“她才几岁。哥你也太偏心了吧……”李清岚抱着酒杯不撒手，显然也在筹谋着其他坏事。
“……”李清羡只得抬眼去看李清霄的神情。“你们安分点吧。”
“下不为例。”长兄舒展了眉头，朱唇皓齿，肃容平和不少。
“好耶！”
“哈，这是阿欢的，这是我的。”
兄友弟恭，言笑晏晏。举杯恰逢月出东山，玉响琳琅人自醉。窗含月照落雪梅香，松轩夜炉闻折竹，更为这祥和的宴会画龙点睛，添上天意的祝愿。
这个好像应该过年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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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欢年（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