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外场的活动全部结束,已经很晚了,李朗起身本想回去,腿却情不自禁的往绿子的房间走去。耳畔传来琴声,琴音悠扬,感伤。由于绿子的缘故,李朗也算半个知音人。听手法知道不是绿子,却不知是何人,将云逐月弹出了空旷而忧伤。
声音是从另一处偏房传来,李朗看见余愣站在不远处驻足聆听。走上前一看,房门却紧闭着,李朗知道里面弹琴的定是柳飘飘了。这世间能让余愣如此痴痴而望的人,只有柳飘飘一人。早有耳闻,这间房,柳飘飘从不轻易让人进去,今日却想一探究竟。一眼看去,华丽而空寂的堂内,屋内柳飘飘一人端在那,独自弹奏曾经的曲目。
对于李朗的冒失,柳飘飘只略一停顿,又继续拨弄着琴弦。
一曲毕,柳飘飘见李朗还站在门口处,知他定有心事,便唤了他近前,李朗依言坐在柳飘飘旁边。
“我弹的可好?”
“当然,只是比绿子弹的要忧伤许多。”感受到柳飘飘心情也不好,李朗此时也收起平日的嬉笑。
“景不伤人,人自伤。这把琴,曾经也流淌过欢乐的音符。”
“琴没有变,只要调一下曲调,柳姨同样可以让它快乐起来。”
柳飘飘轻轻摇了下头,没接话,却突然问道:
“你姑姑近来可好?”
“还是老样子,成天一个人,关在屋内写写画画。上次入宫看她,话更少了。”
柳飘飘沉默许久,最后重重的叹息了一声,没再继续方才的话题。
“你对绿子可是真心?”
李朗不知柳飘飘何意,重重的点点头道:
“真心实意!”
“你们俩,也算我看着长大的,柳姨希望你们这一代幸福,圆满!不要像我们,等到失去后再后悔,空留遗憾。”
话中的我们,含沙射影,自是包括父亲在内。父亲这么多年的悔恨自责,他是最清楚的。虽是商贾之家,但像他们这样的家族,哪个主家不是三妻四妾。父亲在那个人死后,便遣散了所有妾室,内堂只留继母一人。听说当年,与他一起争夺芳心的姚公子,也是性情大变,曾经的洁身自好,反变成了妻妾成群,荒淫无度。
李朗紧紧的拽着拳头,又松了下来,颓然道:
“可是柳姨,我又如何比得过那个人。”
柳飘飘意喻自己不要重蹈父亲的老路,只是绿子喜欢的人,若是平常王宫贵族,他倒有信心。可那个人偏偏是她的师父,他又拿什么能跟他比?
“你的确是比不过,不过正是这天下没人能比得过他,所以你才能赢了他。”
李朗不明其意,柳飘飘继续说道:
“因为只有你,才能给绿子真实的爱情,真实的幸福。再石心的女子,也难逃岁月的沧海桑田,唯有手边的幸福,才是生命的色彩。李朗,希望你能对绿子再多一些耐心,也算柳姨求你!”
“柳姨,你知道的,有些事,不是我努力了,就能随我意的。”
“绿子性子虽清淡,但对你却和旁人不同,想必你自己也是知道的。你们又相识多年,你在绿子心中的位置,是无人可以替代的。感情的事,从来容不得半点勉强,但却可以培养。你若真心爱绿子,便不要轻易放弃她,因为只有你能帮她。柳姨求你,继续爱她!”
李朗被柳飘飘的话,惊得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柳飘飘又继续说道:
“柳姨的爱而不得,其中苦处,我从不曾言。绿子就像我的女儿,我真的不希望看到绿子,再走了我的老路。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柳姨的意思,明白绿子的困局。”
李朗心思千回百转,忽喜忽忧。喜的是,连柳飘飘都说他在绿子的心中,无人可以替代,不同旁人。忧的是,能让柳飘飘开口帮绿子,怕是绿子的心儿,果真随了她那师父去了。
李朗沉默良久,看着眼前依然风彩依旧的柳飘飘,轻轻的问道:
“柳姨还想着当年那个人吗?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柳飘飘当年出走寻情人的事,也算轰动整个大都。事情虽过去这许多年,又有父亲这个当事人,李朗自是知晓的。
柳飘飘但笑不语,抚了抚琴,问道:
“这琴是你父亲让你拿过来,送与绿子的吧?”
李朗考虑了下说道:“是他默许的。”
“柳姨借过来,抚抚不介意吧?”
“当然!况且这琴也算柳姨的旧物,我想父亲同意我带来烟雨楼,就是借此想送回给您的!”
柳飘飘淡笑不至可否,有些唏嘘的说道:
“多年未见你父亲了,他可好?”
“还是那样,那老家伙,不但自己天天就记挂着生意,还成天逼着我学习帐目。”
柳飘飘用手指戳了下李朗的脑袋,假嗔道:
“你呀,像绝了你口里的老家伙。他不用逼你学,你也比谁都会算。”
李朗厚颜道:
“柳姨所言甚是,我的心算,可是老家伙也比不了我。”
“给你颜色就开染房,这生意可不光是会算就可的。”
提到李远,两人气氛,不知不觉好了许多。李朗故意请教道:
“光会算还不行啊,那还要什么?”
“臭小子,别在我这卖巧,你家里那个生意经自会教你,还跑我这来取个什么破经。”
柳飘飘收好琴,起身开始赶李朗:
“时候不早了,快回去吧。天天来给烟雨楼送银子,哪天你家那个老家伙收拾你!”
李朗抓抓头,应了声,随柳飘飘一起出门。在岔路分开后,那腿儿又不自觉的迈到绿子门前。见已经灭灯了,想她明日还要比武,又不想进去打扰她,可又管不住自己的腿。没见着绿子,就是不舍得走,直在门外徘徊。
过了会,忽然绿子打开门,冷冷的看着门外的李朗,语气冰冷道:
“这么晚了还不回去休息,在我门口瞎晃做什么?”
“没,没什么。”没想到绿子突然开门,方才的千言万语,一见到她却不知如何说了。
绿子抿了抿嘴,终于还是问道:“你的腿没事吧?”
“没事,没事,你看,完全好了。”李朗跳起来为了表现没事了,没想到落地后腿一疼,脸都痛抽筋了。
绿子轻轻一笑,碎道:“没好就别逞能!太夜了,回去也不方便,今晚就到这睡吧!”
一见绿子笑,什么怨念都没了。李朗也没扭捏推辞,喜滋滋的随绿子进房。自个收拾了下外间琴房的床铺,心满意足的倒头睡下。绿子息灭了桌上的灯,也不再管他,合上里间的门,回里间睡去了。
平日玩的太晚,李朗也常有在绿子这留宿的。绿子的房间大过别个许多,其中一个原因,也是因为李朗偶来这住的缘故。
两人自小在一块,关系一直很亲厚,大人们也都默许。再加上李朗打小就在绿子身边,虽然总是一副毛手毛脚的模样,实则从不越矩。两人这般亲密相处,也不知从何时起,已经习以为常了。
李朗躺在床上,回想着柳飘飘的话,又将他所知上辈人的事缕了遍。想到柳飘飘,一个女人爱的尚且义无返顾,自己又何必婆婆妈妈。诚如她所言,绿子和他师父可能性为零,如果绿子还迷足深陷,将来岂不是更惨。他又如何舍得绿子心伤?只要自己再努力,坚持,总会赢得绿子心的那一天。如此想定后,便很快安然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