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飘飘过来时,李朗还横着个腿,坐在门槛上赌气。
“瞧瞧,这腿肿成什么样子,有话好好说嘛。”
李朗把头一撇,哼了声,便不做声了。
不远处立着的一个人,柳飘飘朝他只轻轻看了眼,那人便走了过来。二话没说,强行抱起李朗,将他带回客堂。李朗痛得嗷嗷叫:
“余叔,你慢点,慢点!唉哟……”
柳飘飘欲接过那人的药壶,想替李郎上药。那人却没理会柳飘飘,自顾自拿起李朗的脚查看。也不作声,全当没看见柳飘飘伸过来的手。柳飘飘见他不肯给,倒也不以为意,站在旁边看着李朗的腿。啧啧心疼了两句,生气道:
“绿子这孩子也太使性子了,都是我把她给惯坏了!你等着,我这就去好好骂骂她。”
绿子平日最敬柳飘飘,此时听到柳飘飘站到他这边,李朗正想添油一句,脚上忽然一阵刺痛,疼得大叫一声,话也被吞了下去。柳飘飘抿嘴一笑,便不再理他。
李朗疼得缓过劲来,想数叨这人几句,突然想起什么,干咳一声,开始在心里组织语言。
只见这人黑黑高高的,模样丑陋,双眼却是炯炯有神。李朗本是个好打听的,对这人也了解些。听说这人,从烟雨楼建楼之初便来了这。一身的本事,却是甘愿在这红楼里打杂。
“这药还挺灵的,突然舒服好多啊。你这药这么好,要不把方子卖给我,或者我给你开家药店,大家分成怎么样?”
这人嘿嘿一笑,说道:
“谢谢李公子,这是我师父教我的,不外传。”
李朗明知故问道:“余叔,原来还有师父啊,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师父呢?”
“这个,李公子就不要再多问了。”
“好吧,那我不问了,不过你这东西,真的很管用。如果你愿意,方子你留着,我帮你生产和卖。包你挣钱,总比你呆在这里打杂好啊。”
“我喜欢在这打杂。”
“哪有人掌柜不做,愿意做伙计的!”
李朗早有耳闻,眼前这个黑壮汉子,追了这店老板娘十多年。难得两人如此近距离独处,便明知故问跟他套话。这个黑壮汉子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对柳飘飘一见钟情的余愣。
当年他从盐城一个人回来后,正赶上是非之时,柳飘飘一直在外,烟雨楼只有一个阿碧在撑着。等柳飘飘大半年回来后,看她的模样更是走不开了,从此一呆,便十多年过去了,再也没有回过五毒谷。
“余叔,说话啊,余大叔,哎……别走啊,我这药还没上完呢!”
余愣走到门口停下来,将刚才的药壶扔给李朗道:
“这药你拿去吧,回去后半个时辰敷一次,用不了几次就会消了。”
余愣接过药瓶,继续追问道:
“余叔,你不会信不过我吧,我可以跟你立字据为证的!保证不外传你方子。”
“臭小子,先管好自己的事吧!绿子可是个好姑娘,她性子虽孤僻些,可是既然你喜欢她,就应该做让她喜欢的事才是。”
余愣虽然憨,但是必竟已经三十好几的人了,对李朗也熟悉,如何不知他的心思。被余愣这话一堵,李朗也觉得无趣起来,拿起药瓶便一瘸一拐的回去了。
回到家,又觉得左右不痛快,最后又跑回烟雨楼,想跟绿子问清楚。赶到烟雨楼时,天已经大黑了,绿子也已经上台演奏了。李朗寻了个不常坐的位置,躲在一侧看着绿子,心渐渐平复。
今日绿子一身男装,白衫轻罩,弹的是空谷新雨。绿子平日也时有男装登台过的,却从不似今天这般飘逸绝伦。李朗站在侧面的高处,看着此时的绿子,竟升起一种神圣的感觉。琴音衬托下,今天晚上的绿子,带着一丝忧郁,显得格外的美,李朗看得如痴如醉。
其实李朗的感觉没错,绿子此时心情的确忧郁,却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柳飘飘的话。
柳飘飘从李朗处离开后,果然去寻了绿子。柳飘飘却是没说的那样去骂绿子,而是拿了一套白衫男装,在绿子身上比划大小,打算帮她换装,准备让她登台穿。
绿子当时一愣,离登台时间还有好一会儿。知道柳飘飘是有意为之,却也不问,只乖巧的接过衣服,说道:
“谢谢柳姨,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没事,我帮你吧!”柳飘飘帮着绿子梳装。转眼发髻高束,白衣轻衫,绿子看着镜中的自己,也有些失神。
“这身装扮真衬你,记得你师父也喜白衣!自我初见他,便如神仙般,遥不可及。他是我见过,着白衣最俊逸的男子。绿子虽美,却是风味不同,倒逊了你师父三分了。”
绿子听柳飘飘话里有话,没想到自己的心思她全明白,立时羞红了脸。
柳飘飘心里其实早把绿子当女儿看,自己是吃过情中苦头的。那种遥不可及的梦,虽然甜蜜,却如心尖上的刀,时时刺痛。
“我不知他为何收你为徒,你既有这般好的师徒缘分,那是极好的。可是有些东西,就像天边明艳的彩虹,他明明就挂在眼前,却是永远也勾不着的。”
见绿子的神色,已经由红变白,柳飘飘叹息一声,继续说道:
“你是聪明人,不想你再走柳姨的老路,我说的话你应该明白。虽然明天你还有事,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今晚如期登台。可好?”
绿子愣在那,望向柳飘飘,纳纳的点点头。柳飘飘的决定是对的,上台后的绿子,更是在虚幻与真实之间不断游离。两曲如何弹毕也无从知晓,只是等到那掌声与喝彩声响起,极目看去,晃然如梦!
李朗没有似往常一般,绿子一下场便去找她,而是继续在那,似看非看接下来的表演。内心被放空了一样,边上偶有茑茑燕燕的女人过来,来了又走了。不知为何,李朗忽然想起他的姑姑李香君。听他父亲李远说,当年烟雨楼新开张,他的姑姑李香君曾在这捧场。李朗心中叹息:当年的姑姑,想必也是一个好玩的性子,只是一入宫门,便从此转了性情。近年更是将自己关在宫内写字看书,那深锁的不只是宫门,更是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