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边聊边进了屋。听李朗这般说,绿子也开始奇怪李朗说的话。想必真的是李远授意许可的,不然这般贵重的琴,李远也不可能由着儿子胡来。她和李远向来无什么交集,而且又出生红楼,各家家主防着她还来不急,偏偏他却一直任由李朗与自己交好。
绿子歪着脑袋,正疑虑间,那李朗趁机又不知死活的补了句:
“难道老家伙也喜欢你?不对,应该是想让你做他未来的儿媳妇?”
说完,还轻轻打了自己一耳瓜子,嬉笑着绕在绿子身边。
这个口无的遮拦的!绿子收回思绪,侧头将眼一闭,直接下逐客令道:
“我到了,你可以回去了。”
“啊呀,好妹妹,今天可把我累坏了,正想喝口水。咳咳,你看我今天在台下为你喊了一晚上,现在嗓子,咳咳……还难受呢。”
趁机清清嗓音,随手拿起桌边的杯子欲饮。那杯正是先前张一化喝了一半的,而李朗也没有注意绿子桌上有三杯水。据他所知的绿子,除了老板娘柳飘飘,剩下的就是他还有几句话说。绿子极少与人有交情,所以有幸能进屋造访者更是少有。
绿子一把夺过李朗手中的茶杯,豪不客气的手指门外:
“我这茶不适合你,你可以带着琴,走!”
李朗没发现方才的连连冒犯,以为绿子还在为几天前的事生他气。当时好不容易将她邀出来玩,一高兴,就忘了形,酒席上当众亲了她一口。想想当时的自己,的确轻浮了些。可那不是酒喝多了嘛,被大家一起哄,把怂胆给激出来了。好在当时绿子也算给面子,并未一巴掌乎他,只是回来后,生气的不再理他了。这一不理,直到现在都还没好。
虽然得到这把古琴,并没有费多大心思,必竟大名鼎鼎,是个极稀罕物啊,他眼都没眨就往这送。如今她一个不高兴,连杯茶水都没讨来,李朗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以平日少爷的性子早就动怒了,可是一对上绿子那双投向他的绿眸,人就没来由的焉了。在这份感情里,他估摸着自己永远要矮绿子半截了。
转念一想,他有幸能碰到自己真心喜欢的姑娘,受点委屈又何防呢?很快又能呵呵一乐,如此渐渐练就一副百毒不侵之身。
这品性,说来也是有些遗传的,他父亲李远年轻时,也本就是个荒唐的人。李远家这一支,家风开明,自被立为宗房起,便有此传承。当年烟雨楼初开也是常客,曾经还为了楼里的姑娘,与已颇具盛名的姚家公子打了一架。如今教育独子的方式,也和别人不一样。甚至时常教导他,喜欢的就去追求,还说他患得患失的,没了男子气概,落得个后悔下场云云。
可这话,真不知道是说谁。自己老爹当年那档子破事,当他不知道?所以李远每每教导李朗时,李朗都看破不说破,胡乱点头,心里却是得意的。你的佳人早没了,我的佳人天天得见呢。
李朗再接再厉,对绿子继续使出缠功:
“好好好,我走还不行嘛。不过我有一个请求,你若不同意,我今天就躺你屋门口!”
没等绿子接话,李朗又紧接着说:
“我想听你用这琴,弹那首你从未在众人面前弹过,但独自一人常弹的那首曲子。嘿嘿,你知道我说的是哪首曲子。你看,名琴配佳曲,再经你的手弹出,如果再无人欣赏,岂不辜负了此琴?”
绿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毕竟星月琴这份礼,对她来说确实不轻。
“好,我会弹,不过要听,请你出去听。有人在这,我不想弹。”
“好吧,为了更好的欣赏此曲,也不辜负名琴,这次能告之曲名吗?”
“云逐月。”绿子没有如往常一般拒绝,直接报出了曲名。
李朗连忙夸张的应喝道:
“好名字!好名字啊……云儿追着月亮,李家公子追着绿子姑娘,朗逐绿,不顺口,朗情绿意,唉呀,不好,俗了,朗绿之恋……”
绿子见李朗又开始不着边,站到门口,将手朝门外一指,示意他可以走了。李朗脑袋一缩,又细细的自言自语,磨磨蹭蹭一番才出了门。
李朗自我安慰:“知音人隔着门板听曲,也别有意趣。”
一直隐身在旁的关晴儿,见李朗对绿子的用心和执着,心中的天平,渐渐倒向李朗。
关于这星月琴,正史上记载:
有名琴曰星月,烂若繁星,声若幽谷清风,王始建国筑之送予一女,后陨于深海之中。
野史佳话之多,更不必提。
此时再想绿子那满室的琴,应该多是出于李朗之手吧。那份用心,让关晴儿都有些感动和羡慕。这师妹也太冷漠了,至少也给人家一句好话。如今仰慕者想听个曲子,还把人家赶出去听。如果她身边有这般痴情的人跟着,她定会好生相对。但……若是不喜欢的人,甚至是讨厌的人也这般死缠,那不是要烦死?想到此,不禁打了个冷战。刚才对绿子的不以为然,在自我一番交战下,又对绿子体谅不少。
然如此豆蔻年华的美少女身边,又如何没有痴情儿郎在旁呢?怕是只缘身在此山中,自已不知,也懒得理会罢了。
在旁边的张一化,从一开始只是默默的关注,直听到星月琴,也是心头一动。那渔民没有说假,琴是十四年前,他深入海底,重放进海里的。当绿子说出所弹曲名时,张一化亦轻声的复和曲名。关晴儿不禁心下生疑,难道这云逐月也有什么说法吗?
轻抚琴弦,轻简拨弄,空谷幽兰之音传出。琴音中渐渐有了兽爬鸟鸣,清水溪流,在一场热闹与清灵交织过后,琴音却渐转幽鸣。有一个小音符悄悄的跟着,最后全是纠缠于这两个音。一前一后一高一低亦步亦趋的相随,缠绕,时快时慢。曲音转音极多,让人听着心都跟着紧了起来。最后附音终于跟上,两音重合却是一声破音,过后一丝小音拉的极长,辗转不息。
关晴儿不懂琴之人,也不禁被这琴音吸引,果然是好琴,好曲。当关晴儿从琴音中出来时,绿子早已收手许久了。这曲子真有魔力,关晴儿有些好奇,这么好的曲子流传于世,名作佳曲中却未见收录,回去得好好再翻翻。
李朗站在屋外轻叹了一声,而此时的张一化,依然还是定定的站着,让人看不出在想什么。最后连李朗都走了,张一化还在月光底下站着入神。师父没动,关晴儿也只得候在那,立在一边等张一化。
当一切都静下来了,清冷月下,一师一徒,一前一后,皆是负手而立。张一化的情绪感染了关晴儿,心也沉下了许多。看着眼前这一身白衣男子,负手而立,月光下的背影,显得孤独而遥远。渐渐的,内心竟升出一股清明之感。修行人境界来了,管不得在何时何地。关晴儿立时寻了个地方,盘膝而坐,垂下眼帘,感知此时内心的空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