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星月琴之柳飘飘话故人

一曲之下,搅动几人心湖。这边张一化听曲思故人,关晴儿打坐正在有寻有伺,在离此不远的一女子,闻声感慨年华,正是当年的清玉。而另一位女子年近四十,清泪挂面呆坐床沿。哪里还是平日那个风火雷利的老板娘,柳飘飘!

这一次听绿子弹此曲,为何如此不同,尤其是这琴弦的音色,像极了当年那把星月琴。可是那把琴,早被那个人带走了,怎么会在绿子那?柳飘飘沉浸在这琴音中,怕一个机灵,梦便醒了。有些人外表看起来练达,内心深处却是极痴情偏执,甚至喜爱沉溺在伤口中,独自舔食回味,柳飘飘便是这样的人。

第二天绿子正在练琴时,跑房的丫头小月,敲门跑了进来,奶声奶气的唤道:

“绿子姐姐,柳姨喊你过去,她在北房思君楼等你。而且还说,让你带上昨晚新得的那张琴过去。”

绿子闻言手下一顿,心下好奇:柳姨如何知她昨晚得了把新琴?还让她带上琴去思君楼。那思君楼的房子一直空置着,柳飘飘却时常进去打扫坐坐。整个烟雨楼,无人不知那间房子,是老板娘极重要的地方。

绿子心下有些犯难,不知是否要依言将琴带过去,心里七上八下的。听传闻星月琴曾是烟雨楼的旧物,但早已几经易主,现在虽在自己手里,也还需经过李朗同意方可。星月琴,不同其他凡琴,她虽然并不想据为已有,但总归是李朗寄存于这的,在她手上,定当要护它周道才是。

如是思筹,便打定主意,让小月先行,她随后便去,却没有带上那把琴。

绿子知道当年是柳飘飘收留了母亲,而且对母亲非常照顾,这么多年对她也是极好。越靠近思君楼,心中升起歉意越甚,柳姨既要她带琴而来,却如何想那么许多,拂逆她的心意?脚下越行越慢,临到门口站着犹豫片刻,都已经走到这了,心一横,还是先进屋再说吧。

门是虚掩着,绿子轻轻推门,柳飘飘斜坐在案几边兀自发呆。见绿子进来,将身子挪了挪,招呼绿子:

“你来了,绿子,过来,到阿姨这边来。”私底下,绿子唤柳飘飘阿姨。

绿子依言坐了过来,心下暖暖的,面上却依然保持一丝生疏礼仪。

“你师父和那位姑娘走了?”

绿子诧异的侧起身子,望向柳飘飘。当然知道她说的师父和姑娘是谁,只是她如何知道的?

柳飘飘看着绿子吃惊的表情,不禁轻轻一笑,拍了拍绿子的手,说道:

“傻姑娘,云逐月这首曲子,还是当年我和你一个叔叔取的名呢。说来为这曲子想个好名字,当时还和你叔叔闹了点小情绪!这首曲子,曲调繁复,知这首曲子的人,除了我和那个叔叔,你阿碧阿姨,还有曾与你说过的,红莲宫宫主姬无双,剩下便是你师父会了。”

绿子听到‘你师父’三个字,脸彻底白了:“阿姨原来都知道……”

柳飘飘温暖一笑,梨涡深陷:

“傻孩子,你的琴艺,就楼里的这几个姑娘还教不出。更何况这云逐月的曲子,并未在世流传。你当年练这首曲子的时候,我就确定了,原来他真收了你做徒弟。现在你也十四岁了,有些事也应该让你知道了。这么些年,关于你的身世,包括这烟雨楼的过去,你多少也听过些吧?”

绿子轻轻的点头,如何不知呢,打小自己就受到柳飘飘的特殊优待,总有嫉妒好事者来说事。再加上自己经历的,和各方听来的信息,当年的事早已知道个七七八八。

柳飘飘继续说道:

“你知道,咱们虽是红楼,里面的姑娘却都是自由之身,我也从不勉强姑娘们,这是当年开这楼定下的规距。唉,不过近年,楼里许多姑娘心思太多,争风吃醋,有的自甘堕落,如别家的红楼姑娘一样,私下出台陪客,风气一年差过一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么多年,我也懒得再去多管她们的事了。”

说到此,柳飘飘有些怅然,有负当年之约,心下有些许愧疚。抬眼看看绿子,见她端庄清冷的模样,复又欣慰道:

“倒是你一直没让我失望。能在这烟花纷杂之地,保守初心不易,这几年的确难为你了。”

绿子轻轻摇头,柳飘飘继续说道:

“你自来便和旁人不同,性子清冷,不好浮华。而你师父,更非俗尘的泛泛之辈!对他,我不做评判,你只需凭着自己的心意行事即可。旁人看我把你当摇钱树,你不如此看就好。”

绿子闻言连忙想起身拜伏,被柳飘飘用手相拦,温言道:

“想当年,你母亲生下你,无奈红颜薄命,不久便离世了。当时我因为一些事,一直在外地游历。等我回来,没想到你的阿碧阿姨也病入膏肓,没多久也跟着你母亲去了。”

说到阿碧,柳飘飘有些哽咽。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和人谈起那段往事。她与阿碧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彼此的情义却是极真的。尤其是在自己最痛苦的那段时间,是阿碧陪着她。当年她外出寻月隐时,是阿碧忍着病痛,苦撑着烟雨楼等她回来。

尤记得当年那抹春风,两人在野外追打嬉闹的情景。那时都是好年华,柳飘飘下意识轻抚脸颊,老了!岁月带走了许多,带走了青春,带走了生命,也带走了当初的伤痛。

绿子听到此处,有些疑虑,但见柳飘飘情绪伤感,只静静的等待柳飘飘平复。

过了许久,柳飘飘轻拭眼角泪,接着说道:

“阿碧把你托付给我就匆匆走了。于是我便擅作主张,把你养在这红楼里。起初本想为你寻处干净点的地方,后来觉着,心干净了,哪里都是一样。最终还是将你继续留在我跟前,留在了这烟雨楼中。”

绿子忍不住问道:“阿碧,阿姨?我母亲不是叫阿碧么?我有点糊涂了。”

绿子所知的,当年烟雨楼第一红牌叫沈君仪,她有一个结拜姐姐叫阿碧,当时也暂住在烟雨楼。当时不知何原因,更不知道父亲和家人是谁,只知道她在烟雨楼待产,不久生下了绿子。

柳飘飘摇头道:

“那是外人所知的,其实你阿碧阿姨,用的是你母亲的名字,你母亲才叫沈君仪。阿碧是你母亲的丫鬟,她们两人名为主仆,实同姐妹。当时你阿碧阿姨来到这,正是烟雨楼开张的第一日。她呀,真个是光芒四射,惊艳全场!当晚私下找到我,说要来烟雨楼做事,条件是同意你的母亲,也呆在烟雨楼。当时你母亲已经身怀六个月的你。

说来我与你母亲沈君仪,虽以姐妹相称,相交却并不算深,但与你阿碧阿姨,却是相知相交。烟雨楼初期,也都是由她撑着,想必你也听人说起过。对我,对烟雨楼,她一直都是尽心尽力。而她对你母亲,更是侠肝义胆,情深意重!当年你母亲生下你去世,你母亲娘家也突遭难,生了变故。你母亲的身后事,皆由你阿碧阿姨一人操办。在这个世界上,你最应该感谢的人,便是你的这个阿碧阿姨了。”

对于阿碧,心怀歉疚的何止李远,柳飘飘每每忆起阿碧,也是内疚万分。当年只顾着自己的伤心,却忘了那段时间,其实也正是阿碧感情最受伤的时候。阿碧和姚敬之有情,当时整个烟雨楼,就连整个庄国都人尽皆知,一段才子负佳人的话,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而所有人看到的只有她的笑容,她的伤却独自一人承受着。

她当年可以一走就是大半年,却让阿碧一人独自面对风风雨雨,守着烟雨楼,待自己归来。亲自送走亲如姐姐的沈碧君,直到完全透支了自己,甚至没有一个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痛了,什么时候病了。

“我的父亲呢?她如何让母亲和阿碧阿姨流落他处?”绿子墨绿的眼珠里透着一丝寒意,终于问出这个一直以来想知道的问题。

“你母亲是我们中土人,从你的样貌中,应该能知道你的父亲是外邦人。听她们俩说,你父亲也是世间无双的奇人。我没有见过你父亲,我也不能妄作评判。你母亲和你阿碧阿姨都不怪他,那自是有她们的道理,你也不能怨他才好。必竟这世间,爱比怨好。”

绿子嘴角轻扯,露出冷然之色,不屑于再说她那个远遁他方的父亲。

“对我来说,一个不相干的人。”

柳飘飘闻言,神色一顿,但也没往这话继续劝说。

“你母亲娘家也是名门旺族,书香世家。只是后来牵连一场皇族冤案,你外祖父冤死狱中。虽然冤情很快得以平反,终究死者已矣,时也命也!当年你外祖一直不去寻你母亲,便是想让她避了那场祸,可终究敌不过命。你有个好外祖,好母亲,更有一个好阿姨。你虽生在烟雨楼,我也将你当亲女看待,所以对于你的生世,不必太过介怀。”

柳飘飘当年遵从阿碧遗愿,让她将绿子带在身边教导她,自是怕绿子回到沈家,因身份受了欺负。终究是名门世家,出了她母亲这样败了家风的事,她又是私生女身份,阿碧所虑不无道理。果然一来二往,当年沈家旁亲,竟无一家是真心实意要接绿子过去的。

后来沈家起复,暗下通过柳飘飘,对绿子的帮衬,还是有的。知道绿子真实身份的人不多,连沈家也只零星几个长辈知晓。多方顾及下,虽没有认下绿子,却只道沈阿碧是忠仆,认了做义女。绿子便这样算做了沈家后人。

见绿子不语,柳飘飘又继续道:

“我叫你来,一是想告诉你的身世,另一件事,便是昨日你得的那把琴。想必琴是李朗那小子送与你的吧!我今日也只想看看,必竟曾是旧物。既然你没拿来,倒也好,省去我一番愁绪怀思,不看也罢!”

绿子心下愧疚,迎目望向柳飘飘,想解释一二道:

“对不起柳姨,只是因……”

柳飘飘握住她的手,打断她后面的话:

“好了,你我之间,没有对不起之说。今日你也累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再在这呆会。”

绿子心中更是愧疚万分,起身盈盈一拜道:

“我不知道当年的阿碧阿姨,但柳姨对绿子的好,绿子是知道的。”

第二天,绿子俏俏将星月琴,放在了思君楼的琴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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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轮回契
连载中了空娘子 /